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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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璧吟-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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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若有迟疑,那么之前一切精心准备便白费了;若自己晕倒军心必乱,聿肃睿涯和苏淡离也就有了可趁之机……只要这样,她那一箭便白射了,卫谦的伤便白受了,边州……可能就会守不住。爹爹誓死捍卫的,卫谦苦苦执着的,几十万将士用生命换来的……决不能断送在她的手上!她没有权利软弱。

可是……她耗尽心力千般算计,太过自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谁知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居然,居然没有找到他。重伤的他,还能去哪?

“小姐可还记得那日沙场曾刮起过一阵狂风?我刚到小侯爷身边想趁乱抱着他离去之时,忽然风沙扬起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后来风止沙静,小侯爷却不在那里。我这几日找遍都寻不到他的下落……我……只找到了这个。”霜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江泠璧眼前。

碧玉玦。浅蓝的水纹穗早被血污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然而那冰种苍翠却不曾有半分改变。正是当日她赠他,他从不离身的那枚玉玦。

诀人以玉。当日她留此玦与他相诀,如今,这玉玦竟成了他留给她的……

终于还是落了泪,只是为什么透过这泪珠看到的一切竟是模糊的暗红?

耳边似听见霜袖霜宛惊惧的叫声:“小姐,小姐!你的眼睛!”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莽原一战后胸中闷着的那一口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的血气忽然向上涌来,但觉嗓子一阵腥甜,撑不住张了口像是要把心也呕了出来。低头时却看见霜风猛然睁大的眼睛盯着地上飞溅状的一团血红。

累到极致便是这种感觉么?如今那紧绷的弦断了——找不到他!他本已重伤如斯,更有后来她射出的那可要他性命的一箭……护着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霜瑛,他,可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这里挣扎!

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而遥远,在大片夺目的血红中她似站回了边州城头,看着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刺透了他的胸膛将他白衣染成了一朵红艳盛开的团花!不。不!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她抓不住自己最后清醒的意识,在大家的叫喊声中跌落、沉沦。

清和宫珠帘微荡,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响。袅袅沉水香雾缭绕间,昭帝与叶君镆正在下棋。黑白势均,白子略输一筹,昭帝淡笑着捋了捋须:“孤老了。”

“父皇,绾卿今日可又来闹您了?”叶君镆扔了黑子随口问道。

“嗯,还不是孤把卫谦派去了边州,她不放心。”昭帝想到今晨女儿的神情微微摇头叹了叹:“绾卿也是孤原先太惯着了,这孩子……不说她。镆儿,澜冰丫头在边州?”昭帝笑靥分明和蔼,看在叶君镆眼中却多了分寒意。

“儿臣听说是她担心谢澜清在城中被困,于是赶去了。”

“澜冰丫头在苍颜医神处养病的两年,边州多了个名叫江泠璧的女将。如今孤又得知这江泠璧再现城中。镆儿,你不必瞒孤,孤还没有老糊涂,她们是一个人。孤虽然把天机营交给了你,但也不至于连个信都探不出。”昭帝说得似不经意,眼中精芒却泄露无疑。

“儿臣不敢。”叶君镆起身离了座,垂手立在一边。

“那谢澜清是江门余孽,君泽他此次又是克扣粮草又是不允救兵,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孤便也没管了。你该知道孤意欲何为。决不可一时心软给自己留下隐患。”昭帝端了一边的茶杯轻啜一口,依旧淡淡道:“不要告诉孤你不知澜冰丫头究竟是谁。你装傻充愣的那套,留着去演给君泽、轩祈还有澜钰他们看,在我这就不必了。孤自己的亲生儿子怎样孤还不了解?”

“父皇。儿臣的确知道她是江门之后。没告诉父皇是因为……”

“你以为只有她是丞相的女儿,孤才必然会让你娶了她为妻。这你倒是料错了,现在孤也没打算反悔。只要谢澜清一死江家势力尽在她手中,谢轩祈又因她娘亲的缘故对她百般宠溺。一个小女子掀不起多大的浪,若她嫁给你你就坐拥了江谢两家的势力,有何不可?孤瞧着那丫头自幼聪慧,也当得起孤的儿媳!” 昭帝敛了颜色站起身拍了拍叶君镆的肩。

“父皇,当真意仅如此?”叶君镆忽然小声道。

昭帝哈哈一笑:“哦,你到说说孤还有怎么个意思。”

“父皇不计较她的身世执意要我娶她,一是因为江家风陵骑不亚于我的天机营,其势不可小觑。二是因为她那样冰雪颖慧的女子委实难得,若成为我的妻子便是我的左膀右臂。父皇这些年花费在儿臣身上的心血……”他顿了顿,目光炯炯:“父皇不是单想要儿臣做好这风圻国主。父皇是想要儿臣夺得天下么?”

昭帝猛回了身,盯着叶君镆上下打量复又抚掌大笑:“好。不愧是孤的儿子!”神色一变双目转深:“那日澜冰丫头在宫中晕倒之时孤观你神色,你对她已动了情。可你该知道,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她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你不能让这棋子有朝一日成了缚着你的丝!你该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可以宠她,但决不可以爱上她。既今日把话挑明,我要你随我对着祖宗的英灵发誓——此身此心,只许天下!”

“天下”是个浩瀚而雄阔的词,仿佛与生俱来便带着惹男儿心驰的诱惑华彩,激起睥睨独尊的壮志豪情。征服天下的过程是振奋人心的,掌握天下的结果是丰硕华贵的。不论是为了享受过程还是为了得到结果,叶君镆都不能就此袖手。

眼前仿佛出现了每次自己笑脸甚至含了几分诚心相待时那个女子疏离冷淡的清颜,广袖白衣渐渐远淡了,模糊到看不清晰。

孰轻孰重,本就不难抉择。叶君镆一合眼帘将那个白色的身影挥出脑海,点头应允:“儿臣发誓,此身此心,只许天下!”

从宫门出来展南樘已候在那里,见了他快步上前双手递上一封密函:“殿下,边州来报。”

她在边州。她虽能惹起他心中小小的波澜,然而……接过密函拆开阅览,不自觉间双眉微皱——这个女子总能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为守边州箭射卫谦。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她到底有一颗怎样的心?

不过……大局。他脑海中忽然飘出了这样一个词。他心中微微一动——或许,她真的很适合他身边的这个位置。论心智,论胆识,论魄力,论果决……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他的嘴角微有些冷冷地上扬,他忽然想到她十四岁生辰宴上那一支缠绵悱恻的《长相守》。她亲自打破了她期许的长相守。如今,她又是怎样的神色、怎样的心情?

番外三:梦一场(一)

我不知口中一波波涌出的是什么,亦不知眼中一行行滑落的是什么。在那刺目鲜艳却朦胧的颜色中,我仿佛看到城头那一瞬,不知何处弓弦一响,紧接着他白衣上蓦地在胸口的位置绽放出的炫目血红。那一刻,风沙被染成了血红的,天空被染成了血红的……我的眼前,只剩下肆虐的血红——淹没了我的世界。

耳边似乎有霜袖他们的哭喊声,大约是扶扇丫头,摇得我全身都快要散架。我想说:“嘘,别摇,别吵,我只是累了,我只是想睡一会儿。”但我发不出声音,浑身一丝气力也没有。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熟悉的那片柳林。柔软而摇曳的柳条青青翠翠弥漫如烟,而那重重烟帘之中立着一个人——我以为再不会回来的人。一如既往的乌衣,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将乌发束起,而是只在发尾随意地一扎。我拨去一层又一层的柳条奔向他,他从来冷冽的双眸温暖如春泉、从来冷峻的面容上绽着温和的微笑。我一时不能呼吸,扑入他怀中:“瑛哥哥。”他浅笑着抚过我颤动的背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来,霜瑛陪你练剑。”

练剑。“寒魄”安静地躺在我手中,幽蓝而雪亮,那样干净,仿佛不曾饮过那样多的鲜血。我拔了剑:“好。”然而瑛哥哥却微微一愣:“小姐你怎么没带着剑?”复又柔和一笑: “没关系,你等等。”他折下好几支柳条,斜倚在一旁的柳树上,专注地低着头,手指翻飞。

我呆呆立在一旁,看着他沉静而英挺的侧颜,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前尘往事纷涌而来,像一幕幕长长的戏。

那年我四岁。每日看着二哥哥跟慕师父出去练武,没人陪我玩便也嚷着要去。慕师父对我向来疼爱有加,不似对二哥哥一般严肃,被我缠不过,思量了片刻点头应允:“好。那儿除了你二哥哥还有十二个小哥哥小姐姐可以陪我们小璧儿玩。可是璧儿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好么?”我一向乖巧,忙不迭地点头:“嗯。”

慕师父抱着我上了马车,我贪睡,一会儿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我:“小璧儿,醒一醒,到了。”我迷迷糊糊睁了眼睛,眼前是一处幽静的山庄,四周满满当当栽的都是柳树。我指着门楣好奇地问慕师父:“为什么这儿这么多柳树,这山庄却偏要叫‘别柳’呢?”慕师父的眼中忽然现出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我敏感地觉察出他不愿意回答,所以甜甜地笑着向他道:“慕师父,你一直抱着璧儿很累的,璧儿自己能走,放我下来吧。”慕师父慈爱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小璧儿真懂事,好。”于是将我放下牵了我和哥哥一同向山庄内走去。

山庄里很漂亮也很热闹,爹娘平素总不让我出去玩,除了两个哥哥我不曾见过什么同龄的孩子,所以如今一下见到了十二个,我很开心。那十二个小哥哥姐姐见我们进来,各自停了正在做的事拥过来行礼:“师父。”又向哥哥道:“少主。”我一愣:“二哥哥,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少主’啊?”不待二哥哥回答,慕师父笑道:“小璧儿怕是听岔了,他们方才叫的是‘少爷’,来,你们见见,这是小姐。”

慕师父把我推到他们面前,我分明觉得他们听到“小姐”之后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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