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忘交代一句,就是以防那失职之人是自己人,先到他那里知会一声,也好动动手脚。
散了之后,李貌急冲冲赶回家,翻出自己那份伪卷看了又看,急得是团团转。这份伪卷是他的谋士黄师爷找人做的,办得可谓天衣无缝,不仅和真的几乎完全一样,代工之人也一应灭口。但是无论如何周密,如果真的那份出现,一对照,什么都是白搭。
门外大管家曾荥喊道:“老爷,黄老求见。”
“滚!谁叫你来烦老子的……谁?”
“黄师爷。”
李貌坐了下来:“叫他进来。”
长得一副柴火身材的黄师爷走进书房,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省了省了,现在都啥时候了?”
黄师爷捻了一下山羊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什么时候了?”
李貌瞟了一眼黄师爷道:“黄老临危不乱,让我好生佩服呀。”他心道:别以为事不关己你就能高高挂起,老子要是栽了,也要拉你垫背。李貌想罢说道:“对了,上次造那个账簿黄老也有功劳,您没有忘了您自己那份吧?”
“好说好说……”黄师爷道,“眼下这事……实在别无他法,只有抓住那根关键的绳子再……”黄师爷举起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
“哦?”李貌小声道,“可那人是官府要犯,岂能轻易得手?”
黄师爷摇摇头道:“大人应该明白,无论何等重要之事,真正亲自去做的,还是下面的人。”
李貌想了想,道:“您是说徐牢头?”
黄师爷点点头:“徐牢头是大人一手提拔的,这点小事他……”
李貌站起身踱了两圈,忽然笑了几声:“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赵谦恭送孙传庭之后,马夫何二将车赶了过来,赵谦看了一眼何二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他埋头深思许久,田钟灵的事,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他不忍心田钟灵被人折磨而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妄动,不仅救不了她,还会引火烧身。
这时突然听得一个兴奋的声音道:“呀,赵相公……赵大人!”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肥头肥脑的财主,不就是长安郊外那个罗财主么?赵谦笑道:“罗庄主!”
罗财主打躬作揖道:“哎呀,赵大人还认得罗某人,荣幸,荣幸之至啊!”
以前在赵谦最落魄的时候,当过他女儿罗琦的老师,后来得知赵谦毫无门路,还得罪了李貌,立即解雇了赵谦。
人情冷暖啊!不过赵谦也不和他计较,到底就旧相识,见到罗财主反而有点亲切的感觉。
因为罗财主对他没有什么危险。
赵谦笑道:“瞧你说的,是在挖苦我呢?还是怨我许久没去庄上拜会庄主啊?”
罗财主道:“老朽怎敢挖苦大人呀,惭愧啊,以前……”
赵谦拉了罗财主,打断他的话道:“走,喝两盅!”
罗财主长舒一口气,热情地说:“正巧,老朽家里有几个朋友来了,这不正赶着回去呢,赵大人可赏脸光临寒舍啊?”
“那赵某就不好意思啦。”赵谦哈哈笑道。
两人说罢,赵谦便上了罗财主的轿子,向城外的罗家庄而去。
罗财主引赵谦来到客厅,果然另外有几个乡绅文士在此喝茶,大伙相见寒暄一番,罗财主便命人上酒席。
酒过数轮,罗财主给管家做了个眼色,不一会,那管家便拿了几张银票递到了罗财主手上。罗财主道:“恭祝赵大人步步高升,这点小意思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还望赵大人笑纳。”
赵谦犹豫了片刻,一想迟早还不是这么干,不然官饷也不发,吃什么去?便接了过来:“罗庄主好意,赵某就却之不恭了。”
其他人见罢,也自觉地摸出了“份子”,赵谦照单全收,又无耻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赵某位低权微,要是辜负了各位的心意,那如何过意得去呀?”
罗庄主立即说道:“能够结识赵大人,咱们就是三生有幸了呀。”
众人皆是附和:“是是,我等就是敬仰赵大人,哪里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赵谦心道:你们骗三岁小孩呢?要是哪天你们找着我徇私,老子还好意思推辞吗?
果然罗庄主又说:“谁不知道赵大人建树大功,高升就在眼前?大人前途无量,草民等都仰仗大人的威仪呢!”
赵谦只得说:“好说,好说……”心里却沉重地叹了一声气:以前在大学校园里做愤青的时候,不也是痛恨贪官污吏?
想罢不自觉地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众人立即捧道:“赵大人真壮士也,好酒量!”
旁边的丫鬟倒满酒之后,赵谦又端了起来:“来,赵某借花献佛,多谢各位的吉言。”
罗庄主忙端起酒杯与赵谦碰杯,碰杯的时候很小心地将杯子置于赵谦的杯子之下。
又饮了数轮之后,罗庄主道:“老朽听说醉月楼的歌妓新排了时兴歌舞,特地请了来为各位喝酒助兴。”说罢拍了几巴掌,就有十几个女孩儿抱着丝竹鱼贯而入,向着酒桌行了礼,便载歌载舞起来。
赵谦听得这靡靡之音,又转头看了看旁边这些听得津津有味的乡绅文士,心情顿觉郁闷,只埋头灌酒。
罗庄主见罢小心问道:“赵大人觉得这歌舞如何呀?”
赵谦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晃着脑袋说:“好酒!”
罗庄主听罢哈哈大笑。
赵谦看了他一眼,说道:“赵某为大伙来一曲助兴如何?”
“这……”罗庄主犯难起来。
旁边一文士见罢笑道:“想当年东坡先生高歌‘大江东去’,传为雅谈,今日我等有幸,不妨也听听赵大人之慷慨之歌呀!”
众人忙连声叫好。
赵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大家一跳。他有点醉了,扯起嗓子唱道: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第二折 长安马蹄疾
段五二 诱劝田钟灵
赵谦拿了数百两银票回家,秦湘问他哪里来的,赵谦实话说了。
虽说家里暂时还不缺钱,但是男人第一次拿钱回来,多少让秦湘有了些安全感。赵谦看着窗外柳枝上新发的嫩芽,想起在罗财主庄上时,高歌“男儿应是重危行”,也许不过是一时的情绪波动罢了。
也不能说那时自己的拳拳之心是虚伪的,但是那些感动与激动无法帮助人解决具体事情。
有人说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非虚言也。
只有罗琦这样的年轻人,才将那歌中之词,信以为真。实际上慷慨之歌也好,经书里的仁义道德也罢,到了政客这里,都是一种工具而已。
赵谦酒醒之后,要赶罗琦回去,她死活不从,秦湘不想让人说自己“善妒”,也在旁边帮凶,赵谦无法,就随她们了。
赵谦摸了摸嘴上长出来的浅浅一层黑胡须,自嘲地想:是不是也该自称老夫了?
下午赵谦去了衙门一趟,罗琦还真有模有样地侍奉左右,俨然赵谦的长随。
在府里的长廊上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张琳,在衙门,赵谦还是要给张琳的面子,忙拱手道:“下官参见张大人。”
张琳笑道:“赵兄多礼了。”
赵谦问道:“牢里那逆贼,可招供了?”
张琳看了一眼赵谦身边的罗琦,赵谦会意,说道:“这是下官的长随。”
“哦。”张琳说道,“贼人口风很紧,看来只有用刑逼供。”
赵谦心里一紧,忙说道:“去岁下官监军时,曾在沙场上与此贼有一面之缘,勇猛了得,用刑恐怕……”
张琳忙说:“赵兄可有良策?”又低声道,“洪大人欲借此事打压我们的人,如果不能尽快搜查出失窃之物,咱们的人将会十分被动。”
“要不愚兄去试试?”赵谦脱口而出道。
张琳高兴道:“赵兄要是能做成此事,兄弟一定用好酒相酬。”
“下官尽力而为。”
赵谦得了张琳的手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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