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目中的亲人慕容风,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打这一仗。
他已经在私人感情和国家大义面前迷失了。他既不知道对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对错。他回想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好象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愿意干的,是自己真心诚意想干的。他浑浑噩噩的,被命运和时间推着,拉着,从东杀到西,从西杀到东。这一刻回想起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到底要杀个什么出来。
他痴呆呆地坐着,望着自己的一双大手,茫然,彷徨。这一瞬间,他觉得生命毫无意义,毫无意义。
我是谁?我过去是谁?他心灵深处对记忆的渴望突然像洪水一般不可遏制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锻烧着他,烤炙着他,让他窒息,让他口干舌燥,他想喝水,他想撕开自己的心肺喝一口浓浓的血水……
“子民,子民,你怎么了……”
李弘蓦然惊醒,身上大汗淋漓,一汉眼晴神智不清,痛苦地望着刘虞。刘虞神情震骇,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喊着叫着,生怕他突然死去似的。庞德飞一般冲进来,一把抱住李弘,“大人,快,快叫医匠,将军一路痛哭而来,估计悲伤过度了。”
庞德小心地把他平放到地上,轻轻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刘虞拽着李弘的手,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吓他了。
李弘疲惫不堪,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那团火焰里。大火还在剧烈地燃烧着,间或有爆炸声,凄厉的喊叫声,他努力去想,努力去想。他看到了铁狼躺在地上,他去拽他,拽出来的却是浑身浴血的铁锤。他看到姬明在大火里燃烧,转眼就剩下了一个火红色的头颅,姬明在大叫,竭尽全力地大叫,可那叫声却是温柔之极,“小雨……小雨……”
李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哀怨的大眼晴,那是小雨的眼晴,那是小雨。
“小雨……小雨……”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着,心里只觉一阵锥心疼痛,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大帐内一片混乱,刘虞急得直跺脚,几个医匠也束手无策。从脉象上看,除了身体较虚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迷不醒,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还是把将军背回去吧,我们那里还有几个高明的医匠,让他们看看。”庞德大声说道。
“快,快,那你还不快一点。”刘虞大声催促道。
庞德背上李弘,飞步出帐。义从士卒早已拉马过来相候。庞德飞身上马,打马狂奔。
鲜于辅、玉石等人接到消息,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出营向刘虞的营帐飞驰而去。正好半路上遇到庞德背着李弘回来了,大家急忙簇拥着李弘回到大帐。
“不要慌,不要慌,没事,没事。”田重闻讯带着几个医匠匆忙赶来,他听完庞德的叙说,心里已经有数,“大人这是太累了,他要担心的事太多,心力交瘁,这几天又为鲜卑人的事头痛不已,估计支撑不住,倒下了。”
“大人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大帐内,绞尽脑汁想着击败鲜卑人的事,也不吃东西,两天才吃了三个黑饼。”庞德痛心地说道,“大人谁劝都不听,实在没有办法。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众将望着脸色惨白的李弘,心情都很沉重。
“最近可有卢龙塞的消息?”田重望着陈鸣问道。
“没有。按照大人的命令,斥候都在渔阳一带活动,所以……”
田重叹了一口气。
“大人看样子十分挂念小雨,我们要不要派个人专门跑一趟无终城?”玉石小声问道。
鲜于辅点点头,正要吩咐陈鸣,田重说话了。“不要去无终城,直接去卢龙塞。我到西疆之前曾经专门嘱咐过田家,一旦幽州有什么事,直接带小雨去卢龙塞躲避。卢龙塞里有我们将士的家眷,许多人过去都是马匪,有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叛军未必能攻下。”
鲜于辅担心地看了一眼田重,“如果小雨不在卢龙塞或者卢龙塞……”
田重满脸愁容,摇了摇手,不再做声。
李弘昏迷一夜后,醒了过来。刘虞高兴地跑来探视,顺便前来告辞。
“我到涿郡后,一面安抚百姓春耕,一面向朝廷催要粮饷,保证大军平叛所需。”刘虞笑道,“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太累着,更不要亲自持枪上阵,否则我可真要上书弹劾你,这次可不是吓唬你了。”
李弘笑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你不要哄我。”刘虞拍拍他的肩膀,佯装不满地说道,“还有你这头发,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了,除了在京城我看你老老实实地扎着以外,我就没看你正经扎过。你都是大汉国的上卿了,还披散着个头发,这成何体统,你这和一个顽冥不化的胡人首领有何区别?”
李弘唯唯诺诺地连连答应。
“子民,我那一万多人马你让羽行去统领,交给他,我放心。”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大人,还是让伯珪兄统领吧。他是幽州府的骑都尉,大人不在,理所当然应该由他统军。伯珪兄名震北疆,武功才智都比我高,尤其他长期坐镇辽西辽东,对那里的地形和民情都很熟悉,在当地的百姓和胡人心目中威望也非常高。另外,大人手下的这些将领有的是伯珪兄多年的朋友,有的是同窗好友,他们彼此熟悉,配合默契,大家都乐于听命伯珪兄,所以,我觉得伯珪兄最合适。”
刘虞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盯着李弘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为什么我说东,你总要说西?幽州的事是我熟悉还是你熟悉?”
李弘看刘虞又生气了,疑惑地问道:“大人,伯珪兄可是你当年最器重的北疆悍将,你怎么……”李弘看到刘虞眉头紧皱,十分不快,没敢继续说下去。他估计公孙瓒大概有什么事得罪了刘虞,而且还得罪的不轻,否则,以刘虞宽厚的性格不会闲置这样一位北疆大将不用。
李弘心想等你走了我再找个借口让公孙瓒统军,不让你生气就行了,随即改口道:“我听大人的。”
刘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大人要考虑。”李弘说道,“我估算了一下,现在大营里关押的俘虏,再加上潞城的,还有雍奴城的,总共有五万多人,这么多人的口粮已经抵得上我们整个大军的口粮了。所以,这些俘虏的吃饭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拖。”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押到涿郡屯田去。这些人不能放,也不能杀,还是让他们做屯田兵吧。将来叛乱平定了,鲜卑人被赶走了,你就要回并州。到那时,我把这些人转为幽州的边军,这样一来,就可以解决幽州兵力紧缺的问题,将来我也有军队抵御鲜卑人的入侵。”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刘虞随即告辞,匆匆回涿郡了。
鲜于辅暂时统领幽州军。
在北疆,鲜于辅虽然没有公孙瓒的名气大,但这些年他和李弘一正一副,统帅大军南征北战,早已声名显赫,天下皆知。无论幽州的公孙瓒还是青州的邹靖,都心服口服。在众人眼里,鲜于辅远远要比李弘亲和得多。李弘出身卑贱,年纪小,名气大,功勋大,官也大,谁看到他,心里都很复杂。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成了大汉国的重镇将军?
四月末,大军包围了蓟城。
李弘命令阎柔赵云率军休整,燕无畏率军在雍奴休整,暂时不要继续东进。
这天,李弘召集各部将领商议攻打蓟城的办法。
同以往一样,首先由斥候营禀报最近的军情。陈鸣仔细解说了叛军、乌丸人和鲜卑人的情况之后,接着说道:“鲜卑人占据渔阳之后,并没有继续南下的打算,他们驱赶城中百姓到附近的铁矿日夜开采矿石,然后运往白檀城。”
“另外……”陈鸣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一再嘱咐我们注意渔阳上空的大鹰……”
李弘神色一紧,抬头望着陈鸣。
“我们看到了,渔阳城上空的确有一只大鹰。”
“什么时候看到的?”李弘心里一窒,紧张地问道。
“昨天。”
“怎么了?”鲜于辅笑着问道,“大人紧张什么?这大鹰有什么古怪吗?”
“鲜卑人增兵渔阳了。”李弘望望帐下众将,神色凝重地说道,“鲜卑人最厉害的黑鹰铁骑已经到了渔阳。”
北疆西疆众将无不脸色大变,聂啸、公孙瓒等人均面露震骇之色。黑鹰铁骑,那是天下最厉害的铁骑了,当年檀石槐带着它横扫大漠,把北匈奴人一直赶到了漠北极荒之地。冀州等地的将领虽然听说过黑鹰铁骑的大名,但他们接触骑兵少,并不能了解铁骑最疯狂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敌气势,只有常年在马背上厮杀的人才有那种刻骨铭心的体会。
“将军大人能肯定?”刘豹惊慌地问道。
“那只大鹰叫铁嘴,是天鹰部落的神物。”李弘想起那只大鹰,顿时想起了威猛的铁鳌,英武的铁果,无敌天下的铁骑,“铁鳌来了,大帅也一定来了。”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慕容风的大名,的确令人胆寒。当年落日原大战,对大汉国的打击太大了,所有从军的人都记得那个落日原,那个一战命丧五万人的落日原。现在大汉国即使有西疆薄落谷大战的辉煌,也无法抹去大汉军人对落日原之败的阴影。
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又是敬佩又是苦涩,大帅当真是无敌天下吗?
和连死了,弹汗山势力大减,无奈之下只能被慕容风和各部鲜卑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慕容风想干什么都已经没有掣肘的力量了。强横如拓跋锋,也不得不屈从于慕容风的指挥。今日攻打雁门关,拓跋锋定是受了慕容风的指使。
匈奴人大乱,几乎牵制了自己所有的骑兵军;雁门关危急,又牵制了自己所有的后援;而并州愈演愈烈的危急形势,更是牵动了朝廷敏感的神经。随着自己在幽州大胜叛军,幽州危急暂解,朝廷会把所有的粮饷送到并州以解燃眉之急。
自己一步一步被大帅牵着鼻子走到了一个必败之局里。
如今大帅兵临渔阳,死死地拖住了自己,让自己进退失据。平叛已经不可能了,回援并州更不可能,自己唯有和他一决死战,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