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汗从骨髓最深处密密的透了出来,湿透了郑先儿的背!他终于明白,从早先的马奶酒到眼下的木筏子,这鬼丫头是早有预谋的!
可更让他胆寒的是,枝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用尽一切简陋却巧妙的工具将他移到木筏子上、让他脚朝天头朝地的躺在木筏上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歇了一会,从襦裙里头掏出一把小匕首,淡着神色凌空挥了两下,紧接着将他身上的衣裳割成了一根根布条!
这是要干嘛?!
郑先儿浑身肌肉紧绷成一块石头,他拼命想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弹!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到,刚才那马奶子酒有诈!!
等把郑先儿学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后,枝儿把匕首插回襦裙里小腿上,然后看着自己劳动的成果,心里十分满足,终于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来!她将布条连成一根绳子,绕着郑先儿,将他像包粽子似地裹在木筏上,最后使劲的绑了个死结,这才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拍了拍手,小大人却不脱稚气的喊道:“累死人了!”
郑先儿依依呀呀,就是没法说话!
枝儿歇了好一会,吁了一口气,又站起来,走到郑先儿身边,抬手扶额,看了看太阳,又转头对郑先儿,偏头一记浅笑道:“差不多了!”
这一笑,叫郑先儿终身铭记!
郑先儿听闻枝儿如此一说,不由得眼珠子乱转,眼角余光看尽了周围环境。枝儿看他如此动作,不由得又偏头笑道:“今日六月十五,海水会跑上来哦!”
郑先儿心中咯噔一下,恐惧蹭蹭往上窜,直至塞满了他的整个脑壳!每月十五,午时、子时涨潮!如今他被五花大绑,又脚高头低的面朝大海,加之此处海浪为金州所最湍急处。一会一个潮头过来,这个木筏子支点不稳就必然反倒,而他……这鬼丫头是要他的命啊!
郑先儿一旦想明白,嘴巴依依呀呀的叫着,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渐渐的,艳阳越发猛烈,海水一寸一寸的涨上来,最后湿润了他的头发!
郑先儿感觉到自己头发冰凉冰凉的,心中一惊,即刻拼了老命的挣扎。枝儿托腮蹲在他头前,将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由得咯咯的笑开。那笑声娇俏无比,想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郑先儿听见这声音只觉得是催命符,更依依呀呀的不停挣扎,可是终是挣扎不开,又叫唤不了。郑先儿心中大为惶恐,突然间一阵响屁,骨碌一声,屎、尿俱出,臭了个昏天暗地,他自己也吓得昏了过去!
枝儿立即就闻到了,不由的厌恶的捂了鼻子,冷笑一声,转身就跑!
三刻钟后,枝儿回到金州所盐衙门,偏撞着从盐场子出来的侍菊。
侍菊一看枝儿满身大汗又满脸通红的,忙拉着她,扯了帕子给她擦汗:“小姐,咱们扬州府的闺秀可不兴撒开脚丫子满地跑的!”
枝儿吐了吐舌头,有些惶恐的说道:“原先不曾跑的,但是路上看见一条青色的蛇,吓着了,才跑的!”
侍菊皱了皱眉:“入夏了,这儿的草荡虽然不密,可也容易有些蛇虫鼠蚁的。小姐,往后别往哪儿去,要玩呀,让小七给你带些好玩的玩意来。等过了这段,就该跟着先生认字读书了!”,说着站起来转身吩咐送她出来的吴征:“吴军爷,让场子里的人仔细些,带些雄黄在身上,防着点好!咱们也经不起折腾!”
吴征答应了,枝儿反有些着急的:“菊姐姐,我没事的,那蛇已经死了的!”
吴征也不为意的笑了笑,转身走了。侍菊俯身抱起枝儿:“没事就好!走,咱们去看看兰子姐姐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枝儿扭头看去,吴征渐渐走远……
呃~梁枝儿,还是有点歹毒的……
☆、185
午饭时分,莺儿帮着容娘子先给宏泰和慈恩做了午餐,方才张罗大人们的饮食。
少筠闲来无事,就同少箬枝儿在一旁凑趣,顺道看着侍兰给宏泰喂食。
也不知道是不是襁褓时候受过苦,宏泰自小脾气十分的好,也不见挑食挑人,除了跟充当奶娘的容娘子格外亲厚外,跟少筠也十分亲热,丝毫没有认生这回事。这一下跟着少筠一段日子后,更是整天围在少筠的脚边。
少筠心里十分安慰,十足的享受了这一番舐犊情深。
就在宏泰吃饱了犯瞌睡、少筠等人才要吃午饭的时候,盐衙门的小院里突然神色张皇的跑进来一个汉子,重重的山西口音叫道:“康娘子,出人命了!”
少筠一下子没听清,反倒是莺儿听明白了,忙问道:“谁出人命了?”
那汉子跑到少筠饭桌前停下,大声说道:“快!那郑小屁被淹的背过气去了,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康娘子快瞧瞧去,吴军爷喊的!”
郑小屁?
少筠茫然:“谁是郑小屁?这位大哥别急,把话说清楚!”
那汉子猛的拍了一下头,然后笑道:“瞧把我急得!郑小屁是我们这伙子人喊得,就是那郑先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穿了条大裤衩光着膀子在岸边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涨潮都不知道。康娘子不知道,那大石头那里最是风高浪急的,那郑小屁,哦,是郑先儿被海水淹了,约摸糊里糊涂的时候还被海浪摔在石头上了,人就摔坏了!”
郑先儿?!
莺儿听了脸色一下紫涨了,只呸了一声,甩手掀帘进了屋!
少筠看看少箬,又发现容娘子和侍兰都一脸奇怪的看着她,几乎齐声问道:“死了不曾?!”
“死了倒也罢了!”,汉子咧嘴一笑:“谁稀罕他那条烂命!不过吴军爷同侍菊姑奶奶都想请康娘子过去瞧瞧!”
少筠心中奇怪,郑先儿不大不小的角色,如何侍菊和吴征都要她到场?
听闻这话大约侍兰也奇怪,和少筠对望了一眼,就问那汉子:“那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怎么的了?”
“还没断气儿,侍菊姑奶奶已经立即让人去请所里的大夫了。”
侍菊去请人?少筠听了知道不对了!她看了侍兰一眼,又看了少箬一眼,发现少箬微微皱着眉头,紧紧的看着一旁抱着饭碗在扒饭的枝儿。
少筠心中一动,忙对那汉子说道:“行,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待我漱口了立即就过去。”
那汉子不疑有他,哎了一声赶紧的走跑了。
那汉子一走,少箬虎着脸盯着枝儿,语气却还算和气的:“枝儿,这几天你天天不见人,你小姨想叫你动动针线也找不着你,你上哪儿玩去了?”
枝儿抬起头来,吃干净了嘴里的米饭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呀,有时候看看宏泰和慈恩,有时候跑进后边的草荡玩去了。这儿的草还不如海西的一个指头,真没趣儿!”
枝儿说得十分正经,埋怨金州所不如海西时的一脸纯真,真看不出半点儿不妥当来!少箬料想这小小的人,平日里又十分乖巧听话,便不再疑问什么,只转头对少筠说:“怕是什么变故,你赶紧的就去看看吧。”
少筠想了想,怕那孙十三家的突然撒泼,便给侍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小心仔细,自己便扶着莺儿赶到盐场子里去。
为了给少筠腾地方住,孙十三一家搬出衙门,在衙门边上的一所房子里住,郑先儿则同盐场里的军卫一块儿挤。
此刻军卫的住所充满了哭喊声,便是那孙十三家的哭天抢地!
人缝里少筠只能瞄了郑先儿一眼,知道他满身青紫,只道是撞坏了。她知道问孙十三家的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便径自找到了侍菊和吴征。
偏巧吴征和侍菊都正要找少筠。
那吴征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国字脸,粗眉毛,一看就英气。他看见少筠,忙引着少筠出了军卫的住处,径自带着几人进了自己的屋子里,笑着请少筠等三人坐:“我一个老爷们,老婆孩子都在金州所我嫂子那处,这地方邋遢,几位将就着坐吧!”
少筠对吴征并无恶感,只浅笑道:“吴军爷何必客气,想必是有话对我说,不妨直说!”
吴征点点头,转身出门,低声交代了门外两声,便掩了房门,从箱子里拎出一直褐色酒壶来递给少筠,然后低声说道:“我让老五,就是方才给你报信的那小子望风,我这就直说了。郑先儿是不是康娘子找人教训的?”
少筠一愣,不由得看了看侍菊,发现她也一脸疑问的看着她。她摇摇头:“怎么说的?郑先儿什么人,犯得上和他计较么?”
吴征肃脸点头,又意味深长的对少筠说了一句:“我是认准了康娘子是计较大事情的人呐!”
少筠眉毛一挑,心中有数,面上只波澜不惊的问道:“这酒壶莫非有什么蹊跷么?”
“酒壶没有什么,寻常的东西。不过不碰巧,它被冲上岸的时候没摔碎,还留了点儿残酒在壶里头。康娘子,这壶里头是马奶、子酒,关外人的东西。而且,我和我兄弟都是见识过小兴安岭的,这就里头,混有关外女真人打猎时候用的箭毒。用多了死人,用少了也能叫猎物动弹不得!郑小屁这丫,弄不到这玩意儿!”
少筠倒吸一口凉气,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场子里谁都知道郑先儿的为人,这么多年都没人跟他计较,眼下也犯不上计较,那会计较的人会是……何况还有谁出过关,弄得到马奶、子酒和女真人的箭毒?这个人简直呼之欲出!
侍菊忖度着少筠的脸色,接话道:“竹子,你也猜得到吧?你还不知道老五他们找到人的时候是什么情形!郑先儿早已经被海浪冲得背过气去,他身边散了一堆的木头,都是草荡里头的枯枝,看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认真扎木筏子的样子,枯枝小的还不如宏泰的小手臂。真是看得人又好笑又好气的,可那里头的心思……”
吴征摇了摇头:“幸亏最近盐场子里日夜煎盐,柴火不够,兄弟们伐木要路过,不然真会出了人命。我只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小女娃子能做出来的事。”
少筠叹了一口气,先对吴征说道:“这事儿,吴军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