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彦说,既便将军大人在幽州大胜了,但出塞作战需要多少钱?需要多少军队?需要多少粮草辎重?需要多少民夫?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我们办得到吗?
丁原说,去年的西疆大战,今年的雁门关大战,鲜卑人都败了,而且他们损失惨重,应该没剩下多少铁骑了?现在北疆的军队人数占有绝对的优势。将军大人有数万铁骑,张大人也有九万黄巾军,出塞作战的军队数量绝对不成问题。民夫就更不是问题了,现在我们手上就有六十万灾民,再加上去年逃难进关的北方四郡的百姓,我们至少可以征集三十万到四十万人的民夫。出塞作战的确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但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做准备,到明年春天就差不多了。
左彦追问道,打仗用的钱呢?粮食呢?军械呢?
丁原想了一下,说道,从本朝大军过去出塞作战的经验来看,如果将军大人带十万大军出塞,从春天打到秋天,用七到八个月的时间,大概需要消耗军资五十亿钱到六十亿钱,如果有超出的话也不会超出很多了,因为我们的目的只是收复四郡失地,打到阴山就可以不打了。至于粮食,今年十月各地州郡秋收之后,我们就可以大量购买囤积了。还有就是军械,我记得你们镇北将军府不是扩大了晋阳军械作坊,还在安邑新建了一个很大的军械作坊吗?由这两个作坊日夜赶制,再加上从各地州郡武库里征调一批,数量上应该绰绰有余。
左彦摇头苦笑,问道,钱,最关键的是钱,这几十亿钱从何而来?
丁原脸色的兴奋之色顿时一扫而光,不做声了。
左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仗不是我们大汉国打不起,这几百万灾民也不是我们大汉国没有能力赈济,而是这钱都不在我们大汉国的国库里,这粮食也不在我们大汉国的粮库里。一边是边郡丢失,难民哀号,一边是金钱如山,粮食发霉。这就是今日的大汉国。我记得本朝武皇帝的时候,也碰到过今天这种情况,武皇帝要打仗,却没钱,大司农府、少府都没钱,于是武皇帝一生气,盐铁官营了,巨商富贾也被抄杀了。但今天大汉国的情况却比武皇帝的时候要好,因为陛下手里还有钱,少府库里还有钱,还有很多很多的钱。就拿这次赈灾来说,陛下和少府就出了三十亿钱,按道理有这三十亿钱,赈灾基本上就够了,但为什么陛下和朝廷还要让六十万灾民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迁移到并州呢?
为什么?大帐内的人心里都清楚。
左彦接着说道,这是天灾,更是人祸,就象这战火纷飞的北疆,其缘由不是胡人的入侵,而是大汉国的人祸。但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犹嫌我大汉国的人祸不足,更把六十万灾民迁到这旦夕不保的北疆来,大汉国危矣。他看看丁原,摇头道,如果此时再出塞作战,大汉国不是危矣,而是非常危矣。
他郑重地看看帐内众人,大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此时正值大汉为难之际,国内动荡不安,我们即使有这六十亿钱,也不能出战。本朝初年为平匈奴之祸,文、景两代皇帝隐忍几十年以稳定国内,直到武皇帝时国泰民安了,才开始出塞作战。先祖的致胜之道,难道还有错?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九章 风卷残云 第四节
张燕看到众人为是否出塞作战争论不休,十分生气,他说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六十万灾民的吃饭生存问题,不是出塞作战的问题。出塞作战收复失地即使是解决这六十万灾民的唯一途径,但那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冬天,而灾民马上就到,今年灾民怎么办?明年灾民怎么办?
他指着镇北将军府的几位高级掾史问道,盐池和铁矿还要不要人?军械作坊还要不要人?能解决一点是一点,你们尽快想办法,不要再乱扯一气了。他又看看徐荣,问道,要不要征询一下河东王大人的意见,把我们的困难对他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助我们安置一些灾民?接着他拱手对低头沉思的赵岐说道,老大人,你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民屯再挤出一点田地来?
丁原沮丧地说道,张大人,你不要只顾灾民的肚子,六十万灾民还要有地方住,还要有衣穿才能活下来啊。另外,为了防止发生瘟疫造成灾民大量死亡,我们还要征募医匠,要购置药材。钱,现在我们急需的是钱,是地,但我们却一样都没有。
赵岐猛地睁开眼,抬头望着徐荣说道:“徐大人,你们镇北将军府还有军资,还有军粮,还有大量的作战物资比如帐篷,这些东西你们暂时都用不上,还是先拨给我们吧。”
徐荣摇摇头,神态坚决。
赵岐说道,陛下早在本月初就有圣旨,命令北疆各部大军退回驻地不再与敌交战。现在雁门关大战已经结束,北疆各地已经没有战事了。既然北疆没有战事,镇北将军府还囤积军资军粮干什么?徐大人,目前妥善安置灾民才是重中之重,把灾民的问题解决了,并州才能安定,这比你打十个雁门关大战都要重要啊。
张燕、张白骑、丁原等人也知道镇北将军府还有很大一批军资军粮,应急绝对不成问题。但此事关系到北疆的战局,北疆的十几万大军,甚至关系到大汉国的安危,所以谁都不敢乱开口。镇北将军府的职权是主掌三州两郡的兵事大权,并不是只管一个并州,镇北将军府如果没有应急的军资军粮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现在赵岐首先把这个事挑开了,其他人自然也就跟在后面劝说。不管怎么样,如果这六十万灾民的事解决不好,镇北将军府的责任和压力是最大的。
徐荣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就像没听到似的。
赵岐见自己的连番劝说毫无效果,不禁生气地说道:“徐大人,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李将军,他不会不答应的。这事关系到并州一百八十多万百姓和六十万灾民的安危,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到底是两百四十万的生命重要还是一个镇北将军府重要?两者相比,孰轻孰重,难道你不知道?
徐荣坐在案几后面,笑而不语,就是不说话。
左彦看到赵岐气得怒目圆睁,白眉高耸,担心他身体受不了,急忙小声劝道:“老大人息怒,老大人息怒,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钱其实可以解决。盐铁都尉谢大人手上就有,但那是陛下的钱,我们不能用。如果我们扣住不给先用了,然后再向陛下奏请赊借,老大人你看……”
谢明吓了一跳,惊骇地说道:“左大人,这可是死罪。”
张燕闻言大喜,“怕什么?我上书陛下,就说我要借。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怕什么杀头不杀头,死罪不死罪。”他转头看着张白骑,大声说道,“你到了安邑后,立即组织八万黄巾主力大练兵,南下北上,四处招摇,一来显显军威,二来威慑京畿,我就不信,陛下敢不借给我。”
张燕面色一沉,扫视大帐众人,挥手说道:“现在镇北将军府的主力都在幽州和长城要塞,并州和河东就剩下我们黄巾军,陛下要是把我们逼急了,哼……”
徐荣忍不住低头一笑。
赵岐、丁原和镇北将军府的一帮掾史目瞪口呆,心中极度震骇。他们突然想起来,雁门关大战是黄巾军打的,是张燕打的,不是镇北将军和他的铁骑打的。并州的情况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危险了。
赵岐瞪了一眼张燕,又看看面带笑意的徐荣,猛地一拍案几,“好,就按张大人说的办,先把陛下的盐铁之利扣下来。我们五府联名上书,要求陛下立即拨款赈灾,否则,就算把我们杀了,并州和北疆也保不住了。威胁?谁威胁谁啊?我们死了,最多不过诛杀九族,但并州和北疆丢了,大汉社稷朝夕不保,陛下还能守得住他的万金堂吗?”
“这奏章我来写。既然决定这么做了,我们就要成功,就要让陛下掏钱。赊借?赊借就要还,我们拿什么还?我们不但要威胁陛下,还要威胁朝中的大臣。”赵岐指着张白骑说道,“张大人立即赶到河东去,把练兵的架势铺大一点,蒲坂津、风陵渡都要驻军。还有,徐大人把骠骑营一分为二,一部分到河东去剿杀王屋山的白波黄巾军,一部分上太行山,剿杀黑山的黄巾军,你叫铁骑把这两地的黄巾军尽可能往河内驱赶,让他们去威胁京畿。”
丁原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发苍苍的赵岐,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赵岐不屑地看了一眼丁原,“我要写信给大将军。丁大人也可以写封信给大将军,请他帮帮我们的忙,这对他有好处。”
“我活了八十多岁,老了,竟然还被陛下和朝廷逼得忠义不保,行此不忠不义之事,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知道钱的问题解决了,大帐内的气氛稍稍松弛了一点。但左彦跟着就说了一句让大家愁云惨淡的话,“土地怎么办?我们无论怎么有钱,没有土地不行?靠赈济只能解困一时,不能安定一世啊。我们总不能再次奏请陛下把他们迁回原籍吧?”
张燕头一低,额头抵着案几,痛苦地想哭。他现在总算了解了镇北将军李弘当初招抚黄巾军安抚流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了。
赵岐叹道:“不迁回原籍怎么办?我们虽然要扣留陛下的钱财,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份,十亿钱已经是极限了。十亿钱最多能支撑三个月。等十月谷物成熟了,我们可以再撑一个月。到了十一月,这六十万人必须离开并州。否则,就象李大人说的,并州要给活活拖垮了,到时候不要说屯田,就连北疆都守不住。”
“迁回原籍?”丁原惊呼道,“这要是让六十万灾民知道了,还不立即就要大乱。这是六十万人,不是六十万头牲畜,也不是六十万军队,他们是六十万灾民,一无所有甚至连生存希望都没有的灾民。这些灾民家里的土地有的已经被洪水冲毁,有的根本就没有土地原本就是靠租种过日子,这些人回到原籍后什么都没有,你叫他们怎么活?你这是逼着他们暴乱啊。此举切切不可,切切不可,陛下和朝廷不会答应的。”
“按你这么说,那留在当地的其他灾民都要暴乱了?”唐放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把灾民迁回原籍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