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兵权,把我们赶出朝堂,甚至想尽办法把我们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他们认为我们对社稷有潜在威胁。说得更明白一点,他们认为我们抢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权柄,对他们的生存和权势形成了威胁,所以他们要杀了我们。我们要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要想竭力保持社稷的稳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和士人平分权柄,在朝堂上和士人保持权力的制衡。”
张燕吃惊地望着李弘。
“你再想想董卓?冉想想现在的长安朝廷?”李弘指着张燕说道,“如果你们将来不进朝堂,就我一个人在朝堂上执掌权柄,其结果必定和董卓一模一样。我死了,你们的下场和李傕、郭汜又是何其的相似。”
“这一年多来,我想了很多很多,从董卓的败亡中,从长安频繁的兵变中,我们应该吸取什么教训?董卓一个武人在朝堂上独揽权柄,最后他失败了。李傕、郭汜、樊稠三个武人和一帮士人在朝堂上共掌权柄,最后也失败了。那么我们勤王成功后,又该怎么办?”
张燕连连点头,接着他担心地说道:“大将军,天子一旦主政,很多事就由不得我们了。李傕、郭汜的失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的实力太弱了,朝堂上除了他们几个寥寥可数的武人,其余的都是士人,士人们可以非常容易地联起手来共同对付他们。”
“我们现在虽然有一批忠实的北疆官吏,但相比大汉的士人来说,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大将军在河北督领军政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士人的强大?他们不但可以影响和制约新政的制定和实施,还可以慢慢影响我们的军队。”
“你不愿意代领河北军政,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心无力,无法改变这种现状?”李弘笑着问道。
张燕笑笑,无奈地说道:“大将军,这一年我在晋阳的日子,其实非常难过。我虽然花了很大的力气推行新政,但我精力用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协调和缓和各级官吏之间的冲突和矛盾。这些士人太难对付了。”
“但我们要想生存,要想中兴社稷,就必须要正视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李弘挥手说道,“你也罢,羽行兄(鲜于辅)也罢,子烈兄(徐荣)也罢,将来都会面临这个棘手的难题,我们一定会找到解决之策。”
“大将军难道有了对策?”张燕问道。
“我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到好办法。”李弘皱着眉头说道,“新政中对选拔制度有很大的修改,在举孝廉之上又增加了乡评。但你要知道,普通百姓连吃饭都解决不了,哪有钱财供孩子上学堂?即使有人家的孩子上得起学堂,但大汉律规定,农、工、商阶层的人严禁入仕,学了也是白学。所以,现在举孝廉也好,乡评也好,选拔出来的人才都是门阀富豪的子弟或者是他们的宗亲门生。虽然偶尔有部分贫寒士子入选,但我仔细看了一下,大多都是家道中落的士籍人家或者是门阀富豪的贫穷亲戚。因此,乡评的作用实在有限。如今门阀世族的子弟门生遍布天下,天下的各级府衙都被当地大大小小的士人家族控制着,要想靠乡评挑选出来的那么屈指可数的一小批寒门士子改变门阀世族控制府衙的局面,根本不可能。”
“既然选拔制度难以改变门阀世族控制府衙的局面,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李弘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利用门阀富豪们之间的矛盾,大力削弱他们的实力。同时大力提拔北疆军中的将领出任郡县长官,主掌地方军政。这样士人和武人的权势此消彼长,武人必能迅速进入朝堂和各级府衙,从而有效遏制门阀富豪对大汉权柄的控制。”
“武人主政?”张燕暗自惊骇。
“对,武人如果不能有效控制郡县,我们就不能在朝堂上立足,我们推行的制度就得不到执行。新政如果得不到坚决执行,我们就没有办法稳定和发展社稷,继而我们也就无法得到部分士人的支持和帮助,无法让大汉长治久安,威临天下。”
“那将来呢?将来天子主政,新政成功实施,国富民强了,武人怎么办?”
“武人历经十年、二十年的变迁之后,自己也好,后代也好,都已逐渐士人化了。”李弘笑道,“你看看皇甫嵩和朱俊大人,就知道武人的将来了。现在皇甫嵩大人和他的儿子皇甫鸿、皇甫鹏,朱俊大人和他的儿子朱穆、朱魭,都是大汉的中流砥柱。十年、二十年后,武人和武人的后代会遍布天下。大汉军功阶层的重新崛起,将把社稷推进中兴的鼎盛之期。十年、二十年后,士人再也不可能有独揽权柄的机会了。”
“那五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呢?”张燕接着问道,“大将军有没有办法彻底遏制门阀富豪对权柄的贪婪和掠夺?”
“一代人管一代人。”李弘笑道,“你想许多有什么用?你想想高祖皇帝、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时代,那时武人和士人共掌权柄,社稷稳定,国家富强,但孝武皇帝之后呢?军工阶层逐渐没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武人逐渐士人化了,比如前司徒王允大人,他的祖先不就是光武皇帝的手下大将王霸吗?”
张燕脸色一黯。
“飞燕,你心中的太平世界可能会出现,但不可能是永恒的。太平世界就象一颗大树,如果精心维护,它有可能存活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但它不可能与天地齐寿。我们这一代人把大汉中兴了,也许下一代人就会把大汉重新推进倾覆的深渊。”李弘低声轻叹道,“所以,你不要想许多了,还是竭尽全力,先把大汉从倾覆的深渊里拉出来吧。”
张燕沉默良久。
“大将军可有什么交待?”
“继续削弱河北门阀富豪的势力。”李弘说道,“我们占据冀州的时候,曾利用经学学术上的分歧和清理土地的机会打击了一批士人。上次你督领河北军政的时候,又利用叛乱和肃贪打击了一批士人。这次,我去关中勤王,你趁机利用在河北三州推行‘计口授田’的机会,大量撤换郡县长官,尽可能多的安置北疆军中的各级将领到郡县任职。”
“如果长公主和河北诸府大吏反对……”张燕为难地问道。
“我去关中勤王,事关社稷安危,谁敢在这个时候和我对着干?”李李弘伸手拍拍张燕的肩膀,郑重说道,“一旦勤王成功朝廷就要重建,官制就要进行重大修改。这个时候我们就要进入朝堂主掌权柄。如果我们不能主掌权柄,如何保证社稷中兴?如何保证新政能够按照我们的设想推广实施?如何保证天下芸芸苍生逐渐过上稳定而富足的日子?”
张燕神情凝重。
“我们要想主掌权柄,阻力很大,如何避免重蹈董卓的覆辙?如何避免重蹈李傕和郭汜的覆辙?很简单,和士人共掌权柄,就象现在的河北一样。给士人部分权柄,让他们治理国家,我们齐心协力,共同实现社耀的中兴,国家的富强。”
“但天子和朝中的百官们会同意吗?肯定不会同意,董卓、李傕、郭汜等人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太大了,他们绝不会相信我们这些武人,尤其是我这样出生低贱,手段血腥的武人。”
“勤王一旦成功,我们就受到天子和朝中百官的掣肘,再想像现在这样做事,根本不可能。所以……”李弘望着张燕,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把现在的长安朝廷彻底清除。”
张燕骇然变色。
“长安朝廷没有了,我们才能主掌权柄,才能重建朝廷。这个朝廷里的公卿百官就是我们,就是我们现在河北诸府的各级大吏,这样我们才能保征牢牢控制权柄,才能保证持续推行新政,才能保证朝廷大臣对天子和大汉的绝对忠诚。”
“重建之后的朝廷,武人和士人共掌权柄,互相制约。虽然朝堂之上的士人势力依旧很庞大,但我们根本不怕。此时各地郡县的太守、县长县令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武人,士人既控制不了军队,也控制不了郡县,他们还怎么对付我们?谁胆敢叛乱,死去的就不是他一个士人,而是一帮士人。这些顽固而保守的士人死得越多越好,我们有的是年轻的士子。现在晋阳大学堂和邯郸大学堂里的诸生多得是,他们学得都是新经学,对大汉今日的危亡和新政兴国的理解非常透彻,我们尽可能用他们充实朝堂和各级郡府。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上下同心,集结最大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中兴社稷。”
张燕躬身受命。
“大将军占据关中之后,我是率军南下攻打中原,还是继续待在河北督领军政?”
“南下攻打中原的事交给羽行兄(鲜于辅),你给他提供粮草辎重,保征他顺利占据中原。”李弘说道,“你过去是黄巾军大帅,由你坐镇河北,不但能稳定河北民心,更重要的是可以威慑长安朝廷。只要你在河北,我在关中就非常安全。”
张燕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大将军是否认为羽行兄……”
“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河北的确需要你来坐镇。一来,‘计口授田’你非常有经验,有关各级府衙虚报人口和田地不足的问题你都有妥善处理的办法,所以此事必须由你主持推广。二来你在流民中有很大的号召力,现在流民正在开挖中兴渠,这些人需要你去安抚。至于第三嘛,就是幽州军的问题。幽州军将士对你不熟悉,你很难驾驭他们,而幽州铁骑对攻占中原又非常重要,所以此次南下平叛的重任只能交给羽行兄。”
“大将军估计大军何时可以渡河南下?”
李弘想了很久,最后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十月之前,关中的事就能结束。”
李弘、张燕和三府大吏议事完毕后,已经是深夜了。
军帐中,烛火摇曳,小雨和风雪各自抱着熟睡的孩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李弘归来。
“这次出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雨担忧地说道。
“总要一年半载。”风雪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无奈地苦笑道,“等他回来了,孩子大概能走路,能喊爹了。”
“这么长时间看不到他,两个孩子肯定会把他忘记了。”
“你画一副像,天天给两个孩子看,她们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