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来到沙滩上,看见满地狼藉,横卧的尸首、断裂的残肢、燃烧过的渔船、破了的渔网……
侍菊看不见侍梅,忍不住,哭道:“梅子呢!梅子那儿去了?”
一旁小七抽泣着拉少筠:“小姐……快去看看吧……里头……荣叔不行了……侍梅姑娘……”
少筠倒退一步,差一点一屁股坐到沙滩上。侍兰一把扶着:“小姐!”
少筠明白过来,提着早已经破碎的裙子一路飞奔!
整个渔村了无生气,似乎被人一夜之间屠杀殆尽,连一条看门狗都没能留下。小七将少筠等人引进一间马厩内,桑荣就坐在草料堆上,由老柴陪着,一旁侍梅静静卧着,脸上污痕满布,一双眼睛圆圆的瞪着,里面满是惊恐与愤怒……
“小梅子!”,少筠惨叫一声扑过去,浑身上下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侍兰侍菊跟在后面却早已经呆死了一般迈不动脚步。
少筠喊了一声,没听见侍梅答应,忍不住,她颤着手去探了探鼻息,旋即痛哭出来:“梅子……你怎么了!”
侍菊被少筠一声唤醒,也扑过去,摇着侍梅:“小梅子!你怎么了?!你!你醒醒呀!”,说着要把侍梅抱起来。
小七这时候冲上来,双手制着侍菊,哭道:“侍菊姑娘……别……别看了……她……”,话到这儿,小七声音低了八度,里头浸满了痛苦:“侍梅姑娘去了,被人糟蹋而死……”,说着颓然松开侍菊,转到墙角对着墙角默默的哭。
被糟蹋至死……少筠眼角挂着一滴悬而未落的眼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一旁的老柴。老柴满脸眼泪,沉痛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筠又转回头来,才发现侍梅身上覆着的一件衣裳,是男人衣裳,却是小七白日里穿的那件。她忍不住,抖着手掀了掀那件衣裳,立即看见侍梅雪白臂膀上纵横交错的青淤。她已经不能形容自己的痛心,更无法排遣心里的苦难和愤怒,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只能颤着手轻轻掩上了侍梅的臂膀。
直至此时,老柴才含泪说:“小竹子,来看看你荣叔……”
少筠心中又是一抖,转头看去时,只见荣叔身上同样覆着老柴的外袍。而桑荣脸上一抹浅浅的笑,就像是能度一切苦厄的如来佛祖!少筠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去:“荣叔……”
身后侍菊、侍兰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梅子!”
眼角那滴悬而未落的泪珠儿滚了下来,少筠手足无措的看着桑荣:“荣叔……你怎么了……你!”
桑荣淡淡而笑:“老荣头对不住你了……小梅子……我要是年轻上十岁……不、不会叫她被人这么糟蹋……”
少筠落泪摇头:“我、我都知道……只要荣叔你好好的……我一定会为小梅子讨回清白……”
桑荣依旧淡淡而笑,破锣嗓子似乎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小竹子……你记着……无论遭了什么罪,你、你都不要回头……去北边、北边……看看你爷爷和、和你老子给、给你留的家当……把它、盘回来……”
少筠猛的摇头,甩开汹涌而落的眼泪:“荣叔……你别……别走……我还没好好孝敬你……还有阿贵……侍菊答应他了,你还没喝上他们的茶……你……”,说到这儿,少筠突然站起来,拉着侍菊:“阿菊!你快些给荣叔奉茶呀,他早该喝上你的新媳妇茶……”
哭得满脸花灰的侍菊茫然抬头,呢喃道:“什么?!”
少筠心里一急,一跺脚,一抹脸,转身就跑了出去!她绕着渔村,满世界的找茶盏,最后终于找到一只滚在角落粗糙却还完整的大碗。她满怀希望,叨念着有了、有了,又茫然的满世界的找茶。最后实在找不到了,瞅见一口井,就要在水井里打水。
她从来没有在深井里打过水,摇摇晃晃试了无数次,出了一身的汗,磨了一手的血,终于把半桶水打了上来。她还想生火泡茶,可是又怕自己花了太多的时间桑荣会等不及,因此端着一碗井水,小心翼翼又匆匆的走回了马厩——她惦记着老荣头这一辈子都没能喝上媳妇茶,她只想叫侍菊给他奉一盏茶,好还他的心愿、好叫他宽心,好叫他咬着牙攒着一口气,陪着她,熬过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此时的桑荣,只剩下半口气等着她。
他看见她手上都是血,却眼睛晶晶亮的满脸赤诚期待的看着他。他心里十分安慰,挣扎着起来,喝了一口,又舒了一口气:“小竹子……老荣头一辈子,值了……往后的路……你只能自己……我不行了……等我走了,你放一把火……梅子身子脏了,她的清白……烈火帮她洗干净……我陪着她,不叫她……再、再受、再受欺负……害怕……”
少筠滚下泪来,明白过来的侍菊接过少筠手里的大碗,抽泣道:“爹!我给您奉茶,您别走!等着阿贵回来孝敬您……”
桑荣勉强抬着头又咽了一口井水,然后朝侍菊一笑,算是答应了侍菊,却还是竭力说道:“听话……烧了这马厩……”
老柴听不下去了,哭道:“荣叔别说了!叫阿贵回来了怎么忍心……我日后若是有命见着他,也不能说是我亲手烧了你,叫你死无全尸啊!”
桑荣断断续续:“竹子……听话……人、人家一心糟蹋、糟蹋你……不会放……放过……”
桑荣一点一点流失了生气,少筠也觉得自己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脑子却一寸一寸的清楚起来。她知道桑荣的意思,虽然她不知道樊清漪和何文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们处心积虑的故意放侍梅出来传些假消息,就可知他们非但是要毁了桑家,就连她桑少筠的命,也想收买!桑荣要她毁尸灭迹,原因就是要保全她!烧成了灰,又有那么多不识身份的人在这里,樊清漪和何文渊应该放心了,她也就安全了!
可是,她不忍心啊!这是一心一意护着她、一路帮着她的老掌故啊!少筠缓缓执起桑荣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潺潺的说道:“荣叔,以前我面上听你的话,实则心里不十分听。这一回我听你的,往北边去,不犯倔脾气、不回头。小竹子求你,一路护着我好不好?小竹子求求你……我们……这就去找大夫回来、这就去!小竹子求求你、求求你别走,别像我爹那样,一句话都没留给小竹子就走了!荣叔,小竹子求求你……”
桑荣又笑的更开一些,气若游虚的声音,缓缓说道:“好……”
手上最后一丝力气抽去了,桑荣闭上眼睛,嘴角挂笑……
侍菊手里的粗瓷碗哐当一声落地,几人围着桑荣痛哭不已。
少筠呆了呆,已经是无泪可流。她缓缓站起来,僵硬的走向一根木柱旁,借着木柱支撑身子,任由海上吹来的风拂去眼泪。
一天一夜间,她弟弟、姐姐被捕,娘亲卧床,姑父哥哥可能遭难,还有她的忠仆被强盗□致死、老掌故身遭重创而亡!连她自己都几乎陷进陷阱无从脱身!眼泪流干了,心痛的无从开解,震惊与恐慌一次比一次强烈的袭来。可是谁能帮她?她姐姐想拦着何文渊,结果身陷囹圄;他姑父想要一力承担,结果她还是遭遇了强盗袭击;而桑荣想要一路护着他,结果命丧黄泉!
原来那么多善良的人,都挡不住一个足不出户的小脚奴婢的狠毒算计!原来那么多温馨贴心,都无从抗拒现实的残酷悲凉!原来自己以为自己多么的聪明,实际上如此的不堪一击!
依着木柱,少筠缓缓的滑坐在地上。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未必能打垮一个人,但梅子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才痛苦离世叫少筠愤怒的无从发泄,沮丧和无力感淹没了她,叫她麻木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很久还只是刹那之后,老柴擦干眼泪站起来:“兰子阿菊,别哭了。荣叔……咱们这几人的命是荣叔和小梅子换回来的,不能辜负了!咱们得赶紧做些事情,不然追兵再来,前面受的苦就都白受了!小七,我与你去村子里,找几具与我们身材相似的尸体回来。”
伏在侍梅、桑荣身边的四人同时止了哭声,带着眼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柴嘴角抽了抽,拉着小七站起来,哑着声音又说道:“兰子阿菊,给……给梅子收拾一下,别叫她光着身子上路……”
侍兰又哭出来,侍菊则紧紧捏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老柴抿了抿嘴:“去吧!”,说着来到少筠跟前:“小竹子!你要记着老荣头的话,只要我老柴在一日,就不会叫你出事!”
少筠木然听着,而后突然紧紧握着拳头,蹦出的声音如同剑刃一般的薄、如同寒冰一般的冷:“兰子、阿菊,给梅子梳洗,教她安心上路……”
侍菊和侍兰各自紧握了拳头,暗自咬碎了银牙!可她们一语不发,一人打了一桶水,一人收拾了尚且没有破碎的衣裳。
少筠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身,静静看着侍兰侍菊给侍梅收拾。看着她残破的身躯,眼泪再度潺潺而流。竹园里时光荏苒,她曾笑得那样可爱明媚!那时的少筠如何能想得到,她最珍视她的质朴无伪和踏实安静,可这样的品质却被人利用,成就了一桩最无耻卑鄙的阴谋,最后直接的谋杀了她的性命。
身上的污迹被侍菊一一擦去,尚不完整的衣裳被侍兰一件件穿上,两人都流泪不已,一字一句的抱怨数落侍梅:“咱们都躲住了,你怎么就跑这么慢……”
“你怎么就……就不跟紧咱们……”
侍兰衣服穿到一半,又抱着侍梅的尸首哭:“日后我怎么去见你……你……梅子!我们总说你最好福气了,小姐最疼你了,怎么落了这个下场……我连看都不忍心看啊……”
侍菊撇开头,眼泪哗啦啦的流,哭得实在难受,一把抹去眼泪,喘气骂道:“樊清漪!你日后要不是受千人骑万人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