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畴因此建议,从迅速稳定冀州这个大局出发,今年的仗,无论如何不能打了,还是立即派人到幽州和太傅大人议和为佳。
李弘和朱穆相视长叹。
今日的困境,和当年李弘率北征军到幽州平叛或多或少还有点关系。当年北征军到了幽州,首战即于蓟城大胜叛军。当时有五万叛军俘虏,刘虞和李弘相商后,亲自把他们带到涿郡屯田去了。不久,公孙瓒的大军攻克辽西郡的肥如城后,又俘虏了数万叛军,这些俘虏也被送到了涿郡屯田。后来刘虞在幽州重建三万边军,其主要兵源就是这些屯田兵。
“早知道出现今天这种事,当年还不如把这些黄巾俘虏带到北疆去屯田。”朱穆小声埋怨道。
“那不可能。”李弘摇头说道,“让叛军俘虏屯田,是太傅大人先提出来的。太傅大人当时就认为,让这些叛军俘虏屯田,不但可以解决幽州边军的军粮问题,还能解决幽州的兵源问题。”接着他脸显愤怒之色,恨恨地说道,“以我看,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袁绍那个该死的‘重建皇统’之议。太傅大人如果不是被他说成是什么‘真龙天子’,我们何至于今天要和太傅大人兵戈相见?这河北三州早就稳了。”
朱穆看看李弘,知道他无法狠下心来对太傅大人用兵,心里不禁黯然轻叹。
“荀大人,长公主府对此可有什么建议?”朱穆看到荀攸一直沉默不语,拱手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长公主和诸位老大人忙于延请各地大儒名士,修缮邯郸大学堂,商讨改制之策,很少参加三府合议。尤其是这几天,聚集到邯郸的众多名士,在邯郸大学堂展开了一场通宵达旦的“清议”,一是为了举荐品评各地的人才,二是关于“儒法兼融”中的“法”,在国策运用中的尺度问题。在这次冀州的土地清理中,明显就有滥用刑罚的嫌疑。许多士人因此对新政中的“严刑峻罚”提出了质疑和尖锐的批评。批评最激烈的就是特意赶回邯郸参加“清议”的襄楷大师。襄楷大师信奉黄、老之学,推崇“清静无为”的治国之道,对此有非议也很正常。
长公主和诸位老大人太忙,于是把府内日常事务都交给了荀攸、司马芝、张范这帮资历较轻的人。
荀攸虽然成名很久,但他为人谦恭、和气,没有名士的架子,也没有高贵门阀子弟的傲气,和上上下下相处得很融洽。
他看到朱穆相询,笑了笑,慢慢说道:“冀州的稳定和发展是振兴社稷的根本。我们所有计策都要为这个目的而设。因此,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拿下幽州,完全控制河北三州之地。有了坚实的根基,我们才能发展,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发展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利用一切手段打击和削弱各方势力,为将来平定天下做准备。我们有实力了,但如果别人也强大了,那我们要到何时才能平定天下?这个道理也很简单。”
“拿下幽州,目前看来困难很大。”荀攸继续说道,“我认为诸位大人的建议很有道理,主动议和乃是当前最佳之策,但议和不是目的,而是我们占据幽州的手段。议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占据幽州。所以我们一边议和,一边攻打公孙瓒,我们要逼着刘虞做出决定,到底是做大汉的叛逆,还是做大汉的忠臣。如果我们不打他,不坚决打他,此事要拖到什么时候?幽州不拿下,冀州就无法稳定,我们更无力平定天下。困难越大,越要打。”
“公孙瓒实力有限,他打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打他,他就受不了了。我们让麴义将军带一支大军,打过龙凑,打进涿郡,一直打,一直打到下雪为止。我们没有钱粮给幽州,也不会给幽州任何喘息的时间。社稷倾覆在即,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我们自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要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坚决打进幽州。”
李弘和众吏看着慷慨激昂的荀攸,一个个神色凝重。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留给大军攻击幽州的时间太短了。因此,和刘虞议和,乃是整个冬天最主要的事。春天到了,如果刘虞还不为社稷振兴而出力,那我们就直接占据幽州。”
“今年的冬天,幽州没有战事,那么,我们的大军主力应该在哪?”荀攸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到地图前,指着横跨中原的黄河说道,“应该在黄河北岸。”
荀攸接着仔细分析了青州、兖州的形势和袁绍、袁术、曹操、黄巾军等各方势力的优劣。
如果我们渡河南下兖州,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袁绍会联合其它所有势力打我们,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艰难,极有可能腹背受敌,两线作战。诸位大人刚才极力主张放弃南下,正是出于这种担忧。
但问题是,我们看到的事,别人也会看到,我们想到的事,别人也会想到。如果我们今年和明年打幽州的时候,袁绍等各方势力克服各种困难,联起手来打冀州,我们就非常危险。因此,我们必须牢牢控制住兖州形势,把这种危险减低到最小程度。
控制兖州形势的办法很多,比如用离间、分化、收买、利诱等等办法让插足兖州的各方势力和兖州各郡大吏之间互相猜忌仇杀,互相征伐,尽可能打击和削弱他们的力量。总之一句话,只要让兖州甚至整个中原地区乱上加乱,烽烟滚滚,甚至赤血千里,我们就算赢了。我们不但可以因此获得充足的时间占据幽州稳定河北,还能发展河北的实力,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天下,重振社稷。
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时间,也需要恰当的时机。我们现在就有这样的时机。
今年我们打幽州的时候,可以帮助曹操打袁术。袁绍想驱狼吞虎,让虎狼相残,但这头虎目前太弱了,我们要帮一帮这头虎,把袁术这头狼打伤,打得他满眼冒金花。
等到了冬天,黄河封冻之后,虎也罢,狼也罢,均是伤痕累累,这样我们的第二个机会就到了,出兵占据黄河北岸所有的郡县,包括青州平原郡的北部,兖州东郡的北部。
我们占据黄河北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冀州。
占据了黄河北岸,我们就可以阻挡黄巾军和流民渡河北上,也可以从这些地方迅速打到黄河南岸。只要我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对黄河南岸的敌人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将来,如果袁绍、曹操、田楷等人北上攻击冀州,这里就是阻击他们攻击冀州的前沿战场。无论他们怎么烧,怎么杀,怎么抢,和冀州都没有关系。同时,因为这片缓冲地带的存在,我们可以赢得反击时间,就算我们打不过他们,我们也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从容撤退,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片土地对河北的发展非常重要,就象徐荣将军固守关西一样,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生存。
等到了明年春天,我们要全力攻打幽州的时候,是不是把兖州刺史金尚送到兖州,重新挑起兖州的战火?还有关西的徐荣将军,他是不是也应该舒展一下筋骨?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二节
荀攸的这番话顿时在大帐内掀起了强烈的反对声。
反对的理由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财赋问题,按照荀攸的这种办法,北疆军要同时在幽州、兖州、青州和关西四个战场展开大战,北疆军所有的军队都要投入战斗,这种规模太大了,河北无力承担如此沉重的财赋负担。
幽州是主战场,今年初冬和明年春天都要打仗,但幽州地形复杂,东西相距有千里之遥,战事短期内肯定无法结束,所投入的军队和粮草辎重将非常惊人。其次是兖州和青州战场,北疆军趁着黄河封冻的机会打下青州平原郡和兖州东郡的北部的确很容易,但明天春天谁能保证田楷和曹操不会反攻?然后是关西战场。为了确保北疆军能拿下幽州,动用徐荣的军队在关西牵制袁绍的军队是必要的,但同时却增大了河北财赋的负担。
打仗很痛快,但百姓却很痛苦,幽州的百姓,兖、青两州居住在黄河北岸的百姓,还有关西的百姓,他们中的很多人将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河北诸府不能视而不见,要投入巨额财赋予以赈济和安置。然而,目前冀州还有一半多的流民没有安置,明年北疆边郡还有几十万百姓要南迁,这么多人口一下子集中到冀州,河北诸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冀州虽然很富裕,但这几年经韩馥、袁绍和公孙瓒先后折腾,已经不堪重负了。今年大将军入主冀州后,又加大了赈济力度,扩大了屯田规模,冀州就算有金山粮海,也被花光了,吃光了。冀州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两到三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否则,它会被巨大的人口和无穷无尽的战火彻底摧毁。
北疆如今还是指望不上。虽然长城以南已经屯田五年,长城以北也已经屯田三年,边郡人口也在逐步南迁,北疆军主力也已经进驻冀州,北疆的财赋危机和流民危机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北疆如今最多只能做到自给自足。北疆的大漠和京畿一带的河东、关西是两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的地方,这两个地方对北疆来说非常重要,需要连续不断的投入。这笔投入可不是小数目,指望北疆自己支撑显然不现实。
大司马府的谢明、余鹏、唐云、刘范、司马朗等人列举了一连串的数字和一连串急需用钱的农工兵商诸多事务,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仗是要打,但不能这么打。这么打下去,河北的财赋会崩溃,打仗的规模一定要缩小。相比较而言,固守黄河北岸,议和幽州是上上之策,这样既能确保冀州的安稳,又能蓄积力量,等到明年秋收之后,这幽州的仗就可以打了。
第二个问题却是打幽州的理由问题。幽州现在主掌军政的是太傅刘虞。太傅是位于三公之上的上卿,而李弘这个大司马、大将军不过和三公同列,相比刘虞,还差了那么一点。太傅大人如今既不是大汉叛逆,又没有犯下什么滔天罪恶,凭什么打他?就凭他不愿听从李弘的调遣?刘虞是太傅。幽州牧不过是他兼领的职位,他当然可以不听李弘的调遣。另外刘虞是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