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下,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爷当心手疼!”
小曲提醒我才想起来楚湘齐手上好像被划了道口子,还没好完又是生姜水,怕是要痛了。
楚湘齐让小令去找鬼谷拿药膏,又让在房里多加几个火炉,甚至把我的绣鞋全都没收了。我有点不高兴,冬天都要过去了他居然让我穿厚厚的棉鞋,要知道最冷的时候我都是穿着绣鞋的。棉鞋那么重,又厚,穿着怎么能让我到处走?
“我是为你好。”他说:“冻伤不是小事,今年冻伤了明年还会再伤一次的!”
“那我明年再穿棉鞋好了。”我说:“明年,我一定在下雪前就穿棉鞋,还穿最厚的棉鞋!”
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这事没商量,就算证实了我没被冻伤也不会允许我在雪化掉以前穿绣鞋了,那鞋子实在太薄,踩在雪地上又滑,很容易摔跤。
“那我不出门了好不好,等到雪化了桃花都开了我再出去。”还是不死心想跟他最后讨价还价,可是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根本不听我说话,在水盆里洗了手就坐到旁边吃点心,酒酿圆子与糯米圆子的香味混合着飘到我身边,都是我最爱吃的,偏偏我还要泡脚,小曲已经准备又忘盆里面续水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索性不管他,连看都不朝那边看一眼。他却说:“你的话我再不信了,不用等到桃花开,过几天你就得进宫去。”
“怎么了?”我问,又不是从前,进宫只要表姐同意就好了。现在没有传召私自进宫,完全是结党营私的象征。
“皇上病重了。”他声音里带着点沙哑,这件事让他难过了,“连着吐了好几天血,御医都没办法了,你还是进宫去见一见吧!”他说得很缓慢,似乎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再有权力的牵绊他终究是他养大的,他们身体了流着几乎相同的血,斗到最后割舍不掉的依旧是亲情“毕竟,舅舅很喜欢你!”
当然知道他喜欢我,若是没有那些往事,我一定会哭着不愿相信这是现实。可是,现在,当我已经知道那么多的事以后,周围的人与事都变了,连带童年的那种依赖也逐渐改变:他喜欢的不是我。他只是在感受被自己爱的女人的女儿依赖着,这让他有自信觉得自己并不是输家。
黄公公下午来找我,似乎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跟主子走到最后他要做的只是完成主子的心愿,坐拥江山能带走的不过尔尔,万里山河比不上红颜一笑,他拥有的太多以至于能带走的太少;世间上唯一还让他牵挂的也只是那些画卷了吧。
休息几日我便进宫去了,没有传召甚至没通知表姐,凤舆一路向东直达泰安殿,这条路走了千百次,唯独这次让我心神不安。我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甚至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宣城夫人”黄公公惊异的看着我,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他眼里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他认识了几十年的人,这样的装扮、语气,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接过他手上的托盘,我说:“你退下,本宫想单独见见皇上。”
泰安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黄纱帐幔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而失去飞舞的能力,只能静静垂着被人一层一层掀开。这地方我来过,不止一次,这一次,给我不一样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熟悉而陌生,连墙上挂着的画也都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黄纱后面仿佛十几年前的事再现了:她站在案几旁研磨看他画着一幅山水图,不时提出点意见,他的画,她的字,他的题词印章。锦座上他因事发怒将奏章摔到地上,穿着宫服的小太监低着头慢慢收拾着,他犹不解气,顺带连茶杯一起摔掉,滚烫的茶水泼到那人身上,结果纤手递上的奏章,他恍然大悟的看着一脸清纯的人正对着他笑。
过去太美好,让人终身难忘。为什么他总是住在泰安殿,这里有她的气息,他们共处的日子都是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他感到其实她从未离开。
病中的帝王憔悴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我惊异他头上竟有了如此多的白发,他的瘦弱与衰老,都印证在沧桑的脸上。曾几何时抱着我让我趴在栏杆上摘花的那双手已经没有力气抓住笔写任何东西了,纵使带着象征权力的扳指,披着龙袍躺在龙床上也不能否定他只是一个老人的事实。
他多可怜,平常人家还有孝子贤孙在床前侍药,而他,只有忠心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仆。无情莫过帝王家,他的高高在上正是他不幸的源头。
安静的房间只听见他的喘息,夹杂着阵阵咳嗽。许是我身上的香气刺激到他,竟让他有些清醒。微微睁眼,脸上的不耐烦随即被喜悦取代,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任何表情了。
“你,回来了!”
他笑得很欣慰:“我知道,你不会狠心真的离开这里,终究,是要回来的!”
这里有他们的过去,他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
放下托盘,黑色的药汁有点凉了,我说:“皇上,喝药吧!”
他努力想要抓住我的手,尽管没有任何力气,尽管只是抓着我凤袍上的流苏,但他依然很欣慰,竟死死抓着不放。
“水月,我,对不起你!”
现在 帝王的葬礼
更新时间:2011…12…28 15:05:19 本章字数:8629
他说得很艰难,几个字就有些喘不上气了。
“当初,不该把你远嫁西域,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不舍与无奈。皇后还在,我不能······”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真让人害怕感觉下一刻就会死去“我不能对不起她,我又不能对不起你,太难了!”
为君难,要做千古明君更难。他的江山皇位是那些爱他的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他不能轻易就舍弃,更不能让自己放纵一次。
“写下诏书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你义无反顾的答应,甚至主动请求远嫁,那时候我又在恨你。你要的,我给不了,但是我又不希望别人拥有你,所以这些年,我牢牢的抓着锦宁,抓着敬妃,这样你永远都不能离开这个皇宫,也永远都没机会彻底跟我断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他勉强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难受可以忍着,仇恨可以忍着,唯独见不得你开心的样子!”身在皇宫,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忍。能忍方能成为人上人。没想到一国之君竟也在隐忍,而且是为了我的母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端着药碗,银汤匙刚触碰到他唇边他就做出个厌烦的神色示意我把药拿开。
解下身上的玲珑玉,放在手中握进他手里,我说:“我不恨你,真的!”
他苦涩的笑了一下:“我宁愿你是恨我,那样我才能永远都被你记住。可是你为什么要原谅我?玥姬的事你不恨我,敬妃的事你不恨我,如今所有事在你眼里都是尘土,连锦宁你也不要了,你就那么想离开我!”看他气息渐微,我知道不该再让他说话,可是阻止不了他的倾诉。只有要死了才会想把心里所有事都说出来。
“您没有对不起我。”我说:“您给了宋家无尚荣耀,给了我想要的安定,并且对锦宁,您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您疼她、爱她,弥补了了她没有父亲的遗憾!”
相比远在西域的“父王”,我更相信其实病榻上这个人是我父亲,不是血缘,而是那种父女之间的感情。
“你还在恨我。”他说:“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想到过能得到你的原谅。其实就算皇后仙逝我也不能娶你,宋家的权势已经够大了,不能在你父王还在的情况下再多出一位姓宋的皇后。我骗了你,骗了你一辈子!”
被他骗过的女人何其多,宋夫人有幸醒悟得早,抽身退步。
“二妹当初劝我‘齐大非偶’,我不信,一定要得到你。可后来,我还是错了,你是翱翔天际的飞鹰,我抓不住你,红墙填空也留不住你!”
皇上又在咳嗽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也一起难受一起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说:“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我怕他再说下去连我也会情不自禁为他们惋惜,为自己母亲的情人惋惜,她背叛了父王背叛了宋家,我永远不会为她惋惜!
“让我把话说完”他颤巍巍的想要抓我的手,“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点。辜负的人太多,一生都在斗都在争,年少争名,争权,争皇位,然后与大臣斗,与自己的兄弟斗,甚至还要与皇后斗。”他眼中写满绝望,世间上还有谁是可以让他相信的人?兄弟、夫妻、甚至儿孙,他们关注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他座下的皇位会属于谁。
“对你,我辜负了所有的誓言。可是我们的锦宁,我没有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在我眼里,她比任何女儿都要宝贝。”他得意的笑起来,他将她的女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纵使辜负了千万,总有一点是实现的。
我知道,从来都知道。不再疑惑他的爱,他疼我爱我都发自真心,我是他的女儿,永远都是。
他把我养在身边,给我郡主的封号,把我赐婚给楚湘齐,让我拥有比公主更好的成长环境。一个父亲该为女儿做的他都做到了,甚至比别人做得更好。
他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甚至手都没力气在抓着我。我牢牢抓着他的手,指甲戒指磕得他难受。可是他很满足,终于,抓住了她的手,他不会再放手,永远不会。
“皇上”我轻轻叫他,他只是动了一下手指,嘴巴呢喃说着什么,声音听不见,那本是他们的故事,他要说给她的话。
我把玲珑配放在他手中让他抓牢,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归还给他,让他带着或许会释然走得更安稳一点。
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吧。
缓缓退出,在门边,又听见皇上喊“水月,水月······”声音渐次低弱,终于我听不见了。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宋夫人之所以是宋夫人因为她没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