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以此自勉:我曾经看过《明朝那些事儿》最后面罗列的参考书目,曾经看过南派三叔的有感而发,最后无一例外的发现,outstanding,确实是需要勤奋做基石的,运气与机遇,另外再说。
☆、193
何文渊的不是滋味,两淮的人都知道了!
扬州城郊那座赫赫有名的留碧轩,昔日牵动着两淮的目光,而今依旧。只是早前是因为风流韵事,今日是因为越发的深藏不露!早有道上知道些风声的人传出话来,如今的万钱万大爷真真正正的应了那个意味深长的名字:万钱、万万钱呐!就连桑贵,凭着残盐工艺,居然遭逢大难而不倒,过的一年多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腰杆儿,给宿敌何文渊何大人送来了这么一道“早离疆界”!
操之!太牛、逼了!
皇帝钦点的官儿,你居然也敢叫人家早早滚蛋?敢情你比皇帝还牛逼!
可是就是有这么一个刺头货,不仅敢了,他还干了。
何文渊不是滋味、十分不是滋味!
那位跟进跟出的师爷,依旧一副老奸巨猾的语气说道:“皇上钦点的差事,他竟然如此出言讽刺!大人,这桑家人实在不识抬举!想那桑若华竟然连门也不叫大人进!这事,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何文渊摇头,一言不发。
桑贵之大胆,他早知一二。当初少筠放他北上,他就将河南河北的油市搞了个天翻地覆。此人枭雄,可见一斑。可他的不是滋味,不在于桑若华叫他出丑人前,更不在于桑贵的大胆讥讽,而在于这一切竟然都被万钱言中!
他没法与桑若华计较,人家礼数周全;他甚至没法跟桑贵计较,枣梨姜芥,要解读成早离疆界,那是别人的事,只要桑贵说不是,那就不是。他计较的是桑氏吴氏一倒,两淮似乎顿时擎天柱,整个两淮一片萎靡不振。所有的盐商,要么躲着,要么改行,就是没人再去招惹开中盐。其中也有还开中的,比如桑贵,名正言顺的、随随便便的搞了千余引盐之后就抛诸脑后,连支盐都不去支,基本上是当这笔银子丢进了水里。但是更多的是压根就躲着的朝廷开中召集的,比如万钱。何文渊很清楚,万钱靠着以往财力,加之残盐生意素来赚钱,他是绝对有足够的实力来撑起开中盐,但是,万钱空有一个盐商堪合的身份,却绝无染指开中盐之意。
这一点就是他不顾自己的不是滋味,频繁约见万钱乃至桑贵的真正原因。
而就在此时,仆从捧了个锦盒进来回话:“大人,留碧轩万钱送来礼物。”
万钱的礼物?
何文渊忙让师爷接过来,亲自打开了看。
这一看,师爷爆了,何文渊终于怒了!
闭眼无嘴,说的是谁?
说他何文渊不仅靠不上有眼无珠,甚至连眼睛都没有?说他何文渊不是笨口蠢舌,是压根连嘴都没有?!何文渊只觉得肚子里胸臆中一股气乱窜,将一肚子的丘壑块垒、一胸腔的家国大义瞬间冲了个七零八落!
何文渊立即站起:“备轿!前往留碧轩!”
就这么着,何文渊领着师爷基本上是怒气冲冲的赶往城郊留碧轩。
可是当君伯领着他进留碧轩、看见了万钱之后,何文渊知道自己来错了……
留碧轩东边距离主建筑群颇远的地方,种着几株西府海棠。像是为了景观成片,西府海棠附近又补种了许多秋海棠。眼下秋意浓,秋海棠挨挨挤挤,错落分布于昆山石、溪流畔,开得是一片艳色冠江南。又有一道活水在此回转然后引向西边。此刻娇花照水,水流嫣瓣,仿佛无尽羞意,欲说还休。
君伯领着何文渊和师爷,看见何文渊看的惬意,便适时介绍到:“这儿原本只有几株西府海棠,后来咱们爷领着桑二姑娘来看过。桑二姑娘十分喜欢这西府海棠开得这样俏丽,还特地绣过一幅海棠图样送了人。这事偏巧让爷知道了,索性将这儿开辟成海棠花圃,跟上面那翠竹环抱的白梨花遥相呼应。想来这园子树小墙新画不古,也只有这两处景致拙朴自然些,在大人跟前不至如何失礼。”
君伯很客气,话语间有谦恭,可惜正正踢中何文渊心中那根刺。他没有接话,眼中景致已经悉数寥落成肃杀秋意。
君伯觑着何文渊脸色,不惊不澜,淡淡一笑,引着何文渊穿过花、径,达到一处临水亭台。
台中帐幔随风,依稀名士观花,花色倾国。
万钱一身上好的素白绢衣,同样亵裤。他胸膛大敞,上面毛发,如同他的人一般,恣意且自在。他斜斜倚在水边石椅上,宛如早已失传的魏晋名士,宽衣博带,风流映水、适意赏秋。
何文渊向后挥挥手,挥退师爷和君伯,自己则跨进亭中,细细打量万钱。
他满脸虬髯,面容黧黑;他一身素绢,价格不菲;他身材高大,胸膛隐有伤痕……此人着实不同凡响!他身为商贾,但面见堂堂御史,却仍敢穿着比同贡品般的极品素绢、姿态狷介!他的身份……实在令人疑窦丛生!
何文渊平复了心中火气,缓缓在亭中桌边坐下:“你我一别,一年有余。万钱,一路向北,可有少筠消息?”
万钱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何文渊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亭台外的流水,一字一句,答非所问:“弘治十三年,这里一片荒草。中间那水,水里那石头,我在那儿抱着她,一字不漏的对她念完了《关雎》。我长那么大,头一回把小时候念过的诗再念一遍。”
万钱说完,再回过头来,仍旧看着何文渊。
何文渊忍不住嘴角抽动,心上那枚刺仿佛又被人狠狠的扎进了两分。他袖中的拳头紧紧捏住,又松开,复又捏住,再又松开。最后缓沉说道:“你怪我让你丢了娘子。”
万钱恍然一笑,很是天真,仿佛衷心相信:“我没有丢了她,反而是你,你丢了她。”
是他丢了她,而不是他?何文渊心中一喟,只觉得秋意瑟瑟,悉数凭借海棠丽色袭来。动人却也残酷!他心中防备一松,一股酸意立即涌了上来,叫他有些无措。原来是他丢了她么?这一年多来感觉的动荡不安无所着落,全是因为他丢了她么?从何而来的情绪、从何而来的因由?何文渊不敢相信,亦不能相信!只有闭了眼,然后再睁开,他依旧温润如美玉:“万钱,昔日我对少筠,绝无半分加害的念头,她这一走……我心里……罢!今日我不想再论孰是孰非,只因在我心里,儿女情长不若国家大义。你若怨,便全对着我来。但帝国国库空虚,开中举步维艰。我此次前来是想要问,难道那闭眼无嘴之象,正是你要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么?”
万钱定定看着何文渊,忽的一笑,然后揽衣挽袖站起:“家国大义,谁的家、谁的国?我辛苦拼命,赚来的银子就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国、那穷奢极欲的权贵家?何大人,以您眼下的身份,这样公然来到我面前,要我支持开中盐,无异于直接从我荷包里抢银子去供养那帮无事生非的国蠧!”,说到这儿,万钱迫近何文渊,眼光灼灼,言辞罕有的犀利无匹:“其间,包括何文渊你!”
高高在上、穷奢极欲、无事生非的国蠧!
何文渊再也忍不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揪着万钱的衣襟,瞬间站起与他平视。万钱眼睛闪过讥诮,双手紧接而上,雷霆万钧之重,捏着何文渊双拳!
何文渊薄唇一抿,低沉的声音满是怒火:“国蠧?万钱,你以为你宽袍博带,就是魏晋风流?你以为你出世自赏,就能贬低入世随俗?可惜,你勾结漕运边将,都是些不法勾当、巧取民脂民膏!你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什么国蠧!”
万钱冷笑一声,罕有的伶牙俐齿、针锋相对:“确实不合法,可惜你们却更加不堪!披着合法的外衣,巧取民脂民膏!我若半斤,你就八两,你我不分伯仲之间!太祖开国,藏富于民。今日你!带着刀枪兵卫下江南,是对着供养尔等的灶户盐商!奸狡!哼,盐商奸狡不过皇帝、灶户奸狡不过户部尚书!就如同当日两淮名著的小竹子,智谋百出,也禁不住你何文渊大人的一石三鸟之计!”
何文渊一怒,双手再用力,嘶啦一声,手中上好的绢衣生生扯出裂缝来。万钱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只手上有多用了三分力气,牢牢扼住何文渊。
两个男子,相对静立,却是在无言之中紧张角力!
那一刻,国与家,是否写进律法就是堂皇合理?没有人真正知道!
正在相持之时,何文渊手中、万钱的衣襟突然悉数崩裂,两人各退一步,万钱的衣襟就已经全毁了。
何文渊扶着桌子,然后举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残绢,心中怒火泄去,只剩下疲惫。他抬头,看见万钱脸色暗淡,想起少筠,便知他也着实伤心,不由得缓和语气说道:“万钱,你在我面前公然违抗太祖商人不得着丝织品的禁令,可见你来历不同寻常。可即便如此,你也总该知道,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你再本事,厉害不过陛下一句话。眼下两淮僵局有好转迹象,你我何妨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将来你若能一伸援手,支撑开中盐,我、陛下,心中有数,于你将来营生也有好处。”
万钱看着胸口撕裂成缕的衣襟,久久不语。等他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悲凉。他木讷道:“昔日筠儿曾指点我穿衣,说我高大,人黑,不该穿偏色,或黑或白或浅,都好。如今……”
少筠……何文渊心中剧痛,不禁动容道:“少筠一事……你就权当是我欠了你的……若有来生,我愿化身石桥,经受风吹雨打各五百年,只求她在桥上过!”
万钱摇摇头:“何大人,何必言不由衷!你若知道我的身世经历,你必然不会奇怪我为何公然着绢。我亦不需要你或者谁欠着我,因为我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