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我一个没站稳,在门槛处绊了脚,回头看了看莲真,他一双衣袖敞开,露出白玉似纤细的手臂,一手屈肘支着下巴,另一手握着酒杯,从容而懒散。
我捏了捏鼻子转身离开,往二楼最深处的那个厢房走去。
白天楚馆的生意不佳,二楼深处几乎见不到个人影,只隐约在空中弥漫着靡靡的冷梅香。
我大致猜到了能在厢房里见着什么人,但果真看到了那张俊美中带着几许阴鸷的脸,我还是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二皇兄宁翳,他果然是没耐住性子。
我从窗子口那道细缝中望去,厢房里的人不多,宁翳身着淡紫色的袍子站在正中,面前跪着脸色发白的叶儿。
“废物。”他冷冷地开口。
叶儿将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子微微一颤,不敢说话。
宁翳又要开口,忽地抬眸,斜长入鬓的双眉蹙了蹙,脸上浮现起了一丝阴测测的笑意。
我在窗户外看着他阴冷的笑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遁走,门却被人踢开,出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地将我拖进了厢房。
“哟,这不是四皇妹么?”宁翳看着我被人拖进来,眯着眼笑道,“哦,还是说,我该尊称你一声凤华公主?”
我不说话,一手甩开了扯着我肩膀的侍卫,挺直了腰板站起身来。
宁翳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讪笑道:“这是副什么装扮,扮小姐扮腻了,改扮婢女了?”
我不理会他的讥讽,凛然地拂了拂袖道:“我同皇兄你说话,周围站着这些人,不太好罢?”
宁翳挑了挑眉:“皇妹有话要同我说?真是稀奇。”说着,挥了挥袖子,“你们都下去罢,把这小倌也带下去,好生看着。”
叶儿抬起一张发白的脸,凄凄地将我望了望,跟着几个侍卫退到了门外。
顷刻间,屋里只剩下我同宁翳。
几个皇嗣之中,宁翳的性子最为阴沉。我同他原本就因为唐妃的恩怨处得不好,加之近些年,他处心积虑地要我命,是故他现下站在我面前,我很是心慌。
但面上我还须得强装出一派镇定的形容,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皇兄,像是忙得很啊。”
宁翳也笑着,只是目光阴冷:“想必皇妹也没闲着。”
我皱了皱眉,把捏紧的拳头藏到了身后,索性不再同他虚与委蛇下去,直白地道:“皇兄何必费这个心思除去我?我于皇兄,本无什么恩怨可言,纵然唐妃一事,也是唐妃害人在先,怨不得最后自掘坟墓。”
宁翳生冷地盯着我道:“母妃纵然死有余辜,我却又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承受年幼丧母,在宫中孤立无援的痛苦?”
我被他说噎了噎,他不依不饶地走近了我一步,一双凤目中怨毒昭然:“你可曾想过,我失了母妃,失了外戚,又不得父皇宠爱,纵然担着二殿下的虚名,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却是怎样的日子?”他冷冷地笑了笑,“怕是你根本没有想过罢。身为皇嗣,从来只能顾着自己,哪里想过别人?”
我喉中发苦。不知该如何解释,纵然解释了,又如何。
恍惚记得很多年前,我和宁翳并宁夜都还年幼。
母妃刚刚驾薨的那段时间,唐妃常来凤仪宫,为的大抵是在父皇面前做出贤德的样子,对我和宁夜都是极好,拿到了什么好玩的,不送给宁翳,反倒拿来给我们。
我不似宁夜谨慎,以为唐妃是真心待我好,便常常地到她宫中玩,这便结识了宁翳。
宁翳的脸长得好看,但每每见到我脸都不大好看。因为只要我一句话,无论他再喜欢的东西,唐妃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就会送给我。在唐妃驾薨之前的那几年里,我没少拿过宁翳的东西。
六年前,唐妃意外溺死在湖中,尸身被抬回皇宫后不多久下了一场大雨。
瓢泼的大雨之中,十四岁的宁翳在雨中,浑身湿透地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狠狠地说:“你抢了我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连我的母妃你都不肯放过!”
我永远记得宁翳愤恨怨毒的眼神,记得那日我战战兢兢地望着他,嘶哑着嗓音解释说:“不、不是我,你的母妃,是,是意外……”
他甩着长袖,狠烈地道:“我不信!”
是了,他恨我,恨得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我如今要他忘却对我的恨,那才真是我妄自天真,从未考虑过他的心境。
想着,我坦然地笑了笑,道:“是我错了,你心里头狠我,要除去我,便放手来罢,只是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宁曦,你想要除去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是的,我不是当初的宁曦,他也不是当初的宁翳。
说完,我转身,抬脚迈开,正欲出门,身后传来宁翳冷然的声音:“经历了这些年的变故,谁都回不到过去。宁曦,你自以为不变的东西其实早已变得彻底。”
我偏过头,漠然地将他望了望。
他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意:“我早说过,身为皇嗣,只能顾着自己,你以为最亲近的人,实则日日都在算计着你。宁曦,我恨你,但我也很同情你。”
他说着,笑意愈深。
我眯了眯双眼,冷声道:“那便多谢你提点了。”
言罢,我伸手推开了门,门外的两个侍卫拦住了我,却听宁翳凉凉道:“放她去。宁曦,我倒是很想看看,你日后的下场会是如何有趣!”
我心下一颤,面上却冷得毫无表情,迈开步子,毫无一丝犹豫地走出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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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
我回到雅间,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铃铛般清脆的声音。
我甚讶异地从门缝里望了望,莲真仍屈手肘支着下巴,自斟自饮,但不知何时,身旁出现了一个黄衫的窈窕身影,我这厢望去,只看到一个侧脸,是个年约双十的妙龄女子,长得很是玲珑隽秀。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进门,一双星眸越过门缝望着我,低声道:“进来罢。”
无奈,我推开门,那个女子闻声也转过头来,好奇地将我望了望,对莲真笑道:“这是王上新收的婢女?模样倒不错。”
莲真默默地饮了一杯酒,不说话。
女子上前牵过我的手,对莲真道:“我想上街正愁没人陪我,这个婢女借我一用可好?”
我侧过头怒目地瞪着莲真,他却平静点了点头:“好,早些回来。”
女子高兴地谢了他一声,很是亲昵地拉着我的手,一路下了阶梯,走出楚馆。
出了门,女子便朝我眨眼道:“你其实不是王上的婢女吧?”
我有些尴尬,不置可否。
“我看得出来,你虽然打扮成婢女的模样,但是气质一点也不像婢女。我猜猜,你应该是哪位王女罢?”她笑着道。
我莫名地感动地几欲老泪横流,比起许多个眼拙地把珠儿认成是我的刺客,这位女子的目光是多么雪亮,多么明察秋毫。
于是我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没错,我是景州王女,仪巽翁主。”
她眨了眨眼,嫣然道:“我叫慕蕊,这私底下的,咱们就别管身份规矩了,你肯不肯叫我一声蕊儿姐姐?”
我干干道:“蕊儿……姐姐。”
她笑得牵过我的手:“巽妹妹。”
我虎躯一颤,讪讪地笑了两声。
据蕊儿姐姐所说。她家住沂州,是沂州慕家的女儿。慕家是宁国数一数二的商贾大家,本族在沂州,和沂州王族世代交好。慕蕊和莲真自幼相识,关系还算不错,是故她随着父亲上都城来,街上偶尔看到莲真,便跟着上楼同莲真一叙。
“不过我没想到,王上会去这种地方。”慕蕊低下头,很是沮丧的模样,“以往我以为,他只是不好女色罢了,没想到原来他好的是男色。”
我想了想,觉得做人不能如此不厚道,便解释说:“啊,那个,其实他是陪我去的……”
未料慕蕊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他会陪你去这种地方?”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睁大了杏目道:“你知不知道在沂州,思慕王上的少男少女能一路从沂州排到都城?”
呃,好吧,少男少女。兼容并包,男女通吃嘛。
慕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告诉你一个事罢,沂州王宫每年招收奴仆杂役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沂州王宫里挤,好多人就连饷银都不要,只想着亲近王上。”
哇,还有这事,难怪最近几年沂州王族越来越富庶,财政支出原来是这样省下来的。
慕蕊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道:“不过王上素来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但是我感觉他待你还不算不错,你有没有兴趣嫁到沂州来,做我们沂州的王后?”
我如雷劈般浑身一颤,面上干巴巴地道:“我配不上他。”
慕蕊笑着道:“叫我看来,巽妹妹和王上倒挺般配。只是……”她说着,凝了凝好看的秀眉,“只是我觉得,王上的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我抬起嘴角阴冷地笑了笑,也不知能被莲真看上的女子是怎样的,说不准也是个黑心黑肺的主。
却见慕蕊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王上是我说的。他喜欢的人,正是当朝四殿下,凤华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