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来,反对父皇独宠义父的人仍不在少数,父皇一次次压下了这些反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爱着义父。而义父,恪守身份地父皇掌管内庭,替父皇教导他们兄弟三人,在父皇处理国事遇到困难时为父皇分忧。
在霍云开的心里,义父不仅是他的另一个父亲,更是他的母亲。
可是因为义父的身份,父皇永远都无法给义父一个名分,这是父皇一直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
霍峰欣慰地喝下太子敬的茶,感慨道:「一晃眼,你都要做爹了,豆子和包子都可以出宫建府了。父皇也老了。」
霍云开的鼻子有点酸,马上说:「父皇正值壮年,谈老还为时尚早。」
霍峰笑着瑶瑶头,他确实是老了,已经没了所谓的野心,只想在有生之年和一人相守到老。面前的长子有着与他相似的神态,可心思之缜密却像极了一人。
「太子,父皇八年前曾对你说的那件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霍云开心里一震,郑重地点头。
霍峰道:「父皇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有一半是被逼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你义父。若没有他,父皇这一脉连同你和豆子,早已是一堆白骨。」
霍云开的心绪起伏。他常常都会记起自己被义父带出王府的那一幕,也就是那时候,他知道,义父是好人,知道,义父承受的种种委屈。
「太子,这江山,父皇就交给你了,你要守好。」
霍云开缓缓跪下,磕头:「儿臣,不敢辜负。」
霍峰走到太子面前,双手扶起太子,眼含激动地说:「谢谢你,成全父皇。」
霍云开也很激动,眼眶泛红地说:「父皇,儿臣,很想喝您和义父的一杯喜酒。」
霍峰拍拍儿子宽厚的肩膀,笑道:「会的,一定会的!」
※※※
回到凝神宫时,伊重人已经睡熟了。霍峰知道他这阵子累坏了,也不吵他,洗漱过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在伊重人为他留出的位置上。
两人一直住在凝神宫,霍峰的寝宫早已变成了摆设。伊重人喜欢凝神宫的清净,霍峰也就随他去。
八年了,霍峰的鬓角有了白发,而伊重人似乎仍是八年前的模样,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揽住伊重人的腰,霍峰闭上眼睛。
他和重人,就快十年了。这八年,他对伊重人的爱恋只增不减,这人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但霍峰知道,伊重人的心里有他。
也许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在伊重人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只是两人谁都不知道。
「回来了……?」熟睡中的伊重人突然咕哝一句。
霍峰揽紧他,在他的脖子上啄吻了一口:「嗯,和云开说了会儿话。你睡吧。」
「你也快睡吧。」拍拍霍峰的手,伊重人打了个哈欠,没了声音。
霍峰闭上眼睛,闻着伊重人的发香,很快也睡着了。
※※※
睡到日上三竿,伊重人终于缓过来了,伸个懒腰,他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外头艳阳高照,他扭了扭腰,朝外走去。
服侍的宫女看到他起来了,马上端来洗脸水和漱口的柱杯。
伊重人一边擦脸,一边问:「皇上呢?」
「皇上去太学院了,午膳要和几位太学用膳,让您不必等他。」
「嗯。」
伊重人在心里蹙眉。那人昨晚似乎很晚才回来,这一早又去太学院,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不成?
自霍峰的鬓角开始出现白发之后,伊重人关注起了养身之道。霍峰比他年长八岁,要特别注意。
「大人,琴夫人来了。」
伊重人快速漱了口,大步出了房,就看到小琴抱着孩子从外头进来。伊重人伸手从小琴的怀里抱过刚满两岁的小家伙,招呼小琴进屋。
小琴曾自愿做嘉政帝身边的钉子,也因为服侍过嘉政帝,她没想过她人,哪知在跟随伊重人回京的路上,她和一直未成亲的许百才互生好感。许百才不在乎小琴服侍过嘉政帝,反而觉得小琴很勇敢,回到京城的第二年许百才就带着聘礼到章府去提亲了。
章德元夫妇是小琴的义父义母,小琴寻得如意郎君,还是许百才这样的大将军,他们都很是高兴,马上答应了下来。如今,小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人了。
进了屋,小琴在内侍们退下后说:「大哥,下月我和百才就要回边关了。」
伊重人抬眼:「怎么这么急?你们去年不是刚回来吗?」
小琴笑笑,说:「百才说阮大哥和怀秋哥分隔两地太可怜,想早点把阮大哥换回京城。他说他们四个人,如今只有阮大哥是孤家寡人,他们做兄弟的要帮他一把。」
伊重人冷哼:「那只怪他自己没能耐。」
阮刑天和章怀秋这几年因为阮刑天是大将军,要回边关换防,常常是分隔两地。章怀秋是怎么也不肯跟着阮刑天到边关去,只可怜阮刑天饱受两地相思之苦。
章怀秋一直没有娶妻,小琴把她和许百才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了他。
章德元夫妇不是不失望儿子与阮刑天走到了一起,但也没有强求。
虽然两人在京城吃住一起,和夫妻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章怀秋始终不肯给阮刑天一个名分。
阮刑天曾有过一房妻子,后来病逝,给他留了一个儿子,去年由霍峰指婚迎娶了礼部侍郎的女儿,如今也快当爹了,生活幸福。没还有后顾之忧的阮刑天,唯一希望的就是章怀秋能与他双宿双飞。
霍峰中午不回来,伊重人便要小琴留下来和他一起用午膳,包子和豆子中午也会过来。两个孩子就要出宫去住了,从小在爹爹身边长大的他们很舍不得离开爹爹,不过好在他们能每天进宫,也能常常和爹爹一起用膳。
两人正聊着,一名太监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凝神宫,惊慌地大喊:「大人!皇上晕倒了!」
伊重人的脸色惊变,把孩子交给小琴,身形倏然消失在了屋内,接着就听到他厉声问:「皇上在哪里!叫太医了没?!」
「皇上在太学院突然晕倒,已经派人去找太医了。章大人正送皇上回宫,命奴才来禀报大人。」
伊重人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他飞身就往宫门赶去。
那人昨日还好好的,昨晚还搂着他睡了一夜,怎么会突然晕倒!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一定是!
伊重人疯了般地向宫门狂奔,所过之处树叶纷飞。
※※※
来到宫门口,他就看到章怀秋驾着马车冲了过来,伊重人认出那是霍峰的御辇,飞身而去。二话不说地上了御辇,甚至都没有和章怀秋说句话,伊重人冲进车内。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皇上!」扑到昏迷在那里的霍峰身上,伊重人的双手发颤。
一把握住霍峰的手,伊重人回头就对外大喊:「怀秋!再快一点!让太医到凝神宫!」
「驾!」章怀秋狠抽马屁股。
※※※
很快,太子、两位王爷、朝中重臣们全部聚集到了凝神宫。
床边,伊重人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太子站在他的身后。包子和豆子眼腮红红,父皇突然晕倒了,两人都要吓死了。
太医已经给皇上诊了脉,医术颇高的吉弟手指按在皇上的手腕上再诊察一回。
许久之后,他拿开手,伊重人立刻问:「皇上怎么样?」
吉弟蹙眉道:「和太医诊脉的结果一样,皇上是积劳成疾,再加上曾多年带兵打仗,留下的暗伤一直没有调养好,病上加病。皇上绝对不能再操劳,需要静养。」
伊重人深吸了几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太医开好了医方,吉弟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把药方交给了卢涛。
伊重人看了豆子和包子一眼,两个儿子便跟着卢涛出去了。这个时候,伊重人不放心别人给霍峰熬药。
「义父,父皇会没事的。」霍云开安抚道。
伊重人轻轻擦了擦霍峰额头上的虚汗,告诉自己,也告诉在场的人:「皇上不会有事。」
接着,他站起来对着屋内的诸人鞠躬一拜,大家都吓了一跳。
「伊大人!」
直起身子,伊重人开口:「皇上积劳成疾,不能再处理国事,还望诸位大人能尽心辅佐太子,让皇上能安心静养。」
「此乃臣等份内之事。这种时候伊大人更要保重,皇上还需要您随身照顾。」
伊重人的这一拜给了许多人不小的震撼,就连霍云开都愣了。
伊重人转向霍云开,声音发哑地说:「太子,从今日起你为监国,知道你父皇龙体康健为止。」
「儿臣遵旨。」
没有人对伊重人的越权有所不满,这种时候,伊重人的话就等于是皇上的话。
交代完毕,伊重人坐回床边,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霍峰的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心慌、多么不安。
谢明向其他人示意,所有人安静地退下。霍云开深深看了眼父皇和义父,也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伊重人就抱住了霍峰。他们的十年之约还未到,还未到!
「皇上,你我的约定还有两年,难道你就等不及了吗?」伊重人把霍峰能够烫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从未如此害怕一个人离开他。
霍峰的呼吸有所加重,眼皮动作,似乎要醒了。
伊重人急忙轻喊:「皇上!皇上!」
挣扎了半天,霍峰终于睁开了眼睛,伊重人的手抖得厉害。
霍峰的眼珠子缓缓移动到伊重人的脸上,被伊重人握着的手努力地反握回去,他艰难地开口:「重,人……」
伊重人的心揪紧,嘴唇张开:「霍峰……」
这么多年,他很少会喊这人的名字,除非在情动时。可这一刻,他不想喊这人「皇上」了。
霍峰显然很高兴听到伊重人这么唤他,微微笑了笑。
「对不起……吓着,你了……」
「你是吓着我了。」
伊重人稳定心神,倒了一杯水,扶起霍峰喂他喝。
霍峰虚弱地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