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爷。”郁沉莲拱了拱手。“草民也自当遵守诺言,待此事完成后便将那一半龙符双手奉上。”
连成碧凤目微冷。“你记得就好。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打扰二位,先行告辞。”
“王爷慢走。”
连成碧转身,沿着平河堤岸往东缓缓而去,双目沉凝,不知不觉已走到凌波道外。他愣了愣,正打算折身,却听得疑惑一声:
“王爷?”
他抬首望去,只见连成恭神情怪异地看着他。
连成恭心如脱兔,狂跳不已。果然!自己前脚才刚到这凌波道,这堂兄后脚便来……想必是跟着他来的。他内心纠结不已,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一份禁忌的感情。
连成碧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连成恭心中柔软一片。堂兄,就算如何掩饰,我也不会被你这故作冷淡的外表吓倒。这是何等禁忌又充满刺激的爱恋啊……
“堂兄。”他动情地说道:“我从前并不知你的心意,所以才这样放浪形骸——请你给我些时间,我会慢慢适应的……”
连成碧蹙紧了眉。“你在说什么?”
“你也知道,我从前一直不曾居于人下,想必你也一样……”连成恭犹在絮絮叨叨地抒情。“至于谁上谁下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多多探讨磨合一番……”
连成碧脸色发黑。“疯子。”说罢,他拂袖而去。
连成恭叹息了一声。“真别扭啊……不过我喜欢。”
五十四章 爱恨之花并蒂开
大夏国的天牢,是夏武帝登基之后命人在北都城西一整片玄武岩上开凿而出的,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这种玄武岩颜色泛红,远远看去像是浸满了鲜血,非常慑人,故这片天牢也被北都人私下称为血狱牢。
这座监牢曾经关押了许多开国初期的要犯,如今十数年已过,这些要犯大多已死于狱中,即使有未死的大多也已疯疯癫癫,见人经过便发出哀号尖叫,并不时伸手来抓,令得路过的狱卒们也免不了心惊胆战。
连成碧披着玄色镶金麒麟纹的斗篷,在典狱长毕恭毕敬的带领下迈进监牢的底层。那些可能会惊扰摄政王的犯人早已事先被转移到了别处。跟随的人并不多,除了典狱长,便是连成碧的几位亲随侍卫。
“王爷,就是这里了。”走到一间牢房前,典狱长打开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你们退下。”连成碧扬手。
“这——王爷,万一您要是遇上什么危险——”
连成碧冷冷瞥了他一眼。
典狱长只觉背上冷汗直冒。“是。”
侍卫拖着典狱长一齐恭恭敬敬地退到数丈远。
连成碧提袍迈步进牢门。“二皇兄。”
连成桓默默地坐在一张小桌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下巴上冒出的胡须也理得齐整。“你来了。”
“二皇兄在此数月,过得还习惯否?”
连成碧用袖袍拂了拂他对面的小凳,从容不迫地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盏造型奇特的绿色油灯放到小桌上。
连成桓略觉怪异,并未放在心上。
“成王败寇。你不必如此假惺惺。”
连成碧轻笑一声。“不知二皇兄以后作何打算?”
“打算?”连成桓冷嗤一声。“这怕也由不得我。说罢,你打算让我流放还是守皇陵?”
“流放或是守皇陵,似乎并不适合皇兄。”连成碧微微一笑。“皇兄志向远大,性情坚韧,就算如今一时失败,怕也终有再度起事的能耐。”
连成桓神情一滞,随即又舒展开来。“莫非你还想斩草除根杀了我?就算你想,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管。”
“我怎么会杀你?”连成碧摇头。“二皇兄,你实在误会了。你我二人毕竟兄弟一场,再加上父皇如今又重病在塌,我怎么能杀你?”
连成桓皱眉。“说罢,你来这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连成碧瑞凤目放柔,唇角微勾,一团和气。他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点上了他带来的那盏油灯。油灯发出盈绿的光芒,令连成桓心上一动,只觉得这绿光柔柔,竟映得周围景色如在梦境中一般不真实。
“二皇兄。”连成碧一脸诚恳。“如今你起事既败,万般设计都已付诸流水。苟且活在这世上遭人指点,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连成桓双目微滞。“那——我该——怎么办?”
连成碧叹了一声。“我不能杀你,父皇不忍杀你。但你却可以自我了结。虽不能称帝万古流芳,也能为枭雄令世人铭记。这样的结局不是最好的么?”
“自我——了结?”连成桓呆呆重复了一遍。
“不错。”连成碧望了望头上横梁。“今晚三更,正是个最佳的时辰。二皇兄,言尽于此。你在黄泉路上,好走。”
他起身,端起桌上的绿雏灯,轻轻吹灭。
临到将离开牢门之时,他回头看了犹在桌边呆滞不动的连成桓一眼,终于还是掉转头,毫不犹豫地出了牢门,走向另一侧的监牢,那里正关着前镇北将军徐守立。
他参与此事的儿子已经被处斩,家眷被贬为奴。不久之后,他会被押上北疆流放,从此再不能回到昌平。
徐守立的双臂双腿被铁链拷上,蓬头垢面,神色颓唐。
连成碧在牢外站定。“将军。”
徐守立听到这一声唤,立刻抬起头便朝他扑来,奈何被铁链锁住,他只得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王爷,王爷!末将是无辜的——那逆子所做的事,末将的确一无所知啊!还望王爷明察!”
连成碧和蔼可亲地笑了笑。“本王知道。”
徐守立的眼中又燃起希望。“王爷,求您给末将平反!末将必肝脑涂地,为王爷效力!”
连成碧摇摇头,目露遗憾。“将军,为人处世,做了孽,迟早都要还的。此趟也算是你偿了之前犯下的孽。”
徐守立变了脸色。“王爷此话何意?”
“要让你还债的不是我。”他轻笑一声。“而是一个你一直想除,却一直未能成功除掉的人。如今是他握着你的命运,不是我。”
徐守立略一思量,渐悟。“原来……”
“本王看你为我大夏拼搏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有心要放你一条生路。然而——”连成碧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徐守立面色变幻莫测。“请王爷明示!”
“好。”连成碧舒眉。“你途中必定会受人劫杀。至于你要怎么躲过,则不关本王的事了。”
徐守立咬牙:“王爷若能护我性命,我愿将全部家财奉上!”
“家财?”连成碧嗤笑一声。“你的家财,不早就充了国库?”
“不,我之前曾另有积累,在北都城外的葛家村置了一所宅子,将大半财物都藏在里面。”
连成碧勾唇。“好。既然如此,本王自会行事。”
朔安十六年六月十九日,因谋逆被关在天牢的二皇子成桓在狱中上吊自尽,被狱卒发现时已气绝多时。这位逼宫失败的皇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影像,不过是一具飘来荡去颓败不堪的尸首。
摄政王成碧闻之大恸,命人将其厚葬。
朔安十六年六月二十日,前镇北将军徐守立被押往北疆。
经过半日的跋涉,临近黄昏时,押解徐守立的一行人到达了幽州官驿。押解的官员留下两个与徐守立同一间房,剩下的寻了房间倒头便睡。
至两更时,负责看守徐守立的其中一名押解兵忽然睁开了眼,警惕地四处查探之后,点了另一名押解兵的昏穴,走到徐守立面前。
“将军。”
徐守立猛地睁开眼,双目清明。“冯远,其他人呢?”
“都在驿馆外等候。”
冯远脱去外面的官服,露出里头一身缁衣。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白色海棠,正是属于徐守立的这一支白棠缁衣卫。按照之前与连成碧的约定,他将徐守立的行踪透露给这些原本已贬到各地为奴役的白棠缁衣卫,让他们前来解救。
冯远手脚麻利地替徐守立解开手链脚铐。“将军请,马匹和盘缠都已经备好,足够我们远逃他乡。”
“好。”徐守立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僵硬发疼的手脚,往他肩上拍了拍。“这次——多亏了你们。”
“我们都是王爷的亲随,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走出驿馆,只见前方已有数名缁衣人牵马等待。看见徐守立出来,缁衣人纷纷行礼。
冯远上马,与众人共同策马而去。
不远处的山丘之上,有两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公子,现在怎么办?”
“他逃离驿馆,正合我意。前方十里有一片小树林,我们就在那儿跟他‘碰面’罢。”
那人右手上一把青色长剑,剑端上飘着一只暗红色的丝穗,做工简单,年岁已长。他呼吸浅远,身影稳泰,若不是一身月白长袍,早已与夜色隐为一体。
“阿峰,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清葵坐在昌平渡口的石墩上晃荡着双腿,面对月色下安宁静谧的平河露出一脸舒适。她的手里握着一只碧绿的玉蝉,用拇指滑过蝉身时,就像贴上了他的指尖。
在渡口等我。
那一夜激热缠绵之后,她已倦极。他将玉蝉塞到她手里,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
等我回来。
她唇角微勾,仰头看平河下来往的客船。
“丹君,你看那些船上挂的灯笼,像不像咱们月氏的红糖山药串?”
幽州城北的小树林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郁沉莲抱剑站在林中央,手指上拈着一枚从地上随意拾起的小石子。
马蹄声渐近,郁沉莲手指微动,下一刻便听得骏马扬声嘶鸣,马蹄纷乱,惊疑呼喝之声乍起。
“怎么回事?!”“有人!”“大家小心!”
郁沉莲唇角一勾。“将军,别来无恙?”
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是——你?!”
昨夜里凉风习习,他随风潜入房,伏在她身上,火热一吻。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没两下便喘着气,把她剥成一只光滑的鸡蛋。
清葵抚上肩头,那里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还有他情动时浓郁的莲桂之香。
心口一热。
“想什么呢?”丹君跳到她身边。“啧啧,看你这样——才分开多久,就开始相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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