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苞见母亲被绑在阵前,心如刀纹,他悲愤地对母亲说,‘娘!我没出息,本来想当官挣点俸禄孝敬您,想不到给您老人家惹了祸。我现在是国家的官员,守土有责,不能只顾母子私情而坏了忠义,丢弃了国土。为了保卫国家,我万死不辞!’赵苞的母亲听了儿子的话,大声激励道:‘儿啊,人各有命,生死由天,何得相顾,以亏忠义!’赵苞听后,立即挥军进攻,奋力激战。战场上顿时刀剑翻飞,箭如雨下,横尸遍野,鲜卑人大败而逃,赵苞的母亲和妻子都被鲜卑人杀死在战场上。”
赵苞殡敛母亲和妻子后,悲恸万分,他说,‘吃俸禄的官员如果因为私利而逃避职守不算忠,牺牲母亲而保全忠义节操不算孝。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母亲为我而死,我感到非常惭愧,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赵苞呕血而死。”
天子眼含泪花,仰首长叹:“子民啊,如果朕的爱妃还活着,她会报答你啊,你在北疆数战鲜卑,斩首数万级,也算是给赵家报了仇。两个孩子为此而感激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李弘在北疆当然听说过赵苞的威名了。赵苞是冀州甘陵国人,他哥哥就是中常侍赵忠,天下人皆知。王美人之所以能够得入掖廷估计和赵忠有极大的关系。那赵忠为什么没有保护王美人呢?王美人的祖父王苞曾经任职五官中郎将,其全家因为王美人的事而被中官们诬陷重罪全体格杀,赵忠为什么不出面说情呢?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利可以抛弃亲情和人伦吗?李弘觉得很悲哀,这赵忠还是人吗?难道他母亲和弟弟不理睬他,把他当作有辱家门的孽子,他就可以肆意报复吗?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忠诚。天子还是担心自己的忠诚,天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誓言而相信自己,天子说这番话的意思太明显了,他是在告诫自己,而不是向自己解释公主和小皇子喜欢自己的原因。
李弘慌忙跪下,大声说道:“陛下,臣当铭记陛下今日之言,以赵大人为楷模,奋勇杀敌,誓死效忠陛下。”
天子落寞地一笑,说道:“好,好。你久居边塞,不谙朝政,哪知这其中的艰险。你和将士们浴血疆场,悟彻生死,朕在这重重深宫里,又何尝不是……”
他转脸望着李弘,淡淡地说道:“想活下来,不容易啊。”
李弘心神剧震,不知道天子所言何意,难道他在暗示自己受奸阉所胁?王美人被皇后暗中派人毒杀,但事后皇后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难道天子有不得以的苦衷?
董宠。李弘忽然想到了太后的兄弟董宠。董宠被中官们借口行贿抓到北寺狱不明不白的活活打死,也没听说哪一个中官因此而受到了天子的责罚。如此说来,天子皇权旁落,难道是真的?
“给太后的礼物朕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李弘还在胡思乱想,天子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李弘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懵懵懂懂地跟在天子后边出了门。
=======================
太后容貌美丽,雍容华贵,神态温和,很难看出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后对李弘很热情,说说笑笑,也没有什么架子,和蔼慈祥,她问了许多冀州的事。李弘在冀州待的时间不长,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干瞪眼答不上来,他本来就很紧张,几个问题没有答出来,他更加紧张了,显得非常的局促不安。太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让眼前的小伙子难堪了。
“李大人在北疆被人称作豹子,这个名字很彪悍,也很有气势,在我们的印象中李大人应该是一个杀气腾腾,长着一脸虬须的大汉。”太后笑道,“没想到李大人刚刚成人,脸上连根胡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杀气腾腾了,你看上去很稳重,也很憨厚,倒看不出什么地方象传说中的豹子。”
李弘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后夸奖了。臣这个称呼是鲜卑名字,当年臣跟在鲜卑人的大帅慕容风后面,这名字就是他取的。”
太后恍然,笑道:“李大人倒是很坦率。你失去了记忆之后,流落到鲜卑有几年?”
李弘紧张的心情渐渐地松弛下来。他想了一下,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算起,大概在鲜卑待了大半年。后来我就一路杀回卢龙塞了。”
“听说李大人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那你现在可想起来了一点?”
“没有。”李弘摇头苦笑道,“我一直在努力想,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么说,李大人既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也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太后同情地看着他,关切地问道,“那你想自己的父母亲吗?”
李弘心里一酸,连连点头。
太后轻声问道:“李大人做梦时,可曾梦到过你的父母?大家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
李弘茫然地摇摇头,伤感地说道:“臣很想他们,很想……”
太后闻言,情不自禁地哀叹道:“可怜,可怜的孩子……”
天子安慰道:“子民,你运气很好,吉人天相,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你不要着急,这事也急不来。”
天子坐在一边,怀里抱着小董侯,长平公主刘萧偎依在他的身边。两个小孩见到李弘后,神情都很兴奋,两双崇拜的眼睛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他。
“李大人武功好,又会打仗,学识也不凡,肯定出身士族大户人家,否则,你凭什么打了那么多胜仗?打胜仗是要真本事的,不是任意一个庶族寒门的子弟就能做到的,那些庶族寒门出身的孩子,因为家里穷,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去读书习武了。你看看本朝,凡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哪一个不是门阀世族出身?”太后看到李弘面色黯淡,也出言劝慰道,“听你说话的口音,很象我们冀州人。李大人应该抽空到冀州去走走,查访查访,或许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亲人。李大人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李弘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亲人,想自己的故土,他从准备离开慕容风回到大汉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这种强烈的思恋,但长久以来,无休无止的战争让他无暇顾及,他只能把这种思恋和渴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这一刻,孝仁皇太后的寥寥数语却象一只温柔而无形的手,缓缓地掀开了他尘封数年的心灵,思乡恋母之情就象狂风暴雨一般不可遏制地冲击着李弘。
李弘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翻身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说道:“请太后和陛下成全……”
天子冲着李弘挥挥手,示意他坐回席上去。天子笑道:“你不要性急嘛。二月,朕要和太后回河间国老家祭祖,你就随朕一道去一趟冀州,一路上可以顺便查访一下自己的身世。”
“多谢陛下。”李弘惊喜地大声说道。
=======================
皇甫嵩带着礼物赶到了朱俊府上。
朱俊字公伟,扬州会稽郡上虞人。幼年丧父,靠母贩丝为生。年少时轻财好义,解人急难,并以孝闻名。初为县书佐,后任会稽主簿。太守徐圭推荐为孝廉,升任兰陵县令。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为交州刺吏,以平息叛乱有功,封为都亭侯,后又任谏议大夫。黄巾起义时,朝中公卿认为他有才略,推荐他领军出战。他被天子任命为右中郎将,持节,与左中郎将皇甫蒿镇压颖州、汝南、陈国等地的黄巾军。大破黄巾军后,他因功被进封为西乡侯,升任为镇贼中郎将。不久他率部继续围攻南阳,先后剿杀赵弘、韩忠、孙夏等黄巾军,被天子迁升为为右车骑将军。凯旋回师后,任光禄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钱塘侯。今年年底,天子更换迁升了一批官僚,光禄大夫朱俊迁升将作大匠。将作大匠是负责营造建筑事务的长官,诸卿之一。
朱俊闻皇甫嵩大驾光临,匆匆出迎。两人寒暄一番之后,朱俊笑道:“义真,你来得真巧了。今天不上朝,大家不约而同都来了。我正准备派人到府上去请你。”
“都有哪几个?”皇甫嵩一边大步而入,一边问道。
“太尉张温张大人,大司农王瀚王大人,侍中杨彪杨大人,谏议大夫陶谦陶大人,大将军府的长史赵歧赵大人,尚书卢植卢大人,还有……”朱俊又说了七八个同僚的名字。
皇甫嵩笑道:“这么多人聚在你家里,都在谈什么?是不是替你抱不平,白白赔了一个女儿啊?”
朱俊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公伟,司空大人一向和奸阉走得近。他能坐上三公的位置,全靠奸阉帮忙,如果不是奸阉帮他在陛下面前说话,他再有钱,陛下也不会把司空一职卖给他。”皇甫嵩低声说道,“一旦奸阉一党被我们清除,许相必定受到牵连,极有可能被诛九族。公伟啊,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么亲事?”
朱俊叹道:“义真,我可以不给许相的面子,但我不能不给皇后面子。这门亲事,是皇后定的,大将军亲自来说媒的。”
皇甫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倒是头一次听你说,还有这回事?是许相拜托皇后的,还是大将军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大将军说,是许相拜托皇后的。”
“许相……”皇甫嵩一边念叨着,一边捋须沉吟道,“我看这是大将军的主意,但大将军为什么要撮合许氏门阀和你家结亲呢?他想利用这门亲事拉拢许相,讨好许氏门阀?”
“我看不象。”朱俊说道,“许相是许氏门阀的家主,每次门阀议事他都参加,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我们是一致的。虽然他和奸阉打得火热,和我们貌合神离,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至今还没有发生矛盾和争吵。我们之间尚且无事,大将军好象更没有必要去拉拢他了?”
“许相是京中第一易学大师,你看他整天忙着教课授徒,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奸猾得象泥鳅,你看他和谁红过脸?他和谁关系都好,但其实和谁关系都不好,他就和权势好。”皇甫嵩不屑地说道,“许家人都研习《易经》,自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