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老柴脸色一暗,又想到自己一个大爷们,此时不能叫几个小姑娘灰了心,因此振作的笑了笑,安慰道:“我这就出去了!你别担心,你们不走惯远路,吃了风,闹点儿水土不服是有的,大夫瞧过就好了,咱们不可兴哭哭啼啼的。”
侍兰想想,答应了声是,老柴 便带着小七出了门。
小七很快找了位大夫回来,给少筠打了脉,只说是忧怒兼攻,怒则伤肝,忧则攻肺,情志失常,因此胁下胀满、易感风邪。侍兰等人不敢怠慢,细细的问了饮食起居,又等了药方,便各自取药煎药。
入夜时分老柴终于回来,说是在北门边上一所民居里租赁了小小一个院子,里头两间厢房、一个厨房,虽然很小,倒是十分合适几人短住。
因怕京城夜里宵禁,几人连忙的退了客栈,雇了辆小马车,连夜把少筠移进了小院内,一行人才算是暂时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此后的二十余日,少筠皆是静心养病,等她精神稍好之后,她就把侍兰侍菊小七老柴都打发出去,让他们小心谨慎的游历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和最繁忙的交通枢纽,然后回来细细的告诉她。而容娘子,虽然仍旧有些杯弓蛇影的惊恐不安,但已经渐渐的能照顾少筠和她自己的孩子。平日闲时,她也重新拿些布料针线,或做些荷包,或绣些花样鞋子,让小七拿去兜售,算是贴补一点吃食钱。
到了六月末,少筠在小院子里闲坐时,已经不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渔村里的事情。有时候她看见小院里那白花花的日头,觉得心里很平静。但偶尔,她会因为心里的这份平静而觉得愧疚——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忘记那些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的事!
京城的七月十分闷热,少筠觉得很难耐,但看着容娘子那不足两岁的儿子满地跑,依依呀呀的咕噜着一些听都听不清的话语,她嘴角翘了起来,伸手招他:“宝宝,来,来姐姐这儿来!”
那小家伙瞅着少筠,歪着小脑袋,突然咕噜一声笑,猛的跑过来扑在少筠腿上,依依呀呀的,口水抹了少筠一裙子。
少筠双手扶着小家伙,耳朵里都是这依依呀呀的声音,心里满是一酸:黄口小儿,连咿呀学语都是故乡的吴侬软语!
容娘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一面吹气一面浅笑道:“二姑娘,今天的药。”,话才说完,看见少筠半抱着她儿子不免又笑的更开一些:“宝宝吵了二姑娘安静了,这些日子他学说话呢,叽里咕噜的吵人着呢。”
少筠轻轻掐了掐宝宝水灵灵的小脸蛋,浅笑道:“我不嫌他吵,有他在,我心里舒畅不少,大家也能逗个趣。”
容娘子不是一个刚强的人,听了少筠这话当下眼睛就红了,捧着碗的双手轻轻的抖着。少筠看见了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依旧不以为意的笑道:“去年宝宝还抱在手里,眼下就满地跑了,可怎么还没有个大名?”
容娘子满眼的眼泪,颤声道:“我自生了宝宝,他爹就说要带回乡下,由乡下的宗祠添灯,才能有了大名。可这一年他爹实在忙……”
少筠听到这儿也维持不了笑容,只能很生硬的转了话题:“既如此,你还是斟酌个好名字吧。今日柴叔他们怎么这么晚也不回来?”
容娘子极力自持,还是忍不住掉了两串眼泪。后来想到眼前的二姑娘,爹娘弟弟都死了,姐姐流放,连自己都被棒打鸳鸯,眼下更加忧怒难平日日吃药,她因此勉强收了眼泪,看了看屋外火烧似的天空,说道:“往日差不多也要这个时候才回来,姑娘先喝了药,一会人齐了,该吃晚饭了。”
少筠点点头,放开了宝宝,端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那碗药,又玩笑道:“只恨吃药,巴不得吃过这碗这辈子再也不要吃!”
容娘子笑开,接过碗来:“是!吃过这一碗就平安健康,这辈子再也不要吃药!”
少筠缓缓露出笑容,正要说话时,院门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敲门声很紧,叫容娘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出门外去。少筠忙拉着宝宝跟着。
少筠才出了房门,小七冲到她跟前:“竹子!快、快!快去瞧瞧去吧!”
少筠一愣,那股熟悉的心跳心慌再一次袭击心头!她拉着小七,低声道:“怎么了!别叫我犯猜疑!”
小七张了张嘴吧,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下了决心。直到少筠再催他,他才说道:“马车就在门外!咱们今夜怕是赶不及回来了,赶紧的都上车,车上我细细告诉你!”
少筠心上一窒,便知不好,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事,连忙就拉着容娘子,小七抱着宝宝就出了门。
上了马车,小七一面赶车,一面低声说:“遇着老熟人了!竹子一定想不到是谁!”
“是谁!快说呀,你要急死二姑娘么!”,容娘子忍不住了,习惯性的紧紧搂着宝宝,紧得宝宝惊恐的瞪着眼睛,却又一句话都不肯说。
“是……康青阳、康公子……”
“哥哥么!”,少筠猛然大惊,低呼一声,禁不住看了容娘子一眼,旋即失神。
康公子……康青阳……青阳哥哥!
这是多久不曾出现在心间的名字!可是,也没有多久!就在出事前,她还因为他的一番话,名誉尽毁!可是,这时候、这地点遇着哥哥?
是了!梁苑苑倒戈相向,害得姐姐姐夫吵架流放,也害得康知府身陷囹圄!少筠的一颗心立即悬到喉咙,堵得她连话也说不利索:“哥哥在京城?”
小七没有再接话,瘦弱的背脊纹丝不动,只有扬鞭的手一直不停。
少筠喘了一口气:“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七回头看了少筠一眼,万分不忍,随后低声说道:“今日侍菊姐姐和我一块儿去东市瞧了瞧,也准备些路上的什物,回来就说顺道绕去衙门那边瞧瞧,看看这些日子朝廷有什么新消息没有。不曾料想,走到了刑部衙门附近时,就看见公子了,他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衙门去。侍菊姐姐眼尖,一眼就认准了公子了。当时我们什么也没想,就想等着公子出来,哪怕是能问问大小姐究竟去了辽东哪个卫所也好的。没料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少爷被人拖着上了马车,又一路往城南去,浑身的血。侍菊姐姐担心,因此跟着,直等到确定没人跟着才上去查看,果真就是公子。我赶紧的找了师傅和兰子姐姐,然后又回来接竹子了!”
刑部衙门……被打……
少筠一阵头晕,忙拉着小七:“他被打了,请了大夫了么?可要紧?”
小七没有回头,只是肩膀抖了一抖,然后极低的声音道:“竹子……一会你就能看着公子了……公子听闻你平安无恙,松了口气……笑、笑着说想见见你,说是有话对你说的。”
小七说他听见她活着的消息,就笑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心慌?为什么这时候听见他笑,没有半点儿开心快乐的滋味,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很熟悉北京城,也没有查资料,就待修改吧。
康青阳浮头了,可是……
☆、153
这一路,究竟该有多远?为何左顾右盼,总没有尽头?!
当城南那一片破落的茅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少筠已经心无旁骛——哥哥,筠儿在世上已经没有太多亲人了!
康青阳躺在一丛破败的稻草上,身上的春衫又脏又破,隐约还是春日里明媚的蔚蓝色。他满脸脏黑的胡渣子,却已经瘦得皮包骨。往日那双温和的眼睛深深凹陷,内中已经倾空了所有的内容,变得茫然空洞。
少筠一步一步走过去,丝毫没有听到侍兰侍菊和老柴的招呼。
缓缓在青阳身侧跪下,轻轻地唤他:“哥哥、青阳哥哥。”
康青阳仿若未觉,他缓缓转过头来,看见眼前玉人。她布衣荆钗,眉目如同秋日里的馨桂一般香远益清。眼中的光彩渐渐凝聚,他看见她,真真切切的那模样,叫他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时候,他在仁和里外永定桥下找到她,她的一双眼睛与今日,一模一样!那时候他就在想,永定桥,是不是一语成谶?
而今看来,果真是的!
青阳缓缓笑开,虽然他已经形如鬼魅,但那笑,仍然如同昔日一般从容温淡:“筠妹妹,你来了……”
少筠樱唇轻轻抖动着:“哥哥……是筠儿……”
青阳伸出手来摸索着,最后终于摸到了少筠的手,叹了一句:“我总是能找着你的。”
少筠一颤,眼泪掉下来。她一手抹开眼泪,回头问:“大夫呢!大夫!”
侍菊侍兰同时撇开了头,老柴叹气,上来伏在少筠耳旁:“公子的腿打折了,都……生蛆了……今日这顿打……”
少筠忍不住,双手环着青阳,哭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既然找到筠儿了,就别丢下筠儿……”
“别哭、别哭,筠儿别哭。”,青阳轻轻哄到:“我找着你了,怎么还会丢下你呢?我会带你回家的。”
少筠没了话,头埋在青阳那瘦的硌人的肩膀,闷声流泪。
感受到肩上的那点温暖,青阳唇畔微微挂着,脸庞上便现出一抹安定,正如同夕阳那般灿烂而柔和,安静而无限好:“还记得姨父遇袭那年除夕夜么?家里乱成一团,你还乱上添乱。姨妈顾着伤心,甚至不记得让人去找你。我在永定桥下找着你,你小小的人,自己把裹脚布拆的一地都是,小嘴嘟着,一脸的委屈……后来我总在想,永定桥,是不是一语成谶呢?”
青阳说的温柔,少筠静静听着,渐渐的眼泪流干了,伤感的话语带着一股静谧,仿佛上好的伤药,轻轻抚慰着旧日种种看似不可挽回的伤痛。那一刹那,少筠又想起了过去的十多年。是呀!十年!青梅竹马的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