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心贪图人家的家世,想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双眼看得分明,那葛世民在城里的风评并不好,多半也只是贪图妹妹的美色,兴头过了,想衣又该怎么办?
而阿风,这些年是大伙儿看着长大的,那耿直踏实性子,要吵了嘴,多半也只会让着妻子,嫁了他,这一生都会被宠着、疼着,将保护妻儿当成一生的使命,有什么不好?
偏偏妹妹目光短浅,嫌人家憨傻,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可小俩口殷殷实实过日子,何需要舌粲莲花?
“想衣,听我的,回绝葛家,嫁阿风。你是我妹妹,我不会害你。”
“他要真有那么好,你怎么不嫁?”陆想衣被她说得烦了,口不择言便道:“你分明是想推我入火坑,好逃过一劫。”
这话说得重了。
陆想云也不是没脾气,面色一沈。“陆想衣,我这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
若不是为了妹妹一生的幸福,她需要这样苦苦劝着吗?
“反正,我会叫爹收下葛家的聘礼,你若真要我嫁那傻子,我就死给你看!”
连狠话都撂出来了,陆想云也知,再如何劝说也是无益了。
“记住今天的话,陆想衣,你不要后悔。”
想衣那头没劝成,回到家来,又见父亲面有难色,细问之下才知,阿风来过,抱着他的瓦罐子来给爹,里头是他攒了数年的积蓄,说是要当聘金。
“可我问了,想衣不嫁——”
“不是想衣,是你。他指名道姓,说要娶你。”
陆想云傻了。
陆庆祥才傻呢!那男人一直以来总是沉默,头一回见他那么坚定的神情,清清楚楚表明自己的意见,罐子搁了就走人,以为这样就算下聘完成,也不懂得托媒、请个什么长辈来见证的,傻傻交出所有积蓄,就不怕别人赖了不认帐啊?
唉,愈想愈担心,这么个愣小子,怎么能让女儿托付终身?
“我去找他!”
陆想云二话不说,抱了瓦罐便冲出家门。
一路奔至祝家,门虚掩着,她站在院子里,朝内喊了喊:“阿风,你在不在?”
靠窗那一处被推开,男人探了探头充当回答,又缩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应该要回答她。阿娘说,不说话,会生气。
“……在。”轻轻又补上这一句。
陆想云推门入内,见他坐在厅里,低着头在缝那只破了个大洞的鞋。
“春水婶呢?”这种女人家的事,阿婶怎会让他做?
“在午憩。”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他再补一句:“阿娘眼睛不好了。”
所以他自己补。
原来如此。
瞧他补得歪歪斜斜,东一针西一针,乱无章法又惨不忍睹,她看不过去,接了过来。“我来补。”
心疼乳母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便将破衣破鞋藏起来,不让人操心,宁让自己被针头扎得坑坑疤疤。
闲暇时,常看他给乳娘捏肩搥背、松缓筋骨,乖巧地常侍身侧。
这么一个懂得反哺亲恩、事母至孝的孝子,谁有幸嫁了他,都会被善待,一生担起责任的,想衣怎如此肤浅,看不见他的好?
男人看了看被随手搁在桌上的瓦罐,又瞧瞧她。
陆想云拆了歪斜线头,三两下娴熟利落地重新缝妥鞋,收了针,顺手便将鞋往他光着的右脚丫子套上,抬眸正好对上他在瓦罐与她之间游移的目光。
真怪,她似乎总能读懂他的想法,一如此刻他眼底的疑问。
“你刚刚去过我家?”
“下聘用的。”他还在瞄瓦罐。
“是,我爹都跟我说了,那是你辛苦存了好久的积蓄,怎舍得全拿出来?”随意瞄上一眼,那里头数目可不少呢,有些出乎她意料了,没想到他还小有家底。
“阿娘说,要讨媳妇用。”他赚的银两交给阿娘,阿娘不收,叫他好好存起来,将来要讨媳妇。
他都有听话,一分一毫存起来了,没敢乱花。
这男人,不懂得太花稍的言语,只是以行动、掏出所有的积蓄来表达诚意。
“为什么是我?想衣年轻,是我们三姊妹里头最漂亮的,男人怎么挑,都会挑她的。”而她,都过了适婚年龄了,还虚长他三个月,在这之前,完全看不出他有这方面的念头,怎会来得如此突然?
“不娶陆想衣,娶你。”他接着又保证。“我养你,不愁吃穿。”
阿娘说,向女孩儿求亲,这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她笑了笑。“我可以养自己。”
对,想云手好巧,打十五岁就到城里去工作,在最大、最贵的那间珍绣坊做事,会裁好漂亮的衣裳,大家都喜欢她的手艺。
赚了钱,就拿回家里来给陆老爹,偶尔回来村子一趟,路上遇到他,都会顺道将城里带回来的好吃糕点分一些给他尝尝鲜,也会买些漂亮的小玩意宠妹妹,大家都说她懂事,又聪慧。
这样好像……不用他养,她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他搔搔头,词穷了。
“阿风,我哪里好?”值得他掏出一生的积蓄来娶她?
“阿娘说,我可以自己挑。”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重复坚持。“我不要陆想衣,要娶你。”
阿娘说,想衣适合,可是他不要,想云才可以。
这是第一次,他不听阿娘的话。
她轻轻叹息。
想衣啊想衣,你嫌弃人家、不愿嫁,人家可还看不上你、不肯娶呢!
这下可好,男无心、女无意,她倒是枉作红娘了。
“阿风,我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了,娶了我,太委屈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不应声,静静看着她。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懂了。
“我原是打算这一生都不嫁了,好好帮着我爹撑持陆家,替妹妹们找到好归宿,爹老了,也有人在一旁伺候着,所以,你再看看别人吧,好吗?”
这下,他连看都不看她了,迳自起身往房里走。
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东西也还了他,她是该走了,可不知怎地,步伐就是迈不开。
不受控制地,她又跟进房里。
他蹲坐在角角,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听春水婶说,他心情不好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像这样缩成小小一个,不让谁看见。
他爹娘刚离世时,他整整月余都维持着这样的姿态,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
陆想云心房一抽,惊觉自己伤到他了。
“阿风。”
他不理她了,这回,她再怎么喊,他都不像从前,会回头看她了。
她轻巧地上前,蹲在他跟前。
“对不起,你很好,可是——”
“我不好。”他闷闷地打断她。
她一愣。
“我不好,所以你不嫁。”
是啊,怎会没想到,阿风的心思很单纯,没有那些曲来拐去的念头,他只看得到结果。
无论她有再多的原因,结果就是——想衣不嫁他,她也不嫁。
就是这么简单,其余的,他不懂,也无法理解。
“他们都笑我傻,你没有。”
她从来不曾笑他傻,他以为,她是唯一不会嫌弃他的人。
结果,到头来,还是一样。
她鼻头一酸。“因为你本来就不傻啊。”
“可是你还是不嫁!”
“那是因为——”她一顿,改问:“为什么突然急着要成亲?”
“要成亲,阿娘才肯走。”
“走?去哪儿?”春水婶怎么了吗?
他又闭紧嘴巴,别开脸不说话了。
孩子气似的,彷佛在跟她赌气——你又不嫁我,干么告诉你!
也罢。他今天说的话,都超过他一个月的分量了。
难为他肯一句句有问必答,看来是真的有诚意、很认真地想娶她。
“就算,我不是清白的好姑娘,你还是要娶吗?”
他张了张口,似在考虑要继续赌气还是回答她。
“你……很好。”他闷闷道,加强语气强调。“对我好。”
向来不擅言词,最极致的表达也只能到这里了,但他还是挖空了脑子,努力说出心里的念头。“媳妇儿……要过一辈子,陆想衣瞧不起我……我不要跟她过一辈子……你、你的话才可以……”
说他傻,他心里却是雪亮的,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坚持,半点儿也不马虎。
他知道谁待他好,谁又打心底瞧轻他。
他不是谁都好,只有她,陆想云,他才要娶。
女人要的,不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认定吗?
他哪儿傻?她倒觉得,在这方面,想衣若有他一半精明就好了。
一颗心,瞬间软了。
她起身,回到前厅抱来那只瓦罐,放回他怀里,柔声道:“拿好,去找我爹,就说我允了,他要肯收下,我就嫁。”
他仰头望她,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随口敷衍他。
“爹养了我这么多年,这聘金,是你代我回报亲恩,我才好嫁进祝家,安心跟着你过日子,懂吗?”
所以是……答应了吗?
“你要不嫌弃我,就来娶吧!别再傻乎乎抱着瓦罐子就来,跟春水婶说一声,让她带着媒人和庚帖,陪着你一同来说亲,记住了吗?”
他憨憨然点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懂了。
她笑了笑,悠然起身,心里头一旦有了决定,悬宕多时的心事一了,步履也轻快许多。
踱出屋外,赫然见春水婶静立在院中,显然是在等她。
“阿婶。”
“谢谢你,想云。”春水婶一个弯身,竟郑重向她行了大礼。
她吓了一跳,哪禁得起长辈向她行此大礼,连忙伸出手制止。“阿婶,您别这样。”
“我知道,是阿风为难你了。”
那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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