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极其勉强。这块面饼不够大,辽东都转运盐使司想像当初贺转运使那样大手笔的赚银子,基本是不可能的。而辽东都司下辖军士的食用盐都得指望着辽东都转运盐使司,吃人嘴软,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我料定,辽东都司靠着一点地缘便利,给海上走私商人通融那点私盐,不敢真正触犯辽东都转运盐使司的利益,所以不可能成大气候,只是帝国边境的疥癣之疾而已。”
“这才是私盐泛滥却并未致命的原因!”,阿联接话:“听爷这番话,阿联茅塞顿开啊!要是辽东都转运盐使司产盐充足了,再与辽东都司同气连声,以他们占据的位置而言,南可出海、北可通兀良哈乃至鞑靼。果真如此,不仅走私盐商再无立锥之地,北面边疆更加难以插手。”
万钱点头,眼睛随即盯着沙盘中渤海湾的某一点。许久许久之后,他突然伸手一点天津三卫:“少筠在这里下船……我敢断定!”,万钱的语气突然铿锵起来,手指蜿蜒拂过沙盘,定点于辽阳的辽东都司:“她必定不畏危险,进京,经密云卫北上出山海关,到辽东。”
阿联暗吸一口气:“爷……难道二小姐……”
“少筠出走,赵叔说过,荣叔要她往北边她家的屯田里去,盘活屯田。可是我曾戍边,知道所谓开中盐的屯田,早就毁得不成样子。要盘活,除了自己有手腕,还得先指望边防稳定。今非昔比,边防就算无大事,也算不上稳定。就算荣叔不在,老柴在,这事他不会不懂,也必然会告诉少筠。少筠既然活着,却不肯来找我,就是立志报仇的意思了。既然她一心报仇,就必定会想尽办法来一步登天。盘活屯田,不是她眼下最迫切的,我料定,她这时不会做这件事。”
“所以她……”,阿联叹息:“爷,二小姐赤手空拳,能做什么?”
就是因为赤手空拳,才觉得可怕!想当初桑贵在河北河南也是赤手空拳,却闹得两地人声鼎沸、人心躁动。而最后桑贵的衣锦还乡,成全了桑氏再一次稳坐帝国贩盐的头一把交椅。桑贵尚且如此能耐,能叫桑贵心服口服的主人家、能一道拱手相让就叫他知难而退的桑少筠,又该有怎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能耐?他真的不知道!
眼下看,辽东都司下辖各个卫所,驻守着各边塞要隘。而辽东都转运盐使司所涉及的,正是少筠所最为擅长的盐事!这些地方与北方各部杂处,内部、外部情况都十分复杂。正因为如此,走私盐商从海上、路上运来的私盐,必须打点好辽东都司及其下辖各卫所,并且小心避免冲击辽东都转运盐使司的利益才能顺利销售出去。想要这里面游刃有余,太过复杂!稍有差池,得罪的就是手中握有兵权的凶神恶煞!少筠手头分文全无,她一个从未出过两淮的姑娘,在千里之外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能如何翻云覆雨?万钱想不明白,更担心她乱闯,终于闹得不可收拾!
万钱心里盘算了一番,全然没有头绪,只能暗自叹气着暂时搁下这千般心事,寻思另一件事情。他又回到海西女真处:“倭国太过狭小,倭人虽然稀罕中原天华物宝,但购买力有限。阿联,海西女真如何?”
阿联拧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海西女真蛮夷不开化,没有当地人带着,连风大哥都不敢在这里靠岸。何况最强盛的建州女真拖儿带女的也不过三两万人,海西女真能有多少人?只怕还不足扬州城里的一个零头!跟他们做生意,学风大哥的话,还不如跟倭人做生意呢!”
确实,北边虽然广袤,女真人虽然渴盐,但是人数就摆在这儿了,赚钱,赚翻不了天!“看来,还是得老老实实的上岸拜拜辽东都司的码头!”,万钱若有所思的。
阿联笑开:“爷想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我这就传信出去?”
万钱听了这话,先是点点头,然后一拧眉毛,又摇了摇头,看的阿联很是糊涂:“爷,您想要如何?”
万钱没有说话,心里是有点儿不甘心。上岸拜码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就是用银子打发的事情。可是这么一来,他们饶是船队规模惊人,也不过是个跑腿的。海上的风险自己担着,陆上赚得银子一大半就白白让给了人家。为了赚钱,他不怕花钱,但也得看他能赚多少,要担多少风险。毕竟海上走私,朝廷不许,风浪也不是说能避免就能避免。寻思来去,万钱挥挥手:“你先传话,我要上岸。但是……上回你传信给桑贵,他不是想要北上找人?让他不忙找人,先来见我。”
阿联想了想,忙回道:“不如就在岸上约个地点,让他在哪儿候着爷?如此一来大家都便宜了。”
万钱扫了一眼沙盘:“那就辽阳吧。”
阿联一声笑:“得,就算他今年不用跑开中盐,还得来北面一趟!”
……
作者有话要说:辽阳……一个大舞台。
此章基本上是总括辽东事宜,算是这一段的领子。请看的家伙们,务必要看懂。
还是那个老问题,盐政的官只能官盐,就好像现在的地方政府和铁路部门。但辽阳更加特殊一点,军事重镇,军事为先。其它不懂得可以提问。
☆、163
孙十三再进他的衙门时,书房井井有条。上峰来的文书分门别类归了档,再一细细翻查,时间也对榫;煎盐的日志按年按月排好了,金州所历年来产盐的情况一目了然;所中煎盐的军卫有几人,年貌经验擅长如何,流刑犯有几人,性别年纪来所时间也都一一列明,就连盐场里每天开几灶火,也都细致列好。
孙十三瞠目结舌——他不是不识字,但他从没能管到这般细致——他看着一旁气定神闲的少筠,不由得拱手:“小瞧你了!”
少筠朝孙十三一笑,仍安坐桌边,指点枝儿:“你写大字的坐得端正,握笔要紧,但下笔要用腕劲儿。”
侍菊正好从里间伺候少箬出来,笑着接话:“孙军爷,文书我理好了,要是您看着还成,我今日可是得依着规矩下场子分派你的人了。”
孙十三拱手摇头:“姑娘,这眼见既要过年了,我这还纳不上盐就打饥荒了!我看你这架势,很要得,你就赶紧的吧!只要能够纳上盐,咱们什么都好说!”
侍菊笑了一声,跟着少筠坐到桌边,有些儿痞的模样:“就怕孙军爷您~觉着我占了您的位、削了您的权,教您夜里睡不着觉啊!”
孙十三叹了口气:“姑奶奶,这火燎屁股了!我要是睡不着,那也是发愁纳不上盐啊!你看我的文书也知道,去年死了几位老煎盐的,我今年真是睡不上踏实觉。”
侍菊点点头:“金州所缺人,连广宁右屯卫那边的人都知道了。话虽如此,就怕你下面的人不服我一个娘们管,尤其你那大舅子。孙军爷,我们这一群人眼下是落了难了,有一句话不怕放在前头,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我管,我可不理什么大舅子、小侄子的。要是过年前这而产盐都上不来,咱们上下一干人等,都等死。”
“谁说不是呢!”,孙十三唉声叹气的,虽然看到希望却还是忐忑不安的:“姑娘,咱们保命要紧!只要这盐能多起来,什么都好说!”
侍菊掀了一下眉毛:“既如此,我就不怕讨人嫌的管着了。如此,孙爷您先往盐场里见见我们的老柴叔,一会再召集你的人,咱们啊面对面得立些章程、定些规矩,一准儿叫你的盐往上涨。”
孙十三满脸的喜洋洋,朝着侍菊猛拱手,又对少筠一咧嘴,就转身跑出去了。
侍菊看他走远了,略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整理文书的事,大小姐就能办下来,还必定能办得比我好,怎么就!哎!”
少筠看了枝儿一眼,轻声道:“姐姐心里惦记姐夫和宝儿,又知道咱们家里出事,心里……再说了,当初姐姐理事,并不像我们这般名正言顺。我们要不是荣叔说要改法子,那淋卤、试卤的法子你我也不能知道的。你且别得意的太早,究竟咱们没有亲身做过这些事情,无论如何得尊重着原来场子里的老人。”
“这还能不知道么!”,侍菊一笑,摸了摸脑后的妇人发髻,禁不住抱怨道:“这儿也太冷了,瞧我的头发都痒得受不了了,也不敢洗他。”
枝儿听见了抬头,很认真的问她:“菊姐姐,你怎么绾了发髻了?”
侍菊一愕,伸出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鬼灵精,就属你精明。”,说着招呼了少筠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了。
枝儿瞪大了眼睛,发了一会呆。等少筠催她动笔时,她又扬着小脑袋问少筠:“竹子,你为什么也挽发髻?”
少筠抿嘴笑着:“姑娘家出嫁了,自然要挽发髻。”
枝儿一手执着笔,一手托着腮,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眉毛蹙得紧紧的:“小姨出嫁,为什么没叫我娘喝喜酒?”
少筠一愕,很是好笑的:“谁告诉你出嫁就能喝喜酒的?”
这一句话让枝儿好像想起什么似地,眉毛一下子全展开了,连神情都变得冷淡起来。她偏了偏头,一句话也没说,又低下头写字。可写着写着,她手劲儿越来越大,一张劣质的宣纸一下子涂得乌漆麻黑的。枝儿一见一张纸都毁了,突然咬牙切齿的一用劲,好似发泄似地使劲摁着那支毛笔,直到那支毛笔如同秃头笔一般在纸上划着。
少筠原本见她低头写字,不以为意,便转身又裁了一张纸过来。不料她一回身就看见枝儿这模样。她心里一震,忙定着枝儿的小手:“枝儿!怎么了!”
枝儿抬起头来,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张脸蛋儿憋得直泛青。她见少筠问她,也不肯说话,却突然间呀呀的喊着,双手执笔猛然戳着桌面的纸,力气大得少筠几乎抱不住她。
少筠一看此状,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