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晌,安晴也搁笔含笑道:“我也得了。”
两人交换了纸,安晴展卷一阅,但见白纸上只写了寥寥几条而已:
视凤儿如己出
谨慎持家
相敬如宾
心胸开阔
如若可以,愿如花解语
相比之下,安晴写的便具体繁琐的多:
不将我禁锢在家中琐事之内
每天逗我开心
我见到他会开心
理解我的辛苦
关心我的喜怒哀乐
能够发现我的好
称赞我做的饭好吃
为我剥石榴
即使所有人都说我的不是,依然相信我
对我负有一生的责任
……
如是种种,始终如一
林非放下纸不自在地笑:“小姐是想让在下知难而退?”
安晴笑着摇摇头:“非也,我这样写,和公子这样写,其实不过是侧重点不同罢了,公子着眼于大处,所看所想都是凭一个大致的感觉。然而于我而言,婚姻并不是只要适合了就是好的,婚姻是由无数件小事累积而成的,而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这些小事,光凭理智是绝对不够的,还要有一颗心。”
因林非上无父母,也并无兄弟姐妹在落霞,安晴也就省了姑婆的那一辄,只侧重于说两人相处的问题。单单是这些已够他觉着难堪,那么可以想象,若是她还有公婆需要侍奉的话,他会如何棘手了。
说实话,她还真是专挑了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为难他的。然而这些为难实也算不了什么,若是两人之间真个有些感情,做这些事不过是水到渠成,觉不出有丝毫的不妥,若是两人不过是在一起凑合过日子,哎呀,那可是难办得紧了,连对面说话都唯恐拿捏不好分寸,又怎会见了那人就欣喜?
林非凝眉不语,片刻方抬头直视着她的双眼,真诚道:“小姐所要求的条件,我一时尚无法达到,但请小姐相信我,假以时日,你我二人定会将这单子上的每件事都做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安晴笑了:“公子何必如此为难,说句实在话,你我二人并没有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若是林公子所要求的真个只是你所列的单子上这几条,那么恕我乱点鸳鸯谱,你林家就有一位适合的人选,公子可知道?”
林非一愣,继而苦笑:“小姐莫不是因为柳氏,才这般为难我?”
安晴失笑摇头:“林公子,我们的条件虽称得上般配,然而你我二人虽经历过一次婚姻,对婚姻的印象却仍是截然不同。就算是没有柳氏,就算是你我惺惺相惜,继而产生感情,就这般嫁了娶了,今后,也必定是矛盾重重。”
叹了口气又道:“公子曾经也说过,公子的亡妻思虑过多。我虽自认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然而若是一次次不满累加起来,就算是再心胸宽广也拗不过岁月苦多。虽然我知道,人的感情最是不可靠,但我还是想再赌一次,赌我等的那个人,能够始终如一。”
安晴一口气说完,继而望着林非抱歉地笑:“对不住了,林公子,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林非摇头苦笑:“婚姻本就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我看上了小姐,小姐却没有看上我,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小姐也不必太过自责了。”又起身含笑道,“已是快到日落时分了,小姐的店也快上门了,不若在下送小姐回去?”说完忙又补充,“只是送小姐到门口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的关系竟因了她的拒绝而变得自然起来,安晴也笑道:“好,那请公子稍等片刻。”
简单收拾了铺子,安晴便和林非一道往顾家的方向走,几个回家的媳妇子在两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缀着,一路只听到切切的脚步声,竟是无人说话。
林非轻咳一声开口:“欢迎小姐日后常到林家来玩,看得出来,凤儿很喜欢小姐。”
安晴点头,不自觉地软了笑容:“凤儿这孩子乖巧可爱,又不失天真,我也喜欢她得紧。若是……若是林家不嫌弃的话,我能否认凤儿做干闺女?”说完略偏头看了看林非脸色,心里有些惴惴。
林非展颜道:“那感情好,却是我家凤儿有些高攀了。”
安晴假嗔道:“若是林公子替凤儿认了我这干娘,就莫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啦,没的让人听了心里别扭!”说完自己先笑了。
林公子也陪着笑了一会,然颇有些口不对心的意味,似在忧心着什么。
安晴察言观色,便也柔声劝慰道:“公子的那位表叔恐不过是不愿做小辈的顶撞于他,其实未必是非要结这门亲事的,公子不妨另寻个日子,同表叔好好说说,把你的担忧都讲与他听听,他未必就还要坚持结亲了。”说完又笑着补充道,“公子也是一时意气罢,这样贸贸然就另结一门亲事来堵了你表叔的口,不是把你表叔的心和面子都给伤了个透?”
林非叹了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原是想着,若是单这样说,我表叔心里总是先入为主,若是能让他与小姐见上一面……”说到这里便也说不下去了,面上带了十分的惭愧。
安晴摇头笑道:“这事确是公子的不对,不过公子可曾想过,是否有些人,因为太过亲近了,让公子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而忘记考虑她的感受,思索与她在一起的可能?”
林非脚下微滞,看着安晴颇惊异地接口:“小姐怎会如此想?——不可能的,柳氏向来谨言慎行,在下从未对她产生过任何非分的想法,想必柳氏也是如此。”
还待再说,却被安晴抢先截了话头:“是不是,有没有,公子若是不注意,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同是女人,我却对柳小姐的心思理解得多。若是公子有心,不妨多注意下柳小姐,说实在的,我是真心觉得,公子所希望的那几条,柳小姐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非张着眼睛,似乎花了好大力气才维持住一个得体的微笑,安晴知他是在拼命消化这一重磅消息,不由笑道:“甫一听到这一消息,自然是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公子不妨将此事藏在心里,回去好好琢磨,仔细观察,几日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林非轻蹙眉头,似乎要张口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安晴苦笑,再次抢先开口:“就算是我给公子的一个建议,就算是为了不驳我面子,公子千万莫要现下便说出什么不行不可的话,可好?”
林非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笑道:“在下还能说什么呢?”
说话间,不觉顾府已近在眼前,林非于是驻足,向安晴拱手道别,安晴也含笑还礼,道:“待我回去挑个日子,咱两家简单行个认亲礼如何?凤儿我看着喜欢得紧,叫柳小姐常带着她来我家玩呀。”
林非含笑应了,又道:“凤儿还需小姐多看顾着些,我心里时常惶恐,就怕一时疏忽,这孩子便走了歪路。”
安晴摇头笑道:“公子多虑了,管教一事,柳小姐已是做到最好,我这个当干娘的,只需把凤儿捧在手心儿里疼着就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林非不知怎的,眼底竟有一抹赧然一闪而过,想是于管教凤儿的问题上有些歉然。安晴权作不知,与他点头道了别,目送他转过巷子口之后,才带着媳妇子进了顾家大门。
刚一进门,便见裴靖如同尊黑脸门神一般,沉默地负手站在影壁前,面沉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路边社》关于沈庭及裴夫人为啥还不出现的问题对两位当事人进行的无责任采访,如有雷同,或是与剧情走向相悖,纯属作者脑瘫
沈庭:本人虽说了要去落霞,可总要等闲时才去。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我堂堂沈家当家人,又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夏忙的大事?不过是个弃妇而已,她守节三年,亦是她的本分,我肯亲去接她回来,既往不咎已是给她面子,要我放下手头急事赶过去?诸位未免太高看她了。
裴夫人:我自然是对这个未来儿媳不满的,但是我能怎么样?我儿子天生倔脾气,本来也许还有些许转圜余地的,我巴巴跳出来反对,说不得促成了他们,到时我抱不上孙子,谁赔我?此事自然要慢慢来,温水煮青蛙。再者,诸位怎知我还没动手。呃,不说了,导演说再说就剧透了,要扣分红的。
以上。
第三十四章
安晴刚进顾府大门,便见裴靖如同尊黑脸门神一般,沉默地负手站在影壁前,面沉如水。
媳妇子见两位都没有个笑模样,心里也知是不好在一旁碍眼的,知趣地向裴靖行了礼之后便不动声色地纷纷散了。
安晴暗暗叹了口气,内心挣扎半晌,终于还是选择由着性子,目不斜视地绕过裴靖,向自己闺房的方向慢慢挪着步子。
待两人错身之际,裴靖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侧头沉声道:“我有话说,你房间还是院里?”
安晴转头看着他强笑:“我今日有些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不好?”心里却道,若是他当真答应了,她明日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罢!
如果让她现在来说的话,裴靖无疑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之一,虽然个中缘由她也不大清楚。
裴靖自然看穿了她心思,却没再说什么,依旧还是喜怒莫辨的脸色,握着她手腕的右手却慢慢松了劲。
安晴松了一口气,不由略略加快了脚步。
裴靖却没有如她预料那样转身而去或是立在原地,而是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也不说话,连落足的声音都好似刻意控制了,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到了她房间门口,安晴兀自开门进去,回身想关门时,裴靖突伸手撑住了门,又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着她的双眼,她也抬头看着他,同样的面无表情。
两人如此僵持片刻,安晴终于让步,撤开身子放他进来。
裴靖关上门,转过身子沉声问她:“为什么林家的人会送你回来?”
安晴笑笑,并不马上答话,而是转身走到桌前,顾自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