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是师父抱着她睡的,那一夜睡的异常的安心。从那以后每当落雷,她便会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去找师父,师父便将床榻挪出一半给她。幼时的她睡觉总也不安分,不是踢到师父的鼻子便是踢到师父的眼睛,为此师父倒是训过她好些次。再要落雷爬到师父的床上醒来之时定是被师父紧紧的抱在怀中,为的便是不让她再乱动,被师父抱在怀中,淡淡的药香总萦绕在鼻尖,很安心的味道。
此时想来,这些事情似乎是前世的事情了。锦被下的手依旧不停的颤抖着,右腿也跟着隐隐作痛,咬着唇看着芙蓉帐顶却怎样也不能入眠。
落雨的夜里还有一人也是睡不着的,自然是神医箫子朗。
临窗而立的箫子朗,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冷清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的笑意。犹记得当初在茗山,徒儿浅浅最喜爱的便是下雪。
“师父,师父……”站在白雪中的人儿娇笑着唤着,也不论站在屋前的清冷男子是否应声。
他看着她与天离在漫天的大雪中嬉笑玩耍,浮躁的心竟慢慢的平静下来。如此安谧的生活,如此和谐的画面,也许便是他心之所求吧。
站在窗前,心中一痛。这一切都在三年前毁之一旦了,而罪魁祸首却是他自己。
三年前,小七黯然离去,他独自一人回到崖底,翻遍了崖下的每一寸土,徒儿的尸骨依旧没有找到。没有人知道他多么的悲痛,多么的绝望。
而如今上天是否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又重见到自己的徒儿,那个已经刻到他骨中的人儿。
天明,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竟停了,浅浅睡不着,没有等望秋到便起了身。手依旧噬心彻骨的痛,勉强将衣衫穿到了身上,腰带却怎么也系不好。心中无端的恼怒起来,硬是要和腰带纠缠。
望秋推门进来就见浅浅一脸恼怒的与腰带纠缠,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了架子上:“小姐,还是我来吧。”
站在那里的浅浅将涌到眼眶中的泪眨了回去,抬眼看着望秋浅笑:“姐姐,你看,我连自己的腰带都系不上。”
望秋上前将她的腰带系好:“小姐也只是在变天时才会这样,楼主交代,待天气好转小姐便又要学习媚术与武功了。”
“是,我真的有好些日子没有练武功了,只怕要生疏了。”
“楼主今日仍旧是一早便出去了,吩咐属下没有什么事不要打扰小姐,若如小姐有何吩咐只需唤一声便是。”
低下头看着腰间系好的腰带:“姐姐,今日我想一个人去酒楼坐坐,若是哥哥回来还请姐姐莫要再说出我在何处。”
望秋没有情绪的允诺。
望秋要给她加一件披风被她婉言拒绝了,洗漱毕便独自一人从后门溜了出去。雨虽停了,天气却还是阴阴的,手依旧在衣袖下颤抖,右腿也隐隐的作痛。步伐很慢,如老牛慢步,不是她不想走快,而是右腿的旧伤发作根本走不快。
当浅浅到达敛财酒楼之时在路上竟用了一个时辰,她依旧坐在临窗的位置,晌午并不是用餐的时间,所以楼上只有寥寥数桌。
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伸出左手执酒壶,那酒壶在她的手上不住的颤抖,本是要倒入酒杯中的酒大多洒在桌在上。细看那左手似乎是有隐疾的,一直不停的颤抖。
旁边一桌的吃客侧目,浅浅颤抖着的手将酒壶放了下来,浅笑:“多年前遗下来的隐疾。”
那男子尴尬的收回目光:“抱歉,在下无意侵犯姑娘。”
将左手隐到袖中垂在身侧,细看仍旧在颤抖。右手端起酒杯,一扬首便将杯中的酒饮尽了才看着窗外幽幽的说:“莫染哥哥是碰巧在此还是在此专侯浅浅的?”
坐在一旁桌边的男子听闻这才浅笑着站起身端着酒杯挪到了浅浅这一桌:“原本箫兄说你还活着,在下还不信。此刻见到你真真在眼前了却还是有些恍惚。”
视线依旧顿在窗外的某处:“莫染哥哥也认为我死了?”
“当初……我们都去崖底了,却只见到天离的……”
鼻尖一酸,收回停在窗外的视线又抬起颤抖的左手去执酒壶,酒壶在她的手中不停的颤抖,壶盖在酒壶上叮当作响。莫染心生不忍,接过她手中的酒壶为她面前空了的酒杯注满酒液:“手……伤得很重?”
“还好,只是在阴雨天有些疼痛,平日里还可以执剑的。”
莫染怜惜的看着若无其事的浅浅,竟有些心疼:“当日是莫初救了你?”
端起酒杯又将酒杯中的酒液喝尽了:“是啊。”轻笑一声道:“云清公主将我推下去定以为我死于非命,却不想我命贱,阎王不收,竟又活了下来。”
莫染端到嘴边的酒杯砰然落到了桌子上,愕然的看着浅浅:“你……你说什么?是云清将你推下去的?”
“怎么?她没有说是她推我下去的么?”轻笑一声道:“也是,她既推我下去,我便已死了,她又怎会说出?”
莫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无论是他、小七还是箫子朗都以为是杀手将她逼的跳崖的,没有人想到是拼死护着浅浅的云清将她逼下崖。
“当日云清公主问我,我与她同时落崖师父会救谁。其实我早猜到了答案,只是真的到了那一刻竟真的是噬心彻骨的疼。”转言道:“多谢你们为天离立了墓。”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徒增伤感罢了,何况她并不是想博取他人同情,更没有必要再纠缠已经过去的事情。
☆、第十五章 宿醉
他知道她回去过崖底,也看到了崖底天离的墓。既然见到天离的自然也见到天离旁边她自己的墓:“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箫兄也一直留在京城。”
转首看向窗外:“莫染哥哥其实你早知我的身份了,又何苦来消遣我?”三年前他就已经不要她了,即便知道他在这里,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没有勇气去见他。
“其实以什么样的身份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我消失三年,莫染哥哥也该知这三年之中会有许多事情发生,而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浅浅。”说罢又喝尽了手边莫染为她斟满的酒。
是,她早已不是当日的浅浅,当年的浅浅绝不会饮酒,也绝不会隐忍。而今见到她对伤痛的隐忍,对行动不便的左手的无能无力,却还是努力的隐藏着伤痛,由此也知她变了。
浅浅喝了五六杯酒,有些微醺,醉眼朦胧的看着窗外街上的人来人往。突然有一侍卫上前躬身道:“王爷有请玉姑娘去厢内一叙。”
已将视线收回来的浅浅看向面前的侍卫浅叹:“王爷也来此了么?”说罢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莫染见状忙起身将她扶住:“当心!”
侍卫见状又躬身道:“见过相国。”
“玉姑娘多喝了两杯,此刻不便见王爷,若是冲撞了王爷……”
“无妨!”深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染与浅浅朝身后看去,只见明王手摇折扇似笑非笑的走来。
莫染扶着浅浅微一颔首:“不曾想王爷也有此闲情逸致来酒楼吃酒。”此时浅浅的酒已醒了些,倚着莫染敛着脸:“民女浅浅见过王爷。”
逸清看着浅浅泛着红晕的双颊不由的皱了皱眉:“浅浅好些日子没有来府了,你兄长说你身子不适,现下可好些了?”
“承蒙王爷抬爱,不过是些旧疾,无碍的。”身侧的左手却越颤越厉害。莫染心中一震,想必她的手伤的定是不轻,若不然也不会颤抖的这般厉害。
轻颔了颔首又斜着眼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莫染扶着浅浅的手漫不经心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相国公事繁忙竟也有闲情雅致来此消遣,真是奇事!”
“王爷过奖,莫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为天子解忧略尽绵力罢了。”说着便略一颔首:“王爷,浅浅喝醉了,在下需送浅浅回去,恕不奉陪。”
“不必了。”朝身后的侍从使了使眼色,侍从上前将莫染怀中的浅浅扶了过来。逸清摇着折扇:“本王自会将浅浅送回去,就不劳烦相国了。”
莫染愣了愣继而温婉的笑了笑:“如此自是最好,莫某告退。”说着便真的躬身退去了。
此时酒劲上来,浅浅晕晕沉沉,眼前的人都已经看得不真切了。再次醒来入眼的竟是置身与软烟罗纱帐之中,只觉得那纱帐薄如蝉翼,想来也是上等珍品。动了动头痛阵阵袭来,颓败的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回想着醉酒前的事情。
“玉姑娘,您醒了么?”黄莺般的声音穿过软烟罗帐飘进了耳中。
抬起右手揉了揉额,看着露在锦被外微微颤抖的左手,张了张嘴暗哑的声音流了出来:“这是在哪里?”
“回玉姑娘,这是明王府,是王爷将醉了酒的姑娘带回府中的。”
心下大惊,忙翘首问:“我睡了多久了?”
“从昨日王爷将姑娘带回府,姑娘一直睡到现在。”
一夜未归,哥哥该着急的,忙坐起身。本跪在地上的侍女见帐中有动静忙起身将软烟罗帐挂起来,低着脸道:“玉姑娘,奴婢服侍您更衣梳洗。”
直到坐起身来猜发现锦被下的身子只着了中衣,面上不禁一红:“昨日是谁给我换的衣衫?”
“昨日王爷将姑娘带回府中,姑娘醉的不省人事,是奴婢替您沐浴后换的衣衫。”
“沐……沐浴?”不禁吞了吞唾液,被陌生人看光了身子,即便她是女子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时辰不早了,姑娘该起身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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