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就转移了话题:“前日在长公主府,遇见的那个男子,是兴平王世子爷。兴平王荒yin无道,却最善察言观色,他们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然后目带担忧看了眼东瑗,“你公公知道了皇上受伤之事,怕是能猜到,天和迟早也会知晓。瑗姐儿,你向来聪慧,自己斟酌,三思而行。”
东瑗道是。
吃了早饭,内院开了门,老夫人身边的宝巾送她出了垂花门,一辆青帏小油车守在那里。盛修颐和东瑗的大哥薛华靖立在一旁。
东瑗屈膝给他们行礼。
薛华靖拱手还礼,对盛修颐道:“天和,管事送你到门口,我就不远送了。”
盛修颐知晓今日他很忙,跟他告辞,跟东瑗上了青帏小油车,蔷薇跟在一旁。
出了三重仪门,到了薛府大门口,换了折羽垂五彩流苏华盖马车,一路飞驰回了盛昌侯府。
坐在马车上,东瑗又想去了薛东姝。
薛东婉跟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她是不是想到了薛东婉要做什么?东瑗可以肯定,薛东姝没有去阻拦,她甚至心动了。薛东姝一己之力,无法对抗杨氏的压迫,倘若十姑娘没了,对薛东姝是个契机。
薛东姝当初的一念之差,十姑娘就真心死了。薛东姝现在怕是后悔了吧?倘若她没有悔意,她是不敢再回桃慵馆的。
她回到桃慵馆,是不是希望薛东婉的魂魄可以寻她,让她有机会恕罪?
可是有什么用?那条命还是没了。
东瑗想着,就有些无力依靠着盛修颐。
盛修颐问她怎么了,她连说没事,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盛修颐只得搂着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回到盛昌侯府时,盛昌侯府也刚刚开门,盛修琪进宫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辰初,盛修颐背着盛修琪,出了盛昌侯的垂花门,又出了三重仪门,直到大门口,宫廷的八抬大轿早已备好。
一家子男女老幼都在大门口送行。
盛修琪的轿子抬起的那个瞬间,盛夫人用丝帕捂住口,失声痛哭。东瑗在一旁搀扶着盛夫人,见她哭,东瑗的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盛家的女眷无不掩面而泣。
盛修琪现在是正四品的婕妤,她至少要到正一品的贵妃,才能见外命妇。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盛夫人都不能见到女儿,她的伤心可想而知。
东瑗这一整日都陪着她,说些话哄她开心。
傍晚盛修颐兄弟三人来给盛夫人请安,盛夫人的心情才算彻底好转。
快到晚膳的时候,盛夫人就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吃饭。
二爷盛修海起身道:“娘,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二奶奶微微吃惊,她显然不知道二爷要跟盛夫人说什么。
盛修颐等人就告辞回去,只留下盛修海夫妻在盛夫人面前说话。
晚上戌正三刻,东瑗和盛修颐正要歇息,就听到有人急促又用力敲打静摄院的院门。
来人是盛夫人的贴身丫鬟香薷。
她满头细汗,直喘气:“世子爷,大奶,夫人叫您二位快去元阳阁。”
盛修颐脸色一敛,问道:“怎么了?”
“二奶奶,二奶奶不好了”香薷焦急道。
第095节平妻(1)
夜色已深,盛昌侯内院各处纷纷落钥,香薷自己拿着钥匙,带着两个粗使的丫鬟和一个掌灯的婆子,领着盛修颐和东瑗往元阳阁去。
东瑗的丫鬟蔷薇、紫薇跟在身后,亦提着羊角明灯照路。
走得急,灯影摇曳着,四处静谧得森森骇人。
今日是五月初一,繁星满天,没有半点月色。
“侯爷不在吗?”盛修颐问香薷。
“雍宁伯府的先太夫人今日满服,侯爷送礼去了,大约是留住吃酒,不回来了。”香薷道。
所以才深夜喊盛修颐过去做主?
明明可以只叫盛修颐去,盛夫人去把东瑗也叫上,这是不是说明,盛夫人已经肯定了她这个儿媳妇?
二奶奶不好了,来叫盛修颐夫妻而不是喊太医,自然不是生病,而是出了事。家里有事,就算瞒着她进门才十天的新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东瑗不能抱怨什么。
盛夫人没有瞒她,东瑗能感受到婆婆对她的信任,甚至有些器重。
这个是很好的开头。
一行人脚步步履匆匆,穿过了盛昌侯的庭院回廊,一炷香的功夫才到盛夫人的元阳阁。
灯火通明里,元阳阁的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脚步轻缓,二奶奶的时高时低的哭声透过安静的雕花窗棂传到院子里,格外的清晰。
听到开院门的声音,盛夫人身边的康妈妈忙迎了出来。
看到东瑗和盛修颐,屈膝给他们行礼。
盛修颐微微颔首,疾步进了盛夫人起居宴息处的东次间。东瑗紧跟着,随后也进了屋。
康妈妈吩咐香薷,把蔷薇和紫薇安排在暖阁里稍微等等,自己进去后,随手关了正屋的门。
东瑗进了东次间,就看到跪下地上的二爷盛修海。他依旧穿着宝蓝色茧绸直裰,是下午请安时那件,可见他一直没有走。虽然是跪着,他却把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与盛夫人对抗到底的模样。
盛夫人则没有回应他的对抗,她坐在临窗大炕上,斜倚着银红色万寿无疆弹墨大引枕,一手支着头,微微阖眼,她的贴身大丫鬟香橼轻轻替她顺着后背,帮她顺气。
听到东瑗和盛修颐的脚步声,盛夫人睁眼,眼神里带了几分哀痛与无奈,冲盛修颐夫妻招手。
东瑗和盛修颐绕过二爷盛修海,来到盛夫人的跟前。
盛夫人拉过东瑗的手,声音无力:“阿瑗,你去劝劝你二弟妹,她哭得娘脑壳都炸了。”
二奶奶在盛夫人的内室里哭。
东瑗担忧望着盛夫人:“娘,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去歇歇?”
“娘没事。”盛夫人脸上有了微薄的笑意,“你进去看看你二弟妹吧。”
东瑗这才屈膝应是,转身去内室。
康妈妈过来,搀扶着东瑗,低声对她道:“大奶,夫人晚膳都没用。二爷和二奶奶从黄昏一直闹到现在,您等会儿劝夫人用些点心。”
东瑗道她知道了。
进了内室,只见二奶奶葛氏额头上红肿了一片,钗环凌乱,满脸泪痕。她犹自哭泣,看到东瑗进来,一步过来拉住她的手,差点把东瑗带着滑到。
她把东瑗拉到炕上,高声哭道:“大嫂,您要替我做主我在盛家没活路了,什么下烂货色的东西,居然要娶进来做平妻”
东瑗心中微震,原来二爷要娶平妻
娶谁啊?
东瑗才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可他们这样的公卿之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娶平妻会被人笑话的,盛夫人怎么可能答应?
东瑗终于明白再闹什么了。
她的手被二奶奶拽得生疼,只得安抚道:“二弟妹,娘会替你做主的,你莫要伤心了。吃过东西没有?我陪你去暖阁吃些点心吧。”
二奶奶摇头,就是不放东瑗的手,哭道:“我还吃什么?我和蕙姐儿命都保不住了。好哇,盛家二爷要娶平妻,欺负我们永熹伯府没人了吗?”
二奶奶葛氏的祖父是先去的永熹伯的庶弟,自祖父那一辈就分了出来单过,经历三代,跟永熹伯府的嫡系已经不怎么亲密。葛氏自己是嫡女,虽说二爷盛修海是庶子,好歹是盛昌侯府的公子,葛氏平日也不敢抬出永熹伯府说事,免得添人笑柄。
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她才想起了永熹伯府来。
葛氏的父亲只是永熹伯的庶堂兄弟,早已跟永熹伯不亲热了。葛氏在盛家快八年,一直只有一个女儿,她的事,永熹伯府做不了主。葛氏自己也明白,所以她说起永熹伯府的时候,气势不足。
她一直抓着东瑗的手,似乎寻求庇护般。
可东瑗还说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不敢胡乱说什么,只得说些套话安慰着她,又道:“二弟妹,娘也累了一整日,晚膳都没用。二爷做的不对,是二爷的不孝顺。你这般吵闹,就是你的不孝顺了。依我说,二爷既理亏,你又何必学样?”
葛氏听了东瑗的手,眼眸动了动,顿时消声,不再哭喊,道:“大嫂说的是,都是我情急,只顾自己不痛快,忘了娘,真是该死”
说罢,拿起帕子抹泪,放开了东瑗的手。
被葛氏攥住的手腕,现今火辣辣的难受,东瑗忙把手腕收回来。
内室里安静下来,康妈妈就叫丫鬟打水来给二奶奶葛氏洗脸,又亲自净手帮她匀面,一旁的香薷也帮着梳头,重新绾了低髻,插了珠花。
而一帘之隔的东次间始终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盛夫人不开口,二爷和盛修颐也沉默。
东瑗见二奶奶已经安静下来,就轻轻走到毡帘处向外瞧。
盛夫人坐在炕上,盛修颐坐在她的对面,二爷跪着,气氛很僵,一旁服侍的大丫鬟香橼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晌,盛夫人才轻声对香橼道:“去瞧瞧二奶奶。倘若没事了,吩咐她回喜桂院歇了吧。”
香橼道是,起身下炕。
东瑗就轻声退回了临窗大炕前。
二奶奶葛氏轻声问她:“说什么了?”
东瑗摇头不语,冲她摆摆手,香橼就进来了。
“二奶奶,夫人说夜深了,奴婢送您会喜桂院歇了吧。明日再来给夫人请安。”香橼给葛氏请安,说道。
二奶奶一听这话,神色一敛,顿了一瞬就忙起身从内室冲了回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她这么一冲,差点把站在她对面的香橼撞到,是东瑗和康妈妈手快,扶住了香橼。
她冲出来就扑到在盛夫人的炕前,盛修颐也微愣。
盛夫人就有些烦躁的叹气。
二奶奶不管不顾,哭道:“娘,您说句话,媳妇死也甘心。媳妇是盛家三媒六聘娶进门来的,不像恬不知耻的,是偷摸着来的。媳妇生养了蕙姐儿,积年孝顺公婆,和睦姑叔,自认为不大过失。盛家若是要休弃媳妇,媳妇唯有一死,以正清白”
盛夫人眉头蹙了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