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羌渠听说屠各族又反了,十分生气。依照匈奴现在的实力,想和大汉国抗衡,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鲜卑大王和连带着十二万大军南下攻打大汉国,结果如何?和连死了,十二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大汉国的国内虽然战祸连绵,国势日衰,但相对于今日的匈奴来说,它还是不可战胜的巨人。
匈奴自本朝宣皇帝五凤元年(公元前57年)五单于争夺王位引发内乱之后,实力巨减。后来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稽侯珊附汉为藩臣,大汉国皇帝待之以殊礼,大单于位居诸侯王之上。到了光武皇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驻牧于匈奴之南,管领南边八部之众的蔜鞯日逐王比(呼韩邪单于稽侯珊之孙)臣服大汉国,自立为呼韩邪单于。于是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自此匈奴就逐渐走向了没落。
本朝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汉国的军队出击塞外,汉军和南单于的军队联手攻击北匈奴,大破北匈奴于大漠南北,北单于受创遁逃,于永元三年率领一部分部众西迁。鲜卑人檀石槐雄起大草原之后,北匈奴残部被强大的鲜卑人赶到了遥远的漠北西北角,苟延残喘,而残留在漠北的十余万户匈奴余众加入了鲜卑,变成了鲜卑族人。
臣服于大汉国的南匈奴经本朝光武皇帝允许先建单于庭于五原,后因屡遭北匈奴攻击又迁移到了西河的美稷。历代单于都和大汉国关系密切,他们以保存族众为第一要务,从来不敢忤逆大汉国皇帝的圣旨,唯恐激怒大汉国遭到灭族之祸,但今天的屠各族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要激怒大汉国,好象还要入侵攻打大汉国。
屠各族反叛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是想趁着豹子李弘不在,打到太原掳掠财物?羌渠觉得很好笑。你屠各族现在即使能打到太原抢到无数的财宝,但之后呢?大汉国会放过你?镇守北疆的豹子会放过你?
大汉国的镇北将军李弘一旦从幽州返回,带着汉军北上出塞讨伐屠各族,他要对付的就不是一个屠各族,而是整个匈奴了。所以羌渠毫不犹豫地带着三千人马冲出了美稷,直接赶往位于黄河南岸的匈奴右部落。他要和须卜骨都侯再次劝抚白马铜,他希望白马铜头脑清醒一点,不要一意孤行,祸及整个匈奴。
右部落首领舆篷王须卜骨都侯是匈奴单于庭的左谷蠡王(仅次于左、右贤王的匈奴高官),他还兼领左大将,权力非常大。他和右谷蠡王白马铜是至交好友,去年的调停就是须卜骨都侯一手促成的。
大单于羌渠赶到舆篷之后,吃惊地发现须卜骨都侯竟然瞒着他私自集结了三万大军,而且白马铜的手下当户(匈奴的高级军官)铁中血也在他的大帐内。羌渠感到问题严重了,这次白马铜不是反叛,而是另有目的。
羌渠瞪着须卜骨都侯,大声问道:“你想干什么?想做大单于吗?这是拓跋锋的主意还是白马铜的主意?”
须卜骨都侯冷笑不语。
“我们匈奴人内讧,互相打起来,最后好了谁?是你还是拓跋锋?是我们匈奴人还是鲜卑人?”羌渠愤怒地骂道,“匈奴大乱,大汉国岂会袖手旁观?麴义的风云铁骑和度辽营就在我们身边,他们马上就会打过来。”
“大单于,你以为汉人的两万铁骑挡得住我们十万大军吗?”铁中血不屑地笑道,“大单于,你不要做梦了。北疆现在是我们的了。”
羌渠大为震骇,失声问道:“十万大军?你们竟然集结了十万大军起兵叛乱?”
“大单于没想到吧?”铁中血笑道,“你天天坐在美稷的王庭里喝着大汉国皇帝送给你的美酒,享受着大汉国皇帝送给你的美女,何曾想过我们在喝什么?我们在享受什么?你知道我们一直在干什么?”
羌渠镇定下来,冷笑道:“你们想把匈奴彻底葬送吗?你们想过镇北将军李弘一旦从幽州返回……”
“大单于,他回不来了。”铁中血大笑道,“那头豹子到了幽州,死定了,你不要指望他回来救你了。”
羌渠看看他们,无奈而失望地摇摇头,大步走了出去。他可以理解须卜骨都侯的背叛,因为他想做匈奴的大单于,自己这个大单于毕竟是前护匈奴中郎将张修一手推立的,不是合法的继承者,但他不理解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什么一定要打过长城。除了掳掠一番,还能干什么?难道把匈奴人迁到太原去种地吗?等匈奴人和汉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匈奴就完了,鲜卑人一拥而下,不但草原没了,连匈奴族都没了。一帮愚蠢而自以为是的匈奴人,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须卜骨都侯没有拦他,任他离去,在他的眼里,羌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和白马铜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划了很久,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羌渠在回美稷的路上被须卜骨都侯预先埋伏的一万大军包围了,大单于夷然不惧,率军奋战,最后被乱箭射死。须卜骨都侯看到羌渠的首级之后,随即率领大军杀向美稷。单于庭的大军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右贤王于夫罗利用浦水河的有利地形,死守美稷,坚决捍卫单于庭的领地。
麴义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下令大军全速赶往美稷救援。这个时候,能把匈奴单于庭的人救出来一个是一个,否则,如何向天子交待。
“雷子,你亲自赶回晋阳,向徐大人讨要援兵。”
“通知长城要塞和句注要塞,匈奴人反了,叫他们立即做好应战准备。”
麴义扫视帐内众将一眼,大声吼道:“犯我强汉者,杀无赦!”
白马铜听说汉军突然急速南下,急忙率军追赶,但麴义根本不予理睬,只顾督军狂奔,大军于第二日下午赶到美稷。汉军沿浦水河西岸列下阵势,和浦水河东岸的单于庭军队互为犄角。须卜骨都侯看到汉军赶到,随即停止了攻击。当天晚上,白马铜大军赶到,匈奴叛军将美稷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贤王呼楼兰是大单于的长子,也是“储副”,就是未来的大单于。但他现在不在美稷,无法在大单于死后立即继位,所以现在单于庭的一切事务都由羌渠的从子右贤王于夫罗主持。右贤王匆匆赶到汉军大营和麴义会面。
麴义站在浦水河边,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匈奴叛军营帐,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他转脸望向于夫罗,问道:“美稷有多少粮草?”
于夫罗四十多岁,身材健壮,胡须浓密,眼神象雄鹰一样锐利有神。他满脸悲愤,低声回道:“粮草很少,牲畜也不多,能支持十天半月就不错了。”
“有援兵吗?”
“南方的铁雕王去卑还能集结一万人。”于夫罗说道,“他是单于庭的日逐王(匈奴高官),和大单于情同手足,应该不会背叛大单于。我已经叫我弟弟左大都尉呼厨泉带人赶往南方找他求救了。”
“什么时候能到?”
于夫罗摇摇头,说道,“最快也要十几天之后。去卑一旦知道右部落和屠各部落背叛大单于,举兵作乱,一定会先带着自己的部落往长城要塞方向撤。只要部落安全了,他就会北上。”
麴义想了半天,突然说道:“撤,今天晚上就撤。”
站在麴义身后的众将和单于庭的官员们惊愣不已,一时间大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要撤?”于夫罗激动地喊道,“大人为什么要撤?十几天后援兵就到了,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击败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把他们赶到黄河以北。”
“大人,并州还有两万铁骑,右贤王也还有一万援军,我们在实力上并不比叛军差多少,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大人为什么要后撤?”杨明十分不满地问道。
“既然我们可以击败叛军,那为什么须卜骨都侯还敢杀死大单于,攻打美稷?”麴义剑眉倒竖,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背后有鲜卑人,有拓跋锋。”
“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什么这个时候举兵叛乱?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大单于这个王位吗?拓跋锋有必要为了一个匈奴人的大单于兴师动众吗?”麴义手指东北方向,厉声说道,“他们是为了拖住我们,把并州的所有兵力都诱到西河,诱到吕梁山以西,这样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句注要塞。要塞一失,胡人就可以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晋阳,肆意烧杀掳掠。”
麴义盯着右贤王于夫罗,继续说道:“你可以为大单于报仇,可以为部落的背叛血腥杀戮,但我不能不要北疆,不要晋阳,我要守卫的是大汉国的疆土,我要看护的是大汉国的子民。”
于夫罗咬牙说道:“这美稷难道不是大汉的国土?我匈奴人难道不是大汉的子民?”
“正因为你们是大汉国的子民,我才要立即后撤。”麴义挥手说道,“右贤王想过没有,等到叛军全部集结完毕,就是六万人对决十万人,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你到底是为了替大单于报仇还是想把匈奴灭族?此战过后,即使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被你杀了,但因此战而死的绝不仅仅是匈奴叛逆,还有更多无辜的匈奴人。”
“撤出美稷,我们迅速南下,在长城要塞的支援下,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同时接回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只有我大汉国天子认可的大单于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单于,这一点,几十万匈奴人都知道。只要单于庭重建,大单于举旗高呼,杀死大单于的须卜骨都侯即使自立为大单于,也得不到匈奴人的拥护,到那时,他和白马铜进退失据,败亡也就是早晚之间的事。”
“我们以四万兵力在西河一带拖住叛军,这样并州的两万铁骑就可以支援句注要塞,挡住鲜卑人的入侵。鲜卑人失去了匈奴叛军的支援,攻打要塞又受阻,我看他还怎么玩?只要将军大人率军从幽州返回,他们就等死吧。”
于夫罗望着滔滔不绝的麴义,看着他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匈奴人着想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冒火,肺都气炸了,恨不得和他当场撕破脸。说到底,麴义不是匈奴人,麴义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守住句注要塞,如何保住太原上党不受侵扰,他才不管匈奴人的死活,不管单于庭能不能继续存在。
麴义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