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筠看了梨花一眼,浅笑道:“偏是侍梅多这样的心思,还洒了水。姐姐,小竹子还奇怪呢,你府上办喜事,什么人还这样大胆的送你这一瓶的梨花?梁府千金虽然是个雅致人,这大喜事下,却也未必见得喜欢这东西?”
少箬接过侍梅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知道的人说你是小竹子,不知道的人,看见你形容娇弱,岂不把你当成梨花泣露?”
少筠眉头禁不住的一挑:“姐姐,这花是送给我的?兜这么大一个弯,为什么?”
少箬笑笑,又理了理桌上的账本:“筠儿,家里头还有多少银子可以动用?”
“八千余两!”
少箬银牙暗咬:“究竟把这家里败成了这副模样!可恨她当年半点也不让人碰!”
少筠沉默,许久以后又说道:“姐姐,也别怪姑姑了,她与姑丈这十来年,苦苦支撑,不能说不辛苦。尤其姑丈,不是真存了坏心,只是实在有心无力。少筠这两日瞧着,别有居心的,其实另有他人!”
少箬展了展眉毛,又疑惑的看着少筠。少筠便把昨日外帐房的事都说了一遍,几乎叫少箬掀了桌子:“难怪呢!好哇!打主意打到我桑少箬头上来了!”
少筠拉着少箬:“姐姐!你且不着急着上火!你快告诉我,官府里头的确切消息是要紧!”
少箬勉强平息了怒火:“今日回来,主要也就是两件事。头一件,你姐夫也跟我说了,折色纳银十有八九准了。他千叮万嘱,咱家里有多少是多少,别拧着转运使老爷!这位老爷就要返京就任了,听闻那意思,是还要往上升的,得罪他,没有半点好处!我知道家里难,却不料这么难!八千两,不过三千余引盐,以咱们家的地位,怎由得人不犯思量!那起黑了心的王八羔子!不知道吸了咱们家多少血汗!姑丈也糊涂,这样的帐怎能不自己经手,叫人占了大便宜!”
少筠摇头:“姑姑很少出门,姑丈又四处奔波,实在也是无奈。只是,此刻再说也晚了。对了,姐姐,这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少箬冷哼一声:“原先不明白,眼下可不就明白了!这梨花,你道是谁送来的?”
“是谁?”
“万钱!”
少筠捂了嘴:“又是他?”
“特地来找我,话里话外,是想给咱们桑家透话,意思是桑家还想象往日那样做独家生意也难了,希望我们也参股,一块儿赚残盐的生意,这样折色纳银、残盐都能周全起来!”
少筠浑身不舒服:“他……姐姐,他也找我谈过,也一样的希望我参股,意思是咱们出人,他打本。我没答应他,没想到他从我这儿走不通,竟又走你那边了!”
少箬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沉吟了一会才说:“如此说来,他也真是有心合作了……咱们家因为姑姑私收余盐的事情失信于转运使,很可能又因为接下来的折色纳银得罪这般官老爷们,两样事情一起来,桑家承接残盐生意的诚信,官老爷心里自然也打鼓了。若这时候有人放出消息说能撇开桑家独立翻新残盐,人家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是啊,桑家经受双重打击,早成了权贵口中的鸡肋。而且,徐管家早有打算,残盐迟早也是别人的囊中之物!如此看来,桑家退一步寻求合作,有好处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桑家自身!只是,如果徐管家已经把家里的老掌故都买过去了,万钱还何必多此一举的要给桑家这个面子?
想到这儿,少筠突然眼睛一亮,福至心灵:“既然如此有把握,万钱又何必双管齐下的找了姐姐和我?姐姐,这万钱非常厉害!我第一回见他是在富安,此后……我怀疑此人早就洞察先机!他知道北面歉收,他也清楚的知道接下来就会有两淮盐积滞,自然而然的也就能猜到官府会临时实施折色纳银!所以他一早就考察过富安!也许那时候他就打了咱们家灶户的主意了,只是……也许他发现他做不到!”
说到这儿少筠抓住少箬的手:“姐姐,我明白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箬紧紧皱着眉:“怎么说?”
“他有银子他也有手段!可为什么一定要与咱们桑家合作?”,少筠含蓄的笑开,然后娓娓道来:“他并不确信外面传言一定可靠,因为他认定只有与正经的桑家人合作,残盐生意才最可靠!”
少箬想了想,又笑开:“筠儿,你怎么跟他胃里的虫似地,还言之凿凿的!”
少筠心里渐渐酝酿了前后,便只一笑,却又带了点刁钻:“我就是知道!姐姐,这人老道,还三番四次的戏弄我,我若不还他两分颜色,日后怎见两淮同行!只是,他也太不拘礼数了些,就这么把梨花送到你府上!”
少箬笑笑,又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万钱万大爷送的这份礼……哎!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叫人啼笑皆非,却又拒绝不来!单说这份礼吧,我本来忙得晕天暗地的,哪来的空见他!他倒也干脆,直接就把这一捧的梨花送了进来!亏得我身边的余嫲嫲老道,连忙拦住了,不然大姑娘瞧见了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弄成这模样,我还真恼了,却也不得不见他。但一见了他,却也恼不起来了!”
“这斗彩的瓶子是他窑上的出品,梨花么,是他亲自骑了马到郊外寻了半天才采回来的,还说可惜这梨花不够清香的……我竟也不知道,他这份执着,究竟是借着送礼来议事呢,还是借着议事来送礼。这位万爷,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少筠转头看了看那梨花,依旧娇嫩欲滴。只是那万钱怎么要这么做?“姐姐,那你怎么知道这花是要送来我这儿的?没准他就是借这个东西让你进退两难,不得不见他。”
少箬笑着摇摇头,又细细看了少筠,然后才说:“筠儿妹妹你呢,家里人知道,便叫你小竹子。可外边的人不知道你的脾气,单看你的人,可不就是梨花泣露的模样?你箬姐姐好歹长你几岁,也嫁人生了孩子,看一个男人还看不出来?何况万爷也直接说了:梨花是时令的花卉,过了也没有了,如同眼下情形。梁夫人该劝劝少筠,何必执着。”
少筠红了脸,少箬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他直呼你的闺名,也罢了。只是送这梨花!时令的花也真多,偏是这白皙娇嫩的梨花?这理由牵强得很!只怕连他自己也知道牵强,在我跟前说话磕磕巴巴的,我说了十句,他只答应两三句,最后匆匆忙忙的又走了,闹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的。后来我细细寻思了,猜了个五分。只怕他骑马找了小半天才采了这捧花,想送给你又怕坏你闺誉,丢了又不甘心,浑浑噩噩的跟灌了迷魂汤似地,送到我这儿来了。”
竟然是这样么……少筠一阵惊愕一阵脸红耳赤,只语无伦次的:“谁要他送的……我也没做什么……姐姐你胡说……你怎么知道就是他亲自去采的,不过就是一束梨花……”
少箬哼了一声:“我是没亲见,可也差不多了。万大爷一脚的泥巴,踩得我家里都脏死了!还有那一身的汗酸味哟!隔了老远都能闻到!筠儿,你说你昨日见他,究竟使了什么迷魂药?”
少筠红着脸想起细节。她昨天不过穿了一身影绿竹纹细布春衫,因竹佩冲了影绿,便一贯挂了一只梨花荷包便作罢,头上一根钗环都没有,并没有十分打扮,哪来的迷魂药!
“姐姐,少筠真没有做什么!昨日因见外人,我怕不方便,是借着少原的名头出去的,还换了男子的长衫。身上别说钗环耳坠,连玉佩这样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只荷包……”,少筠说到这儿,“呀”的轻叫了一声。她好像知道万钱为什么要送她梨花了……那只梨花随风的荷包……里头的安息香她嫌太重了,因此用梨花瓣和梨花蕊晒干了研成粉末兑开了安息香。可能是两相得益,所以芬芳中带着梨花的清甜……
少筠脸更红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少箬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拉着少筠的手:“筠儿,这有什么呢?诗经也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情不自禁,也总还顾忌你的名声呢!强于青阳……我听家里的人提过,青阳曾在仁和里边上站过一宿!他糊涂了,糊涂得不爱惜自己,也不顾及你。”,话到这里,少箬暗下决心,要及早促成少筠的婚事,了结青阳与少筠的一段过往!
少筠无话可说,更不敢提在瘦西湖上的一段。只是万钱?她……只是不讨厌他,觉得他深不可测,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了。她有点不可思议,那样木讷粗糙的人竟然会在她身上用这样的心思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南城边上?在青楼里?还是头一回他看了她的脚……
一想到这儿,少筠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拉着少箬转开话题:“姐姐!别说那些没影的事!咱家里这模样,比姑姑管家的时候还糟,少筠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有一件事……清漪……就几天工夫,我娘对清漪赞口不绝,而且少原弟弟似乎也中意她,我看我娘的心思……姐姐,我是姑娘家,不方便过问弟弟房里的事。姐姐忙过这段,是不是也参谋一下我娘的这个心思?我就怕清漪的身份……”
少箬皱了一下眉,然后又拍了拍少筠的手:“行了,我记下了。只是筠儿你……这位万大爷,你仔细些,若实在不喜欢,就别再去招惹人家。”
少筠抿了抿嘴:“箬姐姐,这个……有点难,小竹子还想借他搭座桥,办件大事呢!”
少箬惊讶:“什么?”
少筠浅浅一笑,伏在少箬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最后少箬笑着点少筠的头:“叫我瞧瞧你的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罢了,我不操心你,我竟替万大爷操心罢了!他好大的狗胆,竟敢惦记你,真是!”
少筠嗔了少箬一眼:“姐姐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