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歌闭上眼睛,缓缓地再睁开。
那一景一物映进眼帘。
红木雕花大床,高床软枕,红罗帐暖,床头挂起的透明的轻纱床帘,精致的梳妆台,还有那织锦的屏风,远处那只能瞧见一半的拱门。
这里……
怎么又是在祝府的海棠园?
祝子鸣不是答应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祝府的小妾了吗?怎么又住进了海棠园?
君歌一脑的问题,再抬头便看见陌生男人手握银针,笑眯眯的样子。
“你是?”
尽管醒了,声音却是吵哑无力的。
君歌双手撑着软床,试图坐起身来。
“回九少夫人,在下是为您诊治的大夫。”
“君歌,你好好躺着。”
老爷子满脸沧桑地迎面而来,“快躺着,别起来。”
君歌仍旧不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满室的光明。她眨眨眼,这才发现高床附近摆了几个炭火正旺的暖炉,驱走了室内的寒冷。
这样寒冷的冬天,她被祝子鸣扔进那冰冷的泾河里,又顶着风又冒着雨在河边吹奏笛子。还有……
还有那夜流水硬喂给她的“露娇人”。
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这些暖炉大概是老爷子吩咐让丫环摆的吧,君歌勉强一笑,“爹……”
可这一声爹一叫出,君歌又觉得不妥,还是换个谓称吧,“祝老爷……”
老爷子立马拉着脸,“瞧这孩子,这一病病糊涂了呢。我是你公公呢,怎么叫老爷了?”
君歌苍白的脸上微微露着笑容,笑得那样难看,没有丝毫的力气与精神,“祝老爷太抬举君歌了,君歌已不再是府中妾室。”
老爷子担忧道:“我说是就是。快别说那些话了,先安心养病。”
君歌觉得躺着欠缺礼貌,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起身。谁知力不从心,想坐立起来似乎很难,好像骨头是软的,使不上劲来。
老爷子赶紧道:“快躺着,别折腾了。”
“祝老爷……”
她的话立即被老爷子给堵住了,“不是说好叫爹的吗?”
君歌这才抬着干渴又苍白的唇叫道:“爹,君歌只是想坐起身来,方便与你说话。”
“不碍事,躺着就好。”
相士旁观着,建议道:“祝老爷,少夫人若是坐起来也无碍。躺了好些天了,最好活动活动。”
祝老爷这才吩咐巧儿把君歌扶起来。
君歌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在床头的软枕上,有气无力的,“爹,劳你费心了。君歌死不了的。”
“君歌,是祝家冤屈你了,老身既然让你进门,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日后府上若是胆敢有人欺负你,老身第一个饶不了他。”
君歌嫣然一笑,笑容憔悴,像落了叶的秋天,“谢谢爹。”
老爷子吩咐巧儿把鸡汤拿来给君歌,看着她喝下,这才放心。
饮下了鸡汽汤,顿时,君歌的脸色微微转变,有些许丝丝红润。只是,她仍旧病央央的,没精打采。
老爷子看着君歌这个模样,心里多是自责,“回头,我得好好管教管教子鸣。瞧把你折磨成这样。”
君歌勉强一笑,看上去,她那表情倒是苦多于笑容,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爹,莫要怪罪少爷。恕儿媳直言,他心里装着恨,若是你说他,也是多余。说不定,为儿媳的事受了你的训,他会更讨厌我。”
第五章露娇人(3)
是,祝子鸣心中有恨。
“这话怎讲?”
“爹,那我可直话说了。”
脑海那头,已是出现祝子鸣那一抹深邃,漆黑,不见底的目光。君歌微微回想,直言道:“爹,少爷他曾经是否受过伤?”
祝老爷子神色一喜,还真是被君歌说中了,“你看出来了?”
君歌抿嘴一笑,“爹,别看少爷他天天展示给众人一面无忧无虑的笑容,灿烂如春光。他越是那么笑,越让人置疑这张笑脸的真假。”
老爷子微微点头,拂了拂黑白相间的胡子,“君歌果然好眼力。我这儿子啊……他笑得越开心,我的心越痛啊。”
老爷子猛然浮想,既是心痛,又是无赖。这儿子啊,是太懂事了,凡事都不愿告诉他这老爹,都往心里憋,还装得那般高兴,得意。
他摇摇头,“你接着说。”
“这伤,一定还是与儿女情长有关。若非如此,他怎能娶了九房,皆置之不理。若非如此,老爷子您早就抱上孙子了。这受过情伤的男人,他其实就是绝情的。”
当然,他若是又动情了,那也是排山倒海的,谁都挡不住。
后头这句话,君歌没有说。这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那些什么绝情男子,风流男子,狠心男子一旦爱上一个女人,那爱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想也不用想,也知道他祝子鸣就是那类男子。
老爷子突然觉得,天下第一相士可真是给他推荐了一名奇女子,才与祝子鸣几面之缘,就把他了解的这么透彻。他笑了笑,“至少,这天下之大,除了我这当爹的,还能有一名女子知他心。”
这就够了。
老爷子愈发愈觉得,把君歌许给儿子指定没错。
这抱孙子的梦,指日可待。
“爹,知他心又如何。爹是无法知道君歌心中所想,我并非想懂他。”
“此话怎讲?”
君歌心中一叹,还能有什么意思,她是真的累了,经过那一生死劫难,被自己的男人丢进猪笼里扔进水里,她觉得太累了。
她轻轻叹气,“爹,我答应你暂时留下来。可是,君歌迟早是要离开祝府的。”
这?
老爷子皱眉,“是子鸣伤你太深了?”
君歌与老爷子深重的目光对视,淡淡一笑,“不是。”
这其中原因,怎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或许讲了,老爷子也不会明白,虽然他是长辈,阅历丰富。可,论看这世道的眼光,还是君歌要长远。
亦或许,是君歌看这世道的目光太窄了,她想看得宽一点,远一点,也不能。
真是矛盾!
老爷子临走前,说了许多挽留君歌的话。
君歌只淡淡一笑,不想去理会他到底真心与否。不管这将来,给他生孙子的人是不是她,她都不想对老爷子承诺什么。那十万两黄金,也许是她收错了。不是什么人的钱,都可以赚的。
几日来,老爷子都会每日探望,又是吩咐下人炖鸡汤,又是陪她聊天的。
想不到,堂堂祝府老爷,也会有那么多讲不完的话,多都是些祝子鸣小时候的故事。
只是,几日来,她都没有见到祝子鸣来过海棠园。
那颗心,不知道是空落的,还是欢喜的。
她不知。
总是躺在床上,一会又瞧着那半拱的圆门处,是否有身影擦进,总是留神地听,是否有脚步声响起。
不知怎的,她躺了好些天了,却不见身体有好转,全身酸软,发痛,好像中毒了似的。
“梅竹,大夫可有说过我的病情?”
君歌躺在床上,不能下床,与她接触的人只有每日来诊病的大夫,探病的老爷子和梅香梅竹两个丫环。
除开他们,她似乎与这个世界脱轨了,每日有人来把着她的手脉诊病,却只是开些药方,不谈她的病情。她一问,那大夫只笑眯眯地道:“少夫人不需着急,你这病需好生养着,只要休息好就能有所好转,切不可心急乱动。”
除了这些话,就是那些安慰的。她真是佩服这大夫的医德,全往好话说,半点不透露病情的。
“九少夫人,大夫只告诉小的们要好生伺候你,并没有告知过您的病情。恕小的无知。”
她无语。
想了想又说,“那他有说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吗?”
“不知,小的只知道每日给九少夫人送三次药,每次煎煮两个时辰。”
君歌有些憋不住了,日复一日的中药入口,却不见病情好转,她真怀疑是不是其她少夫人在背后整她,在这中药上作文章。
想想,真怕,老爷子每天都来看她,该不会那些个儿媳起了恨吧?
“九少夫人,又该吃药了。”
这时,梅香手捧陶瓷药罐碎步走近,“药刚刚断了火,很烫,小的给您盛出来。”
梅竹扶她。
“不用了,我自己能动。”
君歌神疑,这药到底该不该喝下去?
端着盛好的药水,一股又一股苦闷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好生刺激,好生难闻。她吸了一口气,道:“这药,当真是大夫配的?”
这么些天了,她大口大口地喝了那么多的药,确越发越觉得身子更弱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不怀疑这药的话,她就真该是个笨蛋了。
“放心,毒不死你。”
君歌闻声望去,是祝子鸣,一席长衫,笑意浓浓地站在拱门处。
第五章(4)
又是那笑容,轻轻,微微,像笔尖轻轻沾上去的淡墨,恰似温柔。
在君歌眼里,却是一种疼,她的疼,祝子鸣的疼。
她放眼望去,祝子鸣慢步走来,脱了身上的厚厚皮袄递给梅竹。
梅竹恭身行礼,双手捧着祝子鸣的衣物退下,“奴婢见过少爷!”
祝子鸣挥了挥手,“下去吧,我和她单独谈一谈。”
君歌侧眼一看,梅竹梅香二人纷纷退了出去,垂了那拱门的门帘,串起的挂珠子被碰的叮当作响,倒是给这药味十足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祝子鸣轻轻吸了吸空气中的这股药味,微微笑道:“良药虽苦口,却能治百病。”
君歌瞅了瞅碗中的黑乎乎的药水,浓浓的刺鼻味迎面而来。
她倒不是怕这药苦,“我想,我该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喝这药吧。”
她明明口气生硬,却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个久病在床的老人。若不是那张脸蛋还算年轻,她真该被人误以为是就要入土之人。
祝子鸣轻轻落座在床边的软椅上,“想知道自己究竟病因何在吗?”
她看着他那般戏虐的脸,继续听下去。
“本不想告诉你病情,看你这般模样,还是决定告诉你。”
“什么病,还需要你这样来调人味口吗?”
两个人从头到尾,从没有好生的说一句话,都是语气异常,哪来夫妻间的亲密。
冷冷的房间里,不因那暖暖的火盆而带来温暖,反倒越发越让人觉得冷,尤其是祝子鸣这般听似平和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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