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箬看见此况便对少筠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少筠笑着把少箬请到上手的书案:“姐姐,大伯父当年的家业,今日又交还到您手上了!小竹子今日唯姐姐是命。”
少箬浅笑摇头,反手携着少筠,将她按在上手书案前,然后站在她身边对着外帐房里一屋子的人淡着神色说道:“桑家到我爹爹那一辈,正支有三房人,如今我已嫁人,少嘉返回富安,桑家掌权者唯有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桑二小姐。你们唯她的命是命,清楚么?”
众人合声齐道:“尊二小姐是命!”
少箬点点头,转到左手小桌上坐着,对少筠浅笑道:“少筠,今日我带来一家子人。”,说着向莺儿示意。
莺儿会意,便转出外帐房,不一会领进来一家人。为首的男子身着深蓝色右衽长袍,一方黑色四方平定巾,长得一张国字脸,相貌颇为端正。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丽色女子,眉目间有十分温柔,女子怀中还抱着一名约摸七八个月的婴孩,正滴溜溜的看着屋里的一众人。
少筠打量了一番,却含笑不说话。
男子态度颇为大方,首先对少筠郑重作揖:“蔡波见过桑二小姐!”
少筠点点头,只抬手虚扶蔡波:“蔡相公有礼,请起!”
蔡波从容而起:“不敢!二小姐可叫我阿蔡,阿蔡自当竭力!”,说着又向少箬行礼:“大小姐!”
少箬同样点头。蔡波这才从女子手中接过孩子,那女子便一样向少筠郑重行礼:“蔡容氏见过桑二小姐!”
少筠笑开:“容娘子请起吧,你两人是夫妻?”
蔡波一身自如,笑道:“回禀二小姐,正是,犬儿才八月大。”
少筠点点头,少箬则直接朝桑贵说道:“蔡波是我还没出嫁前就结识的人,至今也有五六年了,人是极为稳重可靠的。如今他也进外帐房,阿贵,你心里只怕不舒服?”
桑贵嘿嘿的笑,他只横了少箬一眼,就直接上来搭着蔡波的肩膀:“兄弟,好些日子不见,原来抱小子去了!”
蔡波好笑,孩子交还给容氏,朝少箬少筠一抱拳:“阿贵在扬州谋事好几年了,阿蔡同他一个戏棚子里看过戏,一桌酒桌上喝过酒,算是故交。”
少箬笑哼一句:“倒是我枉做小人!如此也罢,你两好生帮衬着我妹妹,我这当姐姐的,打心眼里感激你们!”
桑蔡两人同时拱手:“不敢当!自当尽力!”
少箬点点头,又朝少筠示意。少筠便笑道:“原来你们认识,这就更好了,日后只该更加和谐了。侍兰,你先带容娘子进去见过我娘,让她给安置蔡管家一家。”
侍兰出来行了一礼,然后领走容氏:“容娘子,请跟小人来!”
容娘子跟着侍兰走了,蔡波目送而去。
少筠看在眼里,却又笑道:“近日扬州什么模样、富安里头又是什么情形?阿贵,杨叔、柴叔,你们有什么消息么?”
三人对望一眼,老柴便先上来拱手:“回禀二小姐,富安里头头一件大事自然是翻新残盐的生意开工了!领头的是老徐,另还有一位爷,打听不清姓名的,似乎是盯着老徐的。咱们家的老掌故里头老隋、老方都掺和进去了。我跑了两趟、老杨跑了一趟,只知道他们十分辛苦,一天只能歇上两三个时辰,丫丫两夫妻也十分劝不住。”
少筠手指轻轻敲了桌面,又问:“荣叔、赵叔还有林伯伯好么?还有我姑丈下去了,方伯、隋叔叔有没有为难姑姑他们?”
老杨上前一步拱手道:“我同老柴一道送下去的,老荣头和小霖子没说什么,老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顾不上说什么了,他忙得紧!姑老爷置酒请他们,老隋连去也没去,老方去了,但黑了一张脸。说起来姑老爷也十分拉得下脸,后来还三番两次的请老方老隋,赔了许多好话,也说了许多贴心话。老方倒是没话说了,但老隋那耿直的脾气哟!闹得老荣头都生他的气,只说让老隋自己闹去,闹够了知道深浅了,就明白了。”
少筠叹了一口气,吩咐两人:“残盐的生意一起来,姑丈的心理只怕十分难受的,两位叔叔就辛苦一些,多跑两趟富安,带我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姑丈不用自责!至于荣叔赵叔他们……正如同荣叔说的,试一试深浅就能明白的,也叫他们宽宽心,这段日子只管安心的在家歇着,残盐的生意不去沾就行。但这里头那么些人都给我记好了!我们桑家拿了桑家的招牌给人家用,就再也不能碰残盐的生意了!我们不去碰,但拦不住这几位老掌故不愿意跟着他们做,明白么?”
老柴老杨对望一眼,眼中有惊诧。阿蔡微微一笑,桑贵嘿嘿一笑,接口道:“桑家不碰了,老掌故又不是卖身给咱们家,他们愿意不愿意,咱们还能管得着?还是咱们二小姐明白透彻!哈哈!”,说着又去搂阿蔡的肩膀,翘着拇指油滑的说道:“瞧瞧!跟着二小姐,天大的面饼,咱们的小喉咙也能啃下来!”
阿蔡横了桑贵一眼,笑着朝少筠拱手:“二小姐知道万钱万大爷?”
少箬一挑眉,捧着一盏茶状似不以为的的饮茶。少筠微微蹙眉:“知道,阿蔡,他有什么举动?”
“阿蔡听闻他这一下四处走动,频频接触富安等处的灶户,仿佛在打听什么。”
少筠心中一动,难道那头熊闻到什么味道了?!“还有什么?”
“有的。小姐,两淮这一趟残盐生意,无人不瞩目!往日里相熟的同行都纷纷叹气,说是盐商难做!往日凭一些残盐也能过去,眼下这一块连桑家都只能拱手相让,他们还能如何。如今两淮谁不羡慕能参股的人,那老徐就成大红人了,去哪儿都有人恭维着,自然也有人议论着究竟万大爷什么来历,竟能占去两成股份。也有人猜他是转运使大人的内侄,也有人猜他朝中有人什么的,缠得他去哪儿都有人奉承着、打探着。”
少筠好笑,那头熊根本不会说话的,这一下要成了折了翅膀的天使了!只是,他也频繁接触下面的灶户?“柴叔、杨叔,早前徐管家领人去过富安,说是确认过有老掌故答应过他们能翻新残盐。你们打听过是谁么?”
老柴乐呵呵的:“这事早就知道,无外乎老隋手下那帮徒弟,老隋知道了也没吱声,人家就当他是同意了。老隋自从丫丫那回事以后,对桑家淡了心思,加上老徐那样办事,他历来是最积极收徒弟的。哎,他受了气心里大约也存着有一天能出来打天下的心思的。”
少筠点头:“知道了,富安里头日后有什么乱子,杨叔柴叔,你们瞧着,让荣叔少出头!若隋方两位有了什么,咱们心里惦记着就行。别的,叔叔便依照我方才说的去做。”
柴杨两位心中大约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十足明白,只能连连答应了。
少筠沉吟了一会,又对几人吩咐:“我看阿蔡很是熟悉扬州城内的事,如此甚好!折色纳银也不过就是近段日子的事情了,如此一来,咱们家还有五千引盐要往销售区销售,如此,杨叔,你同阿蔡一道,先熟悉外帐房的账本,然后就把这一块周全了,如何?”
老杨、蔡波都拱手答应:“定能周全好!”
少筠点点头:“如此,你二位时间也紧迫的很,去忙吧,等忙过这一段,我在家里置一桌酒席,迎一迎阿蔡一家。”
阿蔡笑道:“怎敢劳动小姐!”
老杨也笑:“小姐,老杨这就去了。”
少筠点点头送走两人,这才对桑贵笑道:“阿蔡一来就分走你一半的活计,只怕你心里不高兴?”
桑贵嘿嘿的笑:“阿贵哪敢呐!”
侍菊哼了一声:“不敢?可见心里还是不平,你真没有不平,还说不敢?只该说不会!”
桑贵一愕,又连连朝侍菊拱手讨饶:“哎哟!侍菊大姑奶奶,您行行好,饶我一遭!小贵子哪儿得罪您大姑奶奶哟!瞧您那张利嘴!”
“哼!我饶你什么?不过是你刁钻!你不说反省,反倒成了我排揎你!当着两位小姐,你这泼天的胆子也不收一收,难道小姐给你留两分面子,你真就蹬鼻子上脸?”
桑贵被侍菊说得满脸通红,哎哟哎哟的叫。少箬很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哟!侍菊这张嘴哟!真真是针尖遇着了麦芒了!小贵子,还不赶紧的给侍菊道谢?她这样还不是帮你?就你这脾气哟!哪儿都是挨打的份!”
桑贵红着脸朝侍菊一作揖,嘴上还不忘讨便宜:“阿贵多谢侍菊大姑奶奶啦!小贵子这也是头一回在人跟前面红耳热!”
少筠轻轻的笑:“侍菊,这一下我可知道了,阿贵遇着克星了。罢了,阿贵,你不要不平,头一回我答应你的事,你还记得?”
桑贵一震,忙站直身子,拱手道:“小姐答应桑贵,‘让我执掌运粮换取盐引的大权,天高地阔,任我翱翔!’,小姐,您想……”
少筠看了少箬一眼,站起来浅笑道:“不错!折色纳银如今阿蔡接手了,残盐的生意也周全过来了,你该往外走一走!北边桑家有屯田,那边的老掌故理应年年向边军纳粮饷换盐引,供本家销售。可姑丈告诉过我,北边边患连年,老掌故心早就散了,因此姑丈要我记住北边也是家里的根基、要想办法盘回来。今年咱们家势必夺回两淮盐业的头把交椅,这开中盐,就绝不能丢!这就是你此行的第一要务。此外无论北边屯田坏到什么程度,你都要掌握清楚,方便日后慢慢筹谋。你可知你责任重大?”
桑贵眼中闪过惊喜,语调里罕有的佩服:“二小姐,直到今日,阿贵对您只有一个服字!家里如此艰难,您还惦记着日后,果真目光深远!也罢,阿蔡熟知两淮盐行当,小姐又十分高明,不出半年,桑家必定定鼎乾坤,阿贵并没有任何不放心的!”
少筠扶着侍菊走到桑贵身边:“此行你与柴叔一道。想必你也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