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毅和萨罗齐一齐把目光落到了说话之人身上。
那人才从一条船上下来,三十岁左右年纪,模样斯文儒雅,边上有两名随从,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这人身份看来不一般,这是丁云毅心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
萨罗齐见有人反驳自己,非但不恼,反而大喜:“‘圣经’上说,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神创造人的一个目的是让人管理世界。治理这地、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活物,这就预示那时的亚当,坠落前的亚当有着控制这一切的能力智慧,包括使这些听命与自己的能力,即可以与这些有意识上的沟通,或者应该可以听懂这些活物的语言,也能使这些活物听命与自己的能力。蛇起初可以与人说话,人当时具有这种能力,否则人怎样可以管理这一切呢?只是因着人的犯罪这一切属灵的能力尽都丧失了”
那人听了大笑:“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心如一张白纸一般纯洁,他们之后的成长,都是由他们的长辈,他们周围所处的环境在这张白纸上画出来的。如果小小的孩子一生出来都是有罪的,那谁把他们引上正途?按照‘圣经’说法。这个世界上便只有罪恶,没有善良一说了。所以我认为你说的大不可靠。”
这人是谁?
丁云毅心里觉得奇怪。此人说话大有见地,神态之间也大有威严。澎湖一个小小地方,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物?他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人到底是谁?
第四十九章 诸玉前
两人争论不休,各执一词。
丁云毅忽然大声说道:“二位何必争执?其实天主教有天主教的教义,佛教有佛教的教义。二者有分歧,也有共通之处。”
萨罗齐和那个陌生人一齐看向了丁云毅。丁云毅微笑着道:
“佛教与耶稣教最初的来往是在明朝万历年间,耶稣教传教士利玛窦到中国来的时候,首先想穿出家人的衣服,但是后来发现朝中的官吏不重视佛教,因此改以儒家为交谈对象。从此以后,天主教与中国文化很少涉及到佛教,这使两方面不太认识,甚至彼此误会批评。幸好,在此黑暗时期有一些微光闪耀。在西藏,天主教的神父早就敬仰地研究藏传佛教,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办法留在西藏”
丁云毅侃侃而谈:“所以天主教和佛教共存并不是什么难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必拘泥于各自信仰?”
陌生人也是微微一笑:“未请教这位是?”
“在下丁云毅。”
“丁云毅?”陌生人眉毛跳了一下:“新升任澎湖把总的丁云毅丁项文?”
丁云毅倒是一惊,这人居然连自己的字都能一口说出:“请教您是?”
“在下诸玉前。诸子百家之诸,玉石之玉,前后之前。”那人微笑道。
诸玉前?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丁云毅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印象。
“请问诸先生来澎湖有何贵干?”
“在下本是一介商人,偶尔经过澎湖,故此登岛游览一番。”
这人说话稳文而雅,不卑不亢,态度从容,来历想来大是不凡。丁云毅好奇心大起:“来的都是客,诸先生既然来到澎湖,不妨与我小斟几杯?”
诸玉前没有立刻答应,朝身边两个随从看了眼,然后一个一闪而过的细节落到了丁云毅的眼中:
左边的那个随从居然悄悄点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主人要喝酒难道还要随从允许?
丁云毅心里疑云大起。
诸玉前脸上露出释然:“丁把总如何殷勤,诸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今天要叨扰到丁把总了。”
“哪里话。”丁云毅按住心中疑惑:“诸先生请。”
来到自己军营,洪调元去岛上巡查了,丁云毅让老纪去弄一条鱼来,把诸玉前请进营帐,他的两名随从却没有跟进,只是在站在营帐门口,烧好鱼送进来的老纪请他们进去,他们却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澎湖苦寒之地,先生千万不要嫌疑。”丁云毅给诸玉前倒上酒。
“丁把总何必客气,在我看来这条鱼已足矣。”诸玉前淡然一笑:“只要酒管够也就是了。”
“酒管够!”丁云毅举起碗来:“诸先生请。”
“丁把总请!”
两人喝了口酒,丁云毅放下碗来:“先生恕我冒昧,我看先生不像是经商的人。”
“那你看我像什么人?”诸玉前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丁云毅沉吟一下:“我看先生像是做官的。”
“做官的?”诸玉前哈哈一笑:“哪有我这样做官的?只带两个随从?丁把总太抬举我了。”
见对方在那刻意隐瞒什么,丁云毅淡淡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诸玉前开口说道:“未登澎湖之前,我便听说这里出了个少年英雄,那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丁大人的公子。一登岛上,先败常陆巩保田,再杀鬼王丸。澎湖军民士气振奋,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了丁把总。幸甚,幸甚!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丁云毅客气了几声,又听诸玉前一声叹息:“若我大明多上几个丁把总这样的英雄,又何惧什么流寇?何惧什么红夷?可惜,可惜。”
他连说了几声“可惜”,好像很为大明前途担忧一般。
这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丁云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违心说道:“诸先生太抬举在下了,我大明有的是人才,又何必担心什么流寇红夷?”
诸玉前叹了口气:“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经十二世,无汉唐之和亲,无两宋之岁币,治隆唐宋,远胜汉唐。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励精图治,至宣宗的近百年间,大明北进蒙古高原,南征安南,伐锡兰,威震马来诸岛族,天下大治。洪武之治、永乐盛世、仁宣之治一个接一个,一派盛世景象。英宗幼年即位,朝中有‘三杨’杨溥、杨士奇、杨荣主持政局,海内清平,万邦来朝。次后宦官王振开始擅权,乃发生震惊天下的土木堡之变。景泰帝果断任用于谦击败瓦剌,取得京师保卫战的胜利。后又经历景泰、天顺两朝的经营恢复,国力大有回升,到孝宗时期再次大治,此时政治清明,民生安康,对外复立哈密等卫,人称弘治中兴”
他忽然说起了明朝鼎盛时期状况,丁云毅听的非常仔细,他知道这是大明历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段时光。
诸玉前说着说着面色渐渐黯淡下来:“可惜到了正德年间,倭寇侵我大明,鞑靼常犯边境,国力再次出现中衰。万历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辅政之下实行革新,再度中兴。此时海内清平,又先后平定甘肃,贵州叛乱,并援救高丽击败侵朝倭寇,国家中兴可期。但到了万历朝中期始,皇帝怠政,官员腐化堕落,导致江南民变的发生。关外建州女真**哈赤起兵,又成一患。天启年间,魏逆忠贤宦官集团专政,终于导致了我大明开始式微及至本朝,连年灾荒,朝廷竟然拿不出银子,无力镇抚。天下乱了,天下要乱了啊!”
丁云毅听了大惊,此人居然敢如此评击朝廷?这可是杀头的罪名那。
诸玉前仿佛看出了丁云毅的心思,苦涩一笑:“丁把总,你皆是我的心腹之言,我也不怕你去告状,况且我以为你也不会去告状。”
丁云毅定了定神:“诸先生有话尽管在这放开了说,丁云毅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第五十章 大明局势
“我当然知道你丁把总不是那等卑鄙小人。”
诸玉前显得毫不在意:“我不过是针对大明时弊说了一些真心话而已。若连这些真心话都无法说出,那我大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脸上忧心忡忡,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为了大明前途而忧虑不已的高官。
丁云毅一时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沉默在了那里。
“红夷我大明倒尚不惧。”诸玉前忽然话锋一转:“前番我大明水师痛击红夷刘香联军,杀的红夷不敢正视我大明。况且红夷目前的危害只在沿海一带,我心中忧虑的,是那些四川流窜的贼寇那!”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过了会才平静下来:“王逆自用联合高逆迎祥、李逆自成、张逆献忠、马逆守应等,号称‘三十六营,二十万人马’。明廷集重兵在山西加紧围剿。天佑大明,王逆自用在河南济源中箭身亡。各路逆贼拥推高逆迎祥为首领,从豫北渡黄河南下,连陷渑池、伊阳、卢氏三县那”
“他们必须随即进入河南中部、西部,在河南、陕西、四川、湖广等省区交界地带开展行动。”丁云毅接口说道:“必须集中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之兵形成合围之势,才可以击败这些乱贼!”
诸玉前神色大动:“你是如何知道朝廷安排的”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不妥,急忙改口说道:“难道这都是朝廷的安排吗?”
丁云毅微微一笑,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诸玉前必定是朝廷的一名官员了,而且地位肯定不低。
他也不肯点破:“云毅不过是个小小把总,如何知道朝廷安排?这不过都是我的私下猜测而已。”
诸玉前略略点头:“看来丁把总非但勇武过人,而且谋略也极高。或者朝廷真的如此用兵也未一定。”
“胡乱猜测而已。”丁云毅谦逊地道。
“未必,未必。”诸玉前连声说着,随即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认为朝廷能否评定这些贼寇?”
“若是朝廷上下一心,全力进剿,贼寇必败。”丁云毅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贼寇眼下无非就是一些流寇而已,打倒哪里算哪里,虽然号称几十万众,但却并没有真正形成强大力量。若朝廷合五省之力,稳步进剿,则贼寇无藏身之处,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诸玉前眼里满是期望,连声催问。
有些话自己应不应该说?丁云毅的心里有些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