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又听闻一声娇笑:“哈!筠姐姐也收到团扇了!”
少筠抬头一看,正是也拿了一柄团扇、满脸娇憨的贺芷茵。少筠忙站起来见礼,笑道:“芷茵妹妹一向可好?”
芷茵点点头,又挤到两人中间去:“你去了富安这么久!都错过了前面好些聚会了。眼见夏日又来了,这一下就是想见,也嫌太热得慌。”
“今日不就见着了?”少筠笑道:“我在乡下带了一些新鲜的山货回来,日后送到府上去,吃个新鲜吧。”
……三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也没留意少箬走了过来:“筠儿……”
少筠抬起头来:“姐姐……”
少箬脸上满是笑容:“吵着我妹妹与两位小姐的悄悄话了?”
芷茵与梅英都站起来客气,少箬忙止住说:“两位小姐只管玩,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只打发小丫头告诉我!只是我要给筠儿引荐几位夫人,请两位见谅。”
芷茵与梅英自然不会阻拦,少箬便引着少筠进了阁中,然后指着一位年轻少妇说道:“少筠,快些见过何大人的夫人!”
少筠上前两步行礼:“民女桑少筠见过何夫人!”
何夫人轻轻的扶起了少筠,极为温柔平静的声音道:“原来是桑二小姐!请不必多礼!”
少筠直起身子,便看到这位何夫人眉宇间有股淡淡的悲悯气息,仿佛有些犹豫,又仿佛很恬淡,叫人一见忘俗。
这位何夫人笑笑,轻柔又有礼的打量着少筠,没有半点失礼。她只见少筠一身嫩绿松江细布襦衣裙,十分的朴实清新,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原来这样一位娇滴滴、手执团扇、巧笑倩兮的女子就是眼下声名鹊起的“小竹子”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小竹子娇弱如斯,却硬让她那生性骄傲的相公侧目注视,究竟是何丘壑!因此笑道:“听闻桑姑娘还有个名号,叫小竹子?”
少筠微微一愣,执扇行礼:“叫夫人见笑了!那不过是幼时家父的昵称……”
“嘿嘿!好个千金小姐,连家里头的乳名也千人叫、万人喊!”,一把略有些尖锐却又极其骄傲的声音突兀的抢了出来,说话者便成了一阁的焦点,正正就是李淑芬:“我听闻自古而今的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阁的一针一线,就是多精巧,又有谁能知?流俗者,人人夸赞,却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不讲矜持罢了!何安人以为如何?”
安人?朝廷的诰命夫人,有夫人、有淑人,也有安人,自是看家中儿子或者丈夫的官职品级而定。但在民间,无品级的人家称呼官太太一声“夫人”,有尊敬抬举的心思,却绝无僭越之意。李淑芬是位公侯小姐,此刻刻意如此说话,固然是叫少筠十分难堪,却也没让一堂的夫人们脸上好看一些。
她话音刚落、一堂夫人尚未作出反应,听闻此言的梁苑苑就一声冷笑:“淑芬妹妹,有乳名传出算什么?还有针黹女红传出呢!千金小姐?别辱没了这个词!”
两番话下来,堂上少箬涨红了脸,康夫人、康李氏青了脸,贺夫人银牙暗咬,连何夫人也讪讪的。唯独少筠浅浅一笑,摇了摇团扇,适然说道:“何夫人,扬州自古波光渺渺,瘦西湖更是名扬天下。眼下湖中菡萏出水,自有仙姿,不知夫人可愿赏脸一赏?”
何夫人尴尬立减,浅笑道:“与风雅人,做风雅事,如此甚好。”
少筠一致意,然后向少箬说:“姐姐,可否准备兰舟一艘。”
少箬畅然而笑:“自然!”
少筠又一摇团扇,笑着走到母亲李氏身边:“娘,借清漪给筠儿好不好?让灵儿、侍梅跟着伺候您!”
李氏正不自在,不料女儿转来,叫自己反成了一阁子的焦点。她强自镇定,然后浅笑着点头,嘱咐道:“清漪,照顾好小姐,别叫你小姐唐突了何夫人。”
清漪行礼,一行人便把梁苑苑、李淑芬等撇在身后,径自出了烟波阁,留下十分尴尬的众位诰命夫人。
少箬身为主人,不敢怠慢,狠狠的瞪了梁苑苑一眼,朗笑道:“哎哟!桑二太太手边的这位婢女是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少筠她领着她去,自是要有丝竹雅乐了!我呀!且偷一回懒,借一回我二婶的光,竟做一回甩手掌柜,请诸位借着水汽听听曲儿解解闷了!”
贺夫人也反应过来,笑道:“是清漪吧?这丫头,早前就认识了!亏得你们家了,调理人调理的水葱似的,连丫头都这样可人!”
少箬咯咯地笑,又忙把芷茵拉来:“夫人真真笑话我!筠儿那也叫水葱?水葱才在这儿呢!”
芷茵羞红了脸,却也落落大方的:“梁夫人就笑话芷茵!”,说着又拉了梅英向贺夫人说:“娘,少筠游湖去了,女儿也想去。女儿不要人跟着,只一叶扁舟!女儿啊,不会吹箫弄笛,却想学学苏东坡,一叶扁舟逐江湖……”
贺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笑道:“还苏东坡呢!笑掉夫人们的大牙!你走路都不稳,还坐船?”
少箬忖度着笑道:“这倒不怕,我早备了熟识水性的船娘,就是不带丫头,也能叫小姐尽兴又周到!”
贺夫人点点头:“如此去吧。”
芷茵拉着梅英欢欢喜喜的也去了,一堂的人因为这一打岔,又活泛起来。
少箬应酬了一会,悄悄的又把梁苑苑拉到偏厅。才掩了门,她也顾不得旧日的许多顾忌,张口就教训:“李淑芬说话哪儿有半点公侯小姐的气度?!你跟着她闹什么?!”
梁苑苑一脸的鄙夷和不屑,伸手扯开少箬:“淑芬是我表妹,你就在我面前数落她的不是,这就是五品诰命夫人的气度?哼!我倒是见识了!”
少箬有点头又摇头:“你那点身份也配气度这两个字?!李淑芬再没眼色也还是公侯小姐,你又是什么身份?今日为什么要设宴?贺转运使、你爹爹前日为富安灶户闹事,还摸不清何文渊这位六品御史的底细!偏生这位大人是御前红人!你爹爹、转运使大人,我、贺夫人奉承还来不及呢!你与少筠不对是一码事,你说话怎么能不顾及何夫人?得罪了她,她夜里何大人枕边一吹风,不但你爹爹要受损,就是你夫家都要吃亏!你别忘了,你夫君虽然是堂堂知府大人的长公子,日后却还要进学科考的!”
梁苑苑胸脯起伏,双拳紧握。
少箬盯着她,冷笑道:“你不服气?你对我可以不服气,你对你婆婆可以不服气。甚至,你可以恨我恨这一堂的人,可是你还能对现实不服气?人再争,争不过命!你不信,就只管继续这样任性孤傲的做人试试看,看看最后你有什么下场!”,说罢一甩帕子,扬长而去!
梁苑苑青了脸,一双美目满含了眼泪。
正当她十分不快时,康李氏带着一抹浅笑,甩着帕子款款而来。康李氏在离她五步的疏远距离时停住,用一种客气的几乎版刻的态度说道:“少奶奶在这儿呢!夫人让妾身来转句话。少奶奶身子重,就别到处走动了,还是跟着夫人妥当些!另外,少奶奶身旁伺候的青莲十分刁钻难教,夫人已经吩咐管家送到人牙子那里,等回到家,另给少奶奶吩咐丫头。”,说罢,走上来毫无情面的扶着梁苑苑,强迫的带着梁苑苑走出偏厅,又低声说道:“少奶奶,您怀了身孕,还是开怀些好!”
梁苑苑大惊,满脸通红之余,却抵不过康李氏那极其用力的手,只能连挣扎都挣扎不了就回到了烟波阁……
作者有话要说:于对梁苑苑的问题,是另一个问题,大家可以带着疑问去看看当时的盐商如何周旋的。
☆、081
扁舟在荷叶梗中穿行,初初时,荷叶疏朗。渐渐的,斗大的荷叶成了头顶的遮阳伞。阳光格外的明媚和悦,荷花荷叶的气息清冽而清晰,仿佛共清波一道流淌。摇橹的船娘笑着说:“夫人小姐,再往深里去,咱们的船就划不动了。不如就在这周遭逛逛。”
少筠深吸一口气,笑道:“身处江南,却头一回进了藕花深处呢!夫人,不如就停在这儿,赏一赏藕花深处的寂静清雅?”
何夫人眉宇略展,细声细气的吩咐船娘:“如此,便在此处吧,咱们也算是随波逐流了。”
主客随意,流光惬意。
少筠一会攀着送到跟前的荷叶,一会对着一朵荷花不忍采摘,一会又摇着团扇对何夫人说:“夫人从上京来,只怕要笑话少筠这份不矜持了。”
何夫人浅笑着摇头:“还是桑姑娘有福气,我倒是想日日这样惬意。清波出菡萏,吴语软佳人,真正的江南景致。”
船尾的船娘是位乐天的人,听了何夫人的话,笑道:“夫人,扬州那一口话虽然不如苏州那般软,却也有些小调好听的。”
少筠听了回过头来:“嫲嫲,听你的话,倒像是桐城地方人,不如你给夫人唱个桐城小调,不要那市井粗俗的,只捡些干净清新的唱一嗓子!”
船娘呵呵直笑,也不十分推拒,因此吟唱道:
“四月桃李凋,
“五月荷花娇,
“采荷把橹摇,
“呀!你瞧,
“荷叶田田碧玉雕,
“荷花重重芙蓉落,
“荷蓬朵朵青莲俏,
“呀!说不完江南好,
“花阴深处传小调……”
没有伴奏的清唱,质朴而动人,何夫人听得入神,禁不住,挽了袖子,把手伸进水中,温柔玩耍。少筠活泼些,早忍不住伸手采摘荷花。
樊清漪坐在船中间,听闻声音,扭头回来看,笑道:“小姐,荷花梗上有刺,粗糙,您仔细扎了手!您忘了,家里头那幅烟雨赏梨图还只得了一小半呢。”
少筠侧着身子采荷,听了清漪的话也没回头,只嗔道:“再别提这劳什子!自我学了它,真是十指不碰阳春水,养她的功夫,竟比我的命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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