昏暗的烛光下,冯翊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潘凤。
“大人,黄巾军已经撤下去了。”
“今天损失如何?”冯翊轻声问道。
“功曹史耿大人阵亡了。”
冯翊沉默不语,半天才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四个城门的守军共损失七百多人。以西门和南门损失最大。另外,城外的斥候秘密回报,豹子军向我们移动了。”
冯翊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他来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潘凤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李大人有破敌妙计呢?”
冯翊苦笑一下,“你说说,他会有什么妙计?”
“以大人的说法,如果我们守到下雪,或许有一线生机。他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个一线生机来的。”
冯翊无奈地笑笑,说道:“他既然有这个豪气,我们就陪他赌一把。你立即从四个城门抽调一千名精兵,留做最后的反击力量。你亲自领军。”
潘凤脸色一变,吃惊地说道:“大人,我们本来防守力量就严重不足,你还抽调一千人做后备军,是不是……”
冯翊看着潘凤半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都尉大人,如果现在你是张牛角,想吃掉豹子,你会怎么做?”
潘凤瞟了冯翊一眼,小声说道:“我会先打下瘿陶,再对付豹子。我要保证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冯翊头一低,没有说话。
他翻了翻手上的竹简,低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你打下了瘿陶,豹子还来干什么?攻城吗?”
“瘿陶是诱饵,在鱼没有吃饵之前,这个饵无论如何都要穿在钩上。所以,只要豹子就在附近,只要豹子没有被歼灭,瘿陶都是安全的。张牛角连续攻城,只是给豹子施加压力,逼迫他上钩,消耗我们的守城力量而已。”
潘凤明白了。既然张牛角打瘿陶只是做做样子,冯翊当然可以留一千人下来,在城池被攻破时进行强有力的反击。
他随即问了一句:“大人,要是下雪了,我们的生机在哪里?”
冯翊望着微微摇曳的烛火,突然笑了起来,他轻松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奄奄一息,不堪一击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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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中军大帐内,风云铁骑的二十五个军候以上级军官全部在座。
大帐内侧挂着一块巨大的黑牛皮。黑牛皮上,李弘用朱砂笔画了一副瘿陶城的布局图。
大家坐在地上,挤在一起,正在聆听李弘对瘿陶战场的分析和安排。赵云在大帐内添加柴火,给大家倒水。高览躺在褥子上,头枕在田重的大腿上。
“瘿陶城的生机在哪里?就在下雪的那一天,不论是晚上,还是白天,就是下雪的那几个时辰。”李弘喝了一口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大雪会在那一天,什么时候下下来,但这个月一定会下雪。所以张牛角在等机会消灭我们,我们也在等机会击败他,就看谁的机会把握得更好,更有效。”
“大人,要是不下雪呢?”文丑大声问道。
话音刚落,大帐内立即传来一声惨呼。大家一起转头看去,只见颜良正举着碗大的拳头准备打第二下。
田重立即作势大呼:“虎头,你违反军纪了,立即给我站起来。”
大帐内顿时哄堂大笑。颜良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结果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文丑趴在射虎的背上几乎笑岔了气。
李弘抹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止住笑容,可看到颜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闹了一阵,李弘示意颜良坐下,继续说道:“子俊问得好。我们只带了十天的干粮,人,马都是。所以十天内如果不下雪,我们只能撤退,没有任何办法。各部曲的具体任务可都清楚了?这次诸位军候大人亲自带队执行任务,务必不要出差错,不要与敌人正面接触。”李弘笑着说道:“谁要是贪功和敌人展开冲突,军法从事。大家都看到子善了吗?打人一拳都要罚站,更不要说你们违反军令了。”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李弘笑着问道。
“大人,如果张牛角认为我们没有和他决战的意思,干脆放弃围歼我们的计划,直接攻城怎么办?”燕无畏问道。
“撤退。“李弘说道:”张牛角肯定也有一个围歼我们的时间。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他自然会放弃,直接攻城了。他占据了瘿陶城,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大人,张牛角为了缠住我们,会一直不停地攻城,瘿陶城的守军肯定损失惨重。假如即使下了雪,我们缠住了褚飞燕的主力,但张牛角依然轻松地拿下了瘿陶城,我们怎么办?”阎柔问道。
“撤退,立即撤退。张牛角破了城,立即就会赶来围歼,那个时候我们更要全速撤退,免得被敌人缠上。”李弘坚决地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这次能不能击败张牛角,决定因素不在我们,也不在张牛角,更不在于下不下雪,而在于冯大人能不能守住瘿陶城。”
李弘指着黑牛皮上那座血红的瘿陶城,大声说道:“瘿陶城守不住,一切都完了。”
突然他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瘿陶完了,我们会不会也被黄巾军一口吃掉?他忽然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简直是拿自己的士兵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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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七节
张牛角今天把几位首领都请到了大帐。
李弘的大军已经到了两天。他把大营扎在距离瘿陶城三十里的双井屯平原上,天天派出十几支骑兵,日夜骚扰袭击瘿陶城的黄巾军大营,就是不再往前迈进一步。
豹子军中的胡人彪悍骁勇,箭法又准,他们整日象游魂一样出没于黄巾军大营四周,逮到机会就冲上来杀死几个,然后立即逃之夭夭,气得黄巾军只有干瞪眼的份。
白绕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说道:“大帅,豹子将大军折成小股游骑,没日没夜的骚扰我们,士兵们都很紧张,也休息不好。时间一长,不但部队的战斗力会下降,估计也会影响攻城。”
孙亲立即接上说道:“大帅,他们太可恶了,就象太行山里饿极了的野狼,盯上猎物就不放。只要我们稍一疏忽,他们立即就来突袭。现在各个军营都有损失。”
“损失大吗?”张牛角问道。
“几大军营加在一起,有两千多人被杀了,许多都是晚上值夜的士兵。”
“我们应该主动进攻他们。我就不相信,我们二十万人打不过他一万多人?”王当气呼呼地大声说道,“这样给他咬下去,把人都气疯了。”
张牛角冷冷一笑,“鱼儿上钩了。”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豹子用的这招,是草原上的野狼群攻战术。草原上的狼群猎杀野牛的时候,都是先采取骚扰战术,不停的骚扰野牛群,麻痹野牛群里的野牛,耐心地寻找突袭的机会。只要有一头牛失去警惕或者被激怒冲出牛群,他们就会一拥而上,一击而中。我看黑子就是那只被激怒的野牛。”
王当不好意思地笑了。五鹿瞅了张牛角一眼,心想,你这只野牛也好不了那处,一只自以为是的野牛。
杨凤神色凝重地说道:“豹子非常狡猾,他把大营驻扎在三十里外,只要我们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即就会发现。如果我们主动去包围他,他立即就会逃得无影无踪。但如果一直给他这样闹下去,我们的损失会越来越大,士气也会迅速低落。毕竟他杀了我们十几万人,士兵们对他还是非常恐惧的。”
张牛角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褚飞燕望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有疑惑也有一点失望。孙亲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垂下头,有些不敢对视杨凤的目光。五鹿暗暗窃喜,但又怕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立刻低下头,借着喝水掩饰。
“杨帅,你有什么建议吗?”白绕看到帐中的气氛很尴尬,赶忙出言问道。
杨凤当然把各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集中主力,趁早夺取瘿陶城为上策。攻下瘿陶,不仅可以解决部队的粮食短缺问题,还可以缓解后方的补给压力。首先自己要立于不败之地,才可以打击敌人。白帅认为呢?”
白绕捉着自己的短须,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风云铁骑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豹子。单以兵力来说,我们二十万人的确可以和他的一万五千铁骑血战一场,但我们的兵力至少折损一半不止。打郭典的部队,我们损失了七万人,基本上是二个士兵换一条敌人的性命。现在打豹子,如果我们六七个士兵能够换取敌人一条性命,就要付出十万人的代价。如此一来,加上攻城的损失,我们黄巾军的兵力基本上就打完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老弱残兵了。如果今年冀州再次集结几万人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办?所以我同意杨帅的想法,立即全力攻打瘿陶。至于豹子,我们总有办法收拾他的。大帅和褚帅,你们怎么看?”
张牛角和褚飞燕都没有回答。
“怎么豹子军一来,两位就没胆了。”王当气愤地说道,“瘿陶城内只有五六千人,我们四十倍于敌人,完全可以迅速拿下。但是,没有瘿陶城做饵,豹子的骑兵军立即就会逃离。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想歼灭他们就很困难了。将来在战场上,以他们的机动灵活,吃亏的肯定是我们。北征失败就是个非常明显的例子。如果杨帅和白帅的部队给豹子军突袭了,你们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杨凤和白绕面上神色一紧,没有接腔。
“但是豹子现在采取这种游斗骚扰战术,一再袭击我们的士兵,打击我们的士气,迟滞我们的进攻,就是不和我们正面作战,我们就是想围而歼之,也找不到机会啊。黑子小帅,你可有什么办法?”五鹿故作无奈地说道。
王当黑脸立刻苦恼地干笑起来,“大师,你都没有办法,我就更不行了。不过,大帅这次着意制造地消灭豹子的机会非常难得,放弃了,的确可惜。下次,也许就是豹子围歼我们了。”
大帐内陷入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