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东次间,噗通给老夫人跪下:“祖母,我不嫁陈家!”
第047节拒婚
一大清早,薛东蓉只身而来,噗通跪下就是这么一句话,把老夫人和东瑗都愣住。
因她耍手段不肯进宫,老夫人对她已有微词;如今她的婚事老夫人亲自操持,不过是念在二老爷去世多年,二夫人沈氏又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能主张薛东蓉的事。
偏偏这位不识好歹,一再反驳老夫人的好意。
老夫人真心为她,她却三番两次这般,叫老夫人心中不虞加重,顿时将镶金头的象牙著搁在炕几上,沉声道:“好好的,是怎么个缘故?你起来说话。”
立在一旁的詹妈妈忙扶薛东蓉,东瑗也下炕帮着搀扶起来。
见薛东蓉一脸倔强,老夫人越发不快,语气不免生硬了几分:“你娘呢?清早晨的,这是闹什么?”
“这全是我的主意,我娘还不知晓。”薛东蓉垂首顺目,声音却很坚定,“祖母,我不嫁陈家。陈家那般人家,垫着脚跟想往上爬,不管朝廷什么变故,总是想着巧中取胜,搀和一脚,迟早会被抄家灭族!”
好好的富裕人家,她一大清早说人家迟早要被抄家灭族,老夫人心中不由冒火。
见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东瑗就忙打岔:“五姐,你吃早饭了吗?要不先吃点东西……”
说罢,就给詹妈妈使眼色,让帮着把薛东蓉拉出去。
詹妈妈会意,也劝薛东蓉先出去,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薛东蓉推开东瑗和詹妈妈的手,拂了她们的好意,复又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萧太傅一直想同我们家结亲,您把我嫁给萧家五少爷吧!”
老夫人原先还只是微沉的脸,一瞬间阴霾冷峻,猛地推开她,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平日里总是由着你,只当家法是儿戏?未出阁的姑娘家,干涉长辈的议亲,这是哪家的规矩?学得女诫、纲常,都丢到了哪里?”
老夫人一推,薛东蓉就跌坐在地上。詹妈妈忙不迭过去要扶起她。
东瑗就凑到老夫人身边,搀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五姐怕是一时糊涂了。”然后给薛东蓉弄眼,“五姐,快给祖母陪不是!”
听到薛东蓉的话,东瑗跟詹妈妈一样大骇。
一向清傲淡漠的五姑娘大早晨来说不嫁陈家,拒绝老夫人替她看中的人家,不遵从“初嫁从亲”的纲常,东瑗就很惊愕;等她说出要嫁萧五公子,东瑗和詹妈妈一样失色。
前段日子叫蔷薇去打听盛家世子爷,蔷薇不仅仅打听出盛家世子爷的一些事,也连带打听出萧太傅想同薛家结亲,被薛老侯爷推到盛家去了的事。因为这个,萧太傅才把第七女萧舞倾请旨嫁给盛家三少爷,同盛家结亲。
可萧太傅依旧不死心,仍想从薛家为他的第五子聘娶一女。
这样,薛、盛、萧三族就真的彼此牵连了。
所以萧五公子是何种人,东瑗也是听说的:荒淫乖张,风流成性,又是辱妻杀妾,还是个庶子!
这样的人,薛家要是嫁女儿过去,伤得是薛家的颜面!
薛东蓉既然提出要嫁萧五公子,定是知道他的种种,竟然不顾宗族颜面和利益,想着让薛家和萧家结亲,将来置薛家于险境。
老夫人如何不气?
如何能依她?
老夫人被薛东蓉气得打颤。听到东瑗叫她赔不是,她却无动于衷,老夫人怒不可竭:“等我这个老太婆死了,再由着你作!如今我还活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宝巾,叫了粗使的老妈子来,把五小姐给我绑到柴房关三日,好好想想你说了些什么没边没沿的话!”
东瑗就连忙跪下,哀求道:“祖母,五姐平日里不是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定是有个缘故!杀头还要给个诉冤的机会,您听五姐说说缘由吧!”
然后回头望着薛东蓉,“五姐,你快给祖母说你知道错了,再也不犯糊涂!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姐难道忘了?”
薛东蓉丢开詹妈妈的手,挨着东瑗跪在老夫人手边,却犹豫了半晌才道:“祖母,他是个好人!等十年,他一定能替孙女挣个一品诰命!”
毫无悔过之心,非常坚持。
老夫人气得只差背过气去,身子微晃。
东瑗就急忙起身,和詹妈妈搀扶着老夫人往炕上坐了。
老夫人阖眼微顿,神色冷峻又失望,好半晌对詹妈妈道:“绑到柴房去,关三日再说!”
东瑗还要开口,老夫人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炷盯着她:“你再说情,就跟着她一块儿去住柴房!”
东瑗顿时不敢忤逆,只是轻轻帮老夫人后背顺气。
詹妈妈和宝巾也不敢再说什么,叫了粗使的婆子进来,把薛东蓉架出去。
薛东蓉不挣扎不叫屈,表情平缓任由粗壮的老妈子们架出去。
瞧着她这样,老夫人又是一阵好气,好半晌都顺不过来。
东瑗只得小心翼翼陪着。
詹妈妈就叫小丫鬟轻手轻脚把摆着早饭的炕屏撤下去,换了新的炕几,奉了新沏的热茶。
老夫人对东瑗道:“你先回去吧,祖母怪累的,要略微歇歇。”
东瑗不敢违抗,下炕给老夫人行礼:“祖母,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
等东瑗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宝巾和詹妈妈,老夫人重重叹气:“掏心挖肺给她吃,她还嫌腥膻呢!老二和冯氏都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怎么就生出了蓉姐儿?”
提起二爷,老夫人眼眸微湿。
她确实被气得不轻。
半盏茶的功夫,世子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姑娘薛东姝、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和十二姑娘薛东琳纷纷来请安。
老夫人让宝巾和詹妈妈拦着,只叫了世子夫人和二夫人进来。
下午,薛府阖府都知晓五小姐薛东蓉被老夫人关在柴房,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流言纷纷。
在柴房的薛东蓉解下一条早就缠在腰际的白绫,牢牢系在门栓上。她缓缓把纤长的脖子伸进去,有抹淡然又坚毅的笑:“我再来活一生,谁都别想替我做主!”
第048节做戏
薛东蓉投缳自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看守的老妈子和小丫鬟发现。几个下人唬得脸色大变,急忙解下来,一边给她灌下姜汤,一边瞒着老夫人的人,去告诉了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慌忙带着荣妈妈和花忍来瞧。
薛东蓉已经救下,只是鬓丝凌乱,一张脸雪白似纸,两目无神的坐在冰凉地上。
世子夫人就呵斥看守的婆子:“把五小姐架起来,地上这样冰,冻着小姐,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些婆子忙道是,急急要架起薛东蓉。
只见薛东蓉猛地挣扎,复又坐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
世子夫人见她这样,微微叹气,蹲下身子,轻手理了理她的鬓角,低声道:“蓉姐儿,你有什么苦衷,就算不能对祖母说,也不能对你母亲说吗?祖母问你母亲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一语都答不上来,哭得泪人一般,你于心何忍?”
薛东蓉神色微动,眼眶不禁溢满了泪珠。
终于能听得进话,世子夫人松了口气,亲自搀扶她:“来,听大伯母的话,起来!你是贵胄千金,娇柔的身子,坐在这冰凉的地上,回头命都要被冰掉了。傻孩子,你要是活不成,你母亲只怕要活活哭死了。”
薛东蓉缓慢转颐,看了眼世子夫人,那毫无神采的眼眸终于动容三分。她攀着世子夫人的手要起来。
一旁的荣妈妈和花忍就忙上前,搀扶起世子夫人和薛东蓉。
世子夫人替薛东蓉轻轻拍了身上的灰,又替她整理了衣衫,对一旁看守的婆子们道:“送五小姐回和宁阁。”
那领头的婆子微愣,有些胆怯道:“夫人,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那里有我!”世子夫人笑了笑,“你们都宽心,今日的事全在我身上,保管不连累你们。快送了五小姐回去,让银杏、银叶好好伺候着,再有什么长短,全是身边服侍人的不是,我不轻饶的!”
那领头的婆子屈膝道是。
世子夫人又叫身边的大丫鬟花忍帮着,一起送回和宁阁。
花忍道是,和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左右架着薛东蓉,往和宁阁去。
世子夫人就带着荣妈妈,去了荣德阁,把薛东蓉投缳自缢的事说给了老夫人听。
老夫人气得顿时把手里的茶盏顿在桌上,茶盏盖跳起来,从炕几上蹦落,摔得粉碎!
“娘,媳妇做主,让她回了和宁阁。”世子夫人不顾那杯盖,只是尽力陪着笑脸,“蓉姐儿倔强,像极了二爷……。”
提起二爷,不过是希望老夫人想起早逝的儿子,心中对薛东蓉更加宽容几分。
“……若还是关在柴房,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咱们家去年把十姑娘送到庙里,再把五姑娘送去,旁人还不知会如何议论呢。您别跟小孩子计较,只当多疼爱蓉姐儿些吧。”世子夫人一边瞧着老夫人的神色,一边字斟句酌慢慢说道。
一席话,说得老夫人满心的愤怒被理智压了下去。
薛府已经殁了一位姑娘,不能再有姑娘殁。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倘若传了出去,薛府百年声誉怕是保不住,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会如何诬陷薛府。
连累着她们家其他姑娘,也连累老侯爷
“罢了,罢了!”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由着她们折腾去吧,还能折腾出花儿来?”
然后又道,“你跟袁夫人说,让陈家别拖拖延延的,快点把日子定了。只说咱们府里要在淑妃娘娘进宫之前,把淑妃娘娘的姐姐们都嫁出去,以免乱了长幼秩序。由不得她不愿,赶紧嫁了,也算咱们对得起她们孤儿寡母的!”
世子夫人连连道是。
“多给她一百亩良田做陪嫁。”老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
世子夫人听着这话,忙面露笑容:“是,媳妇叫人去办,定会风风光光嫁蓉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