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不说话，只是倔强的咬着唇，伸手扶着廊柱颤巍巍站起了身子。
她倔强的模样令沐云炀更加恼怒起来，他阔步向前，伸手握住九如手臂，“谁许你鬼鬼祟祟站在外面？！”
九如吃痛，双肩缩成一团，身子越加佝偻起来，只是一言不发。
“滚！”沐云炀烦躁的厉害，将脚边汤碗的碎瓷片狠狠踢出去，秀挺的眉拧成一线。
九如倚在廊柱上，连嘴唇都是一色苍白，唇角露了一丝苦笑，她蹙眉道，“主子，滚不了……”
沐云炀手上施力，竟将九如紧紧搂进怀里，回身怒吼，“李承武，本王让你滚！”
说话间，亲自将九如抱回大殿。
李承武站在廊上愣了半天，终无奈的苦笑摇头。
没好气的将怀中之人丢在榻上，沐云炀一把扯开她衣裳，九如吃了一惊，下意识便要躲，沐云炀却狠狠握了她的手，怒目瞪她，“再动一动，本王杀了你！”
那一瞬，他双目圆瞪，满脸愤怒，可那一脸狂乱背后却隐约显出了深深的紧张甚至愧疚。九如叹息，终慢慢闭上了双眼。
兜衣上细小的带子被那人大力扯开，茭白的半个肩膀便现在了沐云炀的眼前。可眼下，他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肤若凝脂、香肩裸露？她肩胛下面巴掌大的一片已经青紫不堪，受力的中心位置更是一色乌黑。
沐云炀心中疼痛，指尖方碰到她的伤处，便察觉到那小小身子的颤抖，恼得他一拳打在榻上，“陌九如！好你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本王若是在用一点力，你这条小命立时便就没了！”
九如紧紧握住袖口，长睫抖了一抖，竟说不出话来，唇边却露了一丝笑。
“还有脸笑！”那人气恼的坐在了榻边，只是不说话。
许久，九如伸手攥住了他的袖口，“没事，九儿不怪你。”
那人回脸看着狼狈不堪的九如，忽然露出笑来，轻轻将九如抱进怀里，“陌九如，本王不是有意的。”
“无妨，原来就是九儿不对。”九如慢慢挣脱他，借他的力倚在榻边，抬眼清灵灵的看住了他，迟疑了又是迟疑，还是慢慢开了口，“主子，九儿求您一事。”
“求我？”沐云炀唇边含笑，“何事？”
九如低头，沉默一瞬，方道：“主子，无论如何，求您不要伤了夫人，她……”
“为什么不能伤她？”沐云炀一脸玩味，视线却落在九如心口上的伤疤说，他伸手，指尖落在那丑陋的疤痕上，“怎么回事？”
九如心中慌乱，忙不迭拉拢了衣裳，“没事，奴婢早就跟您说过了，少时家中遭灾劫，被歹人所伤——”她抬头看沐云炀，“主子，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主子，她要得不多，只是‘愿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而已！”
“愿得一良人，白首不相离？”沐云炀伸手拢九如颊边汗湿的发，眯眼露出笑来，“九儿，这，偏偏是我最给不了她的！这深宫之中，哪有可能白首不离？！不是我要伤她，这一点，她陈若香，不该不懂！”
“可……”九如猛地坐直身子，扯的伤处很痛，仍蹙眉固执的看那人，“可当初明明是你主动追寻了去，说什么非她不娶，又为她忤逆贤妃、冲撞圣上，说什么都不在意，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愿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去喜欢一个人，又说什么……”这一句话没说完，九如忽然愣在那里。
沐云炀在养心殿上为陈若香据理力争，那时他说过的话，在九如耳边反复响起，特别是那句——
“儿并不在意那些。儿自来狷狂成性，却也知本分。为人臣子，便做好臣子的本分；为人兄弟，便做好兄弟的本分。旁的，儿不屑想。”
“本分？！”九如心里倏地一亮，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她双眼圆瞪，一双手紧紧撑在榻边，眼中神采散尽，身子摇摇欲坠，心中越发茫然起来，“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儿？”沐云炀一惊，伸手稳住她身形，“九儿，怎么了？”
九如苦笑，一把抚开了沐云炀的手冷冷笑道：“这一切，是您早就计划好的，是么？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是么？”
沐云炀不语，只是蹙眉看住了她。
她心中一团烦乱，只觉得种种谜团纠结在一起，在眼前忽明忽暗的挣动，让她越发疲惫起来。
摇摇头，她勉力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
“九儿！”沐云炀浅笑，又唤她一声。
九如站住身，浅声道：“奴婢心上疼的厉害，这几日便不来伺候主子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掉。
☆、第六十一章 vip （2413字）
李承武来送药的时候，九如正倚在榻上胡思乱想。
“红瓶内服，白瓶外敷。”李承武放下药瓶，慢慢坐在了九如榻上，“这是又怎么了？”
九如不抬头，垂首道：“我心中烦乱。”
李承武忍不住叹息，“九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在主子身边，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听到了只当没听到，知道么？”
九如慢慢坐正了身子，“我知道。可是事关陈若香，我便不能不闻不问。”
“为什么？”李承武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九儿，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可不愿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主子也不行。”
“可是她却无情无义的数次弃你于不顾，不是么？”
“她并非无情，只是太渴望幸福……”
“一个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牺牲无辜之人的人，值得你付出？”
九如不做声，只静静倚在榻边坐着。许久，她垂首看着自己指尖，轻轻叹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无辜之人的人，一样不值得我付出。”
这句话，她说的无比清冷，隐含着无数忧伤和无措，那么让人心疼。
夜越来越深，黑暗如同硕大的幕布，将所有的一切都遮得密不透风。
从一开始。
从四品以上官员家未嫁的女儿悉数参加遴选。
陈碧奴暗中相助、尹梓旭帮忙部署，避开甄选、躲开责难，一帆风顺入宫参加九华会……然后，“肩生一朵芙蕖，腋生两袖荷香”出挑引人……
九如心中慢慢清明起来。
原来，所谓之一见钟情，所谓之非卿不娶，所谓之忤逆母妃，所谓之顶撞圣上，一切，不过，是个连环套！
“炀儿可知你二皇兄、九皇弟要大婚了？”
“炀儿知道。”
“你可知，他们要娶之人，是谁？”
“二皇兄娶得是平安侯孙予志的孙女孙玉娇，九皇弟娶得是振国将军张凯岩之女张瑾瑜。”
……
“这个中之事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朕来为你分析？！”
……
“你倒是看得穿！殊不知你这大方豪气让多少人收了渔人之利、暗自笑翻肚肠？！”
……
还有，还有！
李承武说过，“……他将来还会娶更多女人，就算是陈若香，也不可能……也不过是……”
……
此前种种慢慢清晰，一条条一丝丝现在眼前，共同编制出一条无比清晰的线索，一步步引领着她寻到最真实的答案。而这个答案，让她的心，那么冰凉。
“九儿这是怎么了？王爷竟忍心伤你？！”陈若香的声音清冷平和，却暗含讥讽。
于是，九如轻易的听到了她的话中话，“陌九如，你也有今天？”
九如抬头，清冷冷的看住了陈若香，“夫人心中到底在计量些什么？”
陈若香不说话，异常高傲的坐在了榻边小凳子上，只是浅笑。
九如缓缓坐起身来，澄明的目光看住了烛火找不到的昏暗的角落，“夫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若香抬头迎上九如的目光，“我在想什么，九儿清楚的很。我想要什么，九儿也清楚的很。不是吗？”
九如忽然就笑出来，“姐姐，你心中，可是喜欢他？”
陈若香唇边露出一抹讥讽，“陌九如，你呢？你心中，可是喜欢他？”
九如低头浅笑，“夫人何苦问这些个？九如不过是个丫头，喜欢或者不喜欢又有什么紧要！只是，九儿自来听闻后宫争宠，没听说后宫夺爱，不知是也不是？”
陈若香亦学着九如模样浅笑，眉目舒展，话音却分外冷淡起来，“九儿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夫人，后宫无爱，只有宠。若夫人不明白这道理，怕是一生都不会幸福。”
“是么？”陈若香挑眉，侧目看住九如，表情里竟有一丝娇俏，“那你呢？是准备和我争宠？还是准备和我夺爱？”
“哼！”九如冷笑出声，心口的疼痛却令她紧紧蹙了眉，“争宠？夺爱？为王爷？还是为夫人？这些个事，陌九如，不屑！”九如捧了心口，略微佝偻身子，目光却无比坚定起来，只是重复，“陌九如，不屑！”
“不屑？！哈哈哈！”陈若香忽然大笑出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目光却更加狠厉起来，“陌九如，你有骨气！可我陈若香不行！我不行！我要他，必须要他！你懂么？”
九如抬头，目光却无比柔和起来，那一瞬，陈若香甚至在那柔和里看到了一丝怜悯，“夫人，您要的并不是他，您要的，是幸福。可幸福究竟是什么，您又知不知道呢？”
陈若香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幸福是什么？你竟问我幸福是什么？”她抬眼，恶狠狠瞪住九如，“幸福，幸福就是能有一个人把你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会让你偏居一隅，不会对你不闻不问，不会由你自生自灭，不会让你任人欺凌！幸福就是把自己想要的所有的一切都紧紧地握在手里，坚决，坚决，不放手！”
她目光凌乱、固执且悲戚，让九如不由伸出手慢慢蒙上了她的双眼。
“姐姐，那你幸福么？现下，你幸福么？”
“幸福么？”陈若香紧绷的身子忽然松懈下来，“幸福么？”她茫然的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姐姐，你早就该明白的，这深宫大内，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