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侧过脸,叹息了一声。“我心早已死去,又怎会为她动心?只是一番好意,术使听过便罢。”
“多谢隐使好意。”宋成碧微屈身,恭然一礼。“只不过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萧错微愕,随即苦笑了一声。“可见天下并不缺有心人。既然如此,萧某先在此祝术使终有一日守得云开。”
天水宫,药庐。
清葵面朝下,俯身躺在小榻上,浑身上下只盖了一张白绢,露出光洁的背部。
傅云站在她身旁,手持银针,面色发红。
“下针罢。”清葵久等不至,微睁了眼。“云儿,别怕。”
“他哪儿是怕。”守候在一旁的丹君摇了摇头。“他是在害羞。”
清葵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云儿也长大了。丹君,赶明儿可以给他安排些双修的女弟子了。”
“不,我不要!”傅云连忙摇头。“门主,求你别替我安排!”
丹君一愣。“这孩子,又是个实心眼儿的主。清葵,你自己看着办。”
“云儿,你再不下针,我怕是得染上风寒了。”
清葵收去玩笑之意。
傅云定了神,手上的银针对准她背上的穴位,轻轻扎了下去。手指刚触碰到她滑腻如缎的皮肤,他心中又是一阵慌乱,手下一颤差点儿扎错了地方。
丹君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云,你也不是第一次给清葵扎针了,怎地还这样不稳?要是扎错了地儿怎么办?”
傅云咬唇,又是愧疚又是窘迫。
“丹君,你别怪他。”清葵闭着眼,老神在在的样子。“谁叫你家门主我风华绝代人见人爱?小云儿你说是不是?”
丹君咳了咳。“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非也,我是拿自己当妖孽了。”
傅云被她们逗笑,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散了些,便继续开始扎针。
丹君皱着眉,担忧都挂在了脸上。
“小云,清葵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傅云微微垂眸,目光落到清葵的背上,又立刻转开。“现在的方法,只能勉强减轻门主强行推进媚术修炼对身体的损害,抑制疼痛和欲念发作。若要根治,还是得——得尽快进行双修方可。”
丹君转眼看她,叹了口气。
“清葵,不如——”
“丹君。”清葵的语气发冷。“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不用说了。”
傅云扎完了针,拔去银针之后便去了浴房调制药汤浴,房内只剩了丹君和清葵二人。
“清葵,傅云的话你也听到了。要是你实在不想与人双修,那就暂时先停一停媚术的修炼罢?”
清葵头朝下,闷声闷气地回答道:“媚术一旦开始修炼,就不能停顿。”
“你是担心萧错和宋成碧罢?”丹君摇摇头。“我看这两个人,光凭蛊毒可控制不了。今儿个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这宋成碧也太胆大了。”
“只要我的媚术继续精进,就有把握能制住他们。”清葵眼一转,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话说回来,还不是怪你!让你学医,你能把党参和当归搞混;让你学术,学个最简单的迷踪术居然把自己给迷了……要不是这样,我能这么累么?”
丹君顿时惭愧了。“清葵,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学学武还行,其他的——我都记不住。”她眨巴着眼,可怜兮兮。
清葵看她这样,气也消了大半。“丹君,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一直都在一起,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么?只是现在——”她神色一黯。“我说过,要把双修之术在大夏发扬光大,天水门就是我的心血。就算是怎样也好,我一定要把它支撑下去。”
“若是这样,你为何还不肯与人双修?”丹君心疼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摊开来说。“一方面要支撑天水门,一方面又要坚持不走双修道。你还是忘不了郁沉莲对不对?”
清葵闭着眼,没有说话。
“他当年那样对你,为什么你还忘不掉?”丹君痛心疾首。“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秦峰有什么好的?”清葵冷不丁来了一句。
丹君一愕,随即恨恨道:“至少他没有忘恩负义说那些伤人的话,至少他没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清葵沉默了。
丹君话一出口,立刻便后悔,在心里把自己抽了无数回。明知道这是清葵心头的伤,怎么自己还这样伸脚去踩?
清葵不说话,丹君又在懊悔,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所幸这时傅云来了。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主,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好。”清葵的声音清冷淡定。“立刻就来。”
她裹着白绢起了身,瞟了一旁手足无措的丹君一眼。“还不扶我么?我可没力气自个儿过去。”
丹君立刻乐颠儿颠儿地来扶她,满脸堆笑。
“笨蛋。”清葵也笑了起来,往她手臂上掐了一把。“傻丹君。”
第二十章 重逢的莲葵之战
夏武帝十五年,十月十五。
天水宫大门口,一位男子长身玉立,微扬头望着的面前石坊台阶。一身月白的交领深衣,衣摆上几片银灰莲叶,更显得他仪态从容,气度优雅。
有佳人如莲,遗世而独立。
那双如同在水墨汁中浸染而出的墨瞳,在流转之间泛出微蓝。
“我们到了。”
他身旁立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虎目微眯,也似有些怀念。
“公子,我们……就这么上去?”
他挑眉,墨瞳一闪。“你有别的提议?”
男子猛摇头。“没。”
这时,高高的台阶上匆匆下来两名身着淡黄色天水门袍服的少女。
少女容颜婉丽,梳着双髻,眉间点着金色天水印,像一朵盛开的葵花。
“请问是沉莲公子么?”两人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怔愣了一瞬,右边的少女反应快些,微红了双颊恭敬地出言相询。
“在下郁沉莲。”他从容不迫地拱手。“求见天水门主。”
“门主有令,有请沉莲公子。”两位少女欣欣然,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郁沉莲微颔首,迈上台阶。
两位少女却在他身后,把另一位男子拦了起来。“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愕然,慌忙指了指郁沉莲。“我是他的——侍卫。”
“门主只说了请沉莲公子,其余人等请在这里等候。”
少女脸一板,毫不容情。
“两位姑娘,难道不能稍作通融?”郁沉莲折身过来,墨眸沉静。
少女们又红了脸,犹豫了一会儿却依然摇头。
“这是本门的规矩,还请沉莲公子见谅。”
“什么?”男子发了急。“我是秦峰,你们跟门主说说,她一定放行!”
少女又想了想。“门主说,若有一位姓秦的男子来见副门主倒可放行。你可是来见我们副门主的?”
“正是,正是。”秦峰松了一口气。
“好,那你便一起来罢。”
天水宫大殿之上,丝竹之音轻快悦耳。殿中有四对舞者,男女为配,穿着轻薄贴身的烟纱,随着节奏跳跃起舞,时而纠缠,时而远离,时而遒劲有力,时而温软缠绵,令人意乱神迷,目不暇接。
秦峰早已看得面红耳赤,呆了神去。郁沉莲面容沉静,眼神直接穿过舞者,落到不远处大殿上位的牡丹塌上一掠,随即又收了回来。
带领他们进殿的两位少女请他们在殿门稍候,她们则垂首沿着大殿右侧往前通报。
等了许久也未见人来。两人站在门口,受出入和守卫的弟子们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迎来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那个就是沉莲公子?真好看哪……”
“听说他两年就习成了越凤剑法,是有史以来天分最高的弟子!”
“你们不知道,他每年都会来这儿一次,差不多这个时候。”
“你们说他跟咱们术使比,哪个更好看些?”
“当然是沉莲公子啦,他那么美!要是能跟他做双修伴侣……”
“想得美!”
“我还是比较喜欢术使,更有男人味儿。”
“我同意!”
“诶,他身边那个似乎也不错。”
……
郁沉莲镇定自若,秦峰反而颇不自在。他左右瞧了瞧,忿忿道:“这臭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女王了不成?”
郁沉莲瞟了他一眼。
秦峰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要淡定,淡定……”
“你们来了?”
一声清朗女音,成功地让秦峰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荡不已。
“丹…丹君!”
丹君身着鹅黄曲裾裙,神情冷淡,眉间也点了一朵金色的葵花。
“跟我来。”
丹君转身便走。
秦峰见她没有理会自己,不免有些丧气。郁沉莲颔首,抬步跟了上去。
殿内的舞蹈和音乐都停了下来。舞者们退到一旁奏乐处,和乐者们一同好奇地看着这两人。
殿上位的牡丹塌上,斜斜地倚着一名女子。红裙缀金葵,只有她能把这等张扬的颜色穿得这般风华绝代。她漫不经心地瞟过两人,目光在郁沉莲身上一顿,又飘了过去,额间一抹奇特的水纹轻漾,令人目眩。
她身边站着敛眉垂眸的萧错。郁沉莲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反而是秦峰,眼里还藏着仇恨,瞪了萧错好一会儿。
果然不同了。她还记得三年前郁沉莲在天水宫见到萧错的时候,眼神里那种难以掩饰的杀意。而今他已完全学会了要如何收放自如,三年的时间,为那柄绝世刀刃雕出了完美无缺的刀鞘,妥当地收起了锋芒。
“在下越凤派郁沉莲,见过天水门主大人。”
郁沉莲微屈身,虽然在行礼,却依然不卑不亢。
清葵抬了抬手。“有何贵干?”
秦峰愤然腹诽。每年都来一遭,还问来做什么?分明就是故意要为难公子。
郁沉莲不以为意,拱手相答。“请门主准许我等进入天堑寨祭拜。”
清葵举手撑着下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秦峰终于按捺不住,愤愤然。“清葵,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直说了吧,干嘛这样磨磨蹭蹭!”
“大胆!敢对门主不敬!”丹君立刻蹦了出来,横眉冷对。
秦峰那点儿火苗立刻被压了下去,赔笑道:“哪儿的话,我只是问问,问问……”
郁沉莲望着她的脸,默然等待。
清葵想了一会儿,眉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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