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两个手下惊恐的表情;
想起殇歌苍白的小脸;
想起蓝哥努力呼吸时发出的“嗬嗬”声;
想起自己说:“……应该刺浅一些的,这样,你可以多活些时候……”
本以为是梦境的一幕幕情景,渐渐清晰地涌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真的……他真的用那种残忍的方式杀了蓝哥!
回想着,洞庭洛惊惧不已,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中已经住下了一个嗜血的魔鬼?!在他无法控制之时,慢慢的把他的双手浸染得鲜血淋漓……
远处传来木浆破水的声音,洞庭洛茫然抬头,只见一袭白色披风在风中摇曳,乌黑的卷发带着微微的湿意散落肩头。
“离姑娘?”
离没有答他,只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他。
对离,洞庭洛是有些愧疚的。为了救殇歌,他曾利用离来引开戚孤湟的注意力,虽然这个计策失败了。现在,她知道他想带走的其实是殇歌,她会怎么想呢?
这时,锦弟停好舟,慢慢走了过来。远远看见洞庭洛,他真的很想拔刀往他脑袋砍去,为蓝哥报仇。锦弟永远也忘不了几个时辰前赶到这里所看到的蓝哥。放大的瞳孔,难以置信的表情,喉间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气都断了,伤口还流血不止,可想而知,洞庭洛的那一剑有多快多凌厉,他在杀蓝哥的时候,竟是半分犹豫都没有的,直接置他于死地)……蓝哥是被他生生刺破喉管,导致呼吸困难窒息而死的!洞庭洛,怎样也不会想到,你竟然这么残忍!
“已经醒了?你知不知道,刚才看见蓝哥的尸体的时候,我有多想趁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杀了你?!”
锦弟咬着牙,洞庭洛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甚至没有站起来的打算。他只是坐着,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锦弟愤怒的目光。
看见洞庭洛这个样子,锦弟心中从刚才看见他就一直没有熄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终于喷涌而出。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杀了你!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在你的喉咙插上一刀,多么想把你的脑袋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锦弟恨得双眼充血,忽然冲过去一把揪住洞庭洛的衣襟,把他从草地上提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蓝哥?!为什么你要出现!不过是个乞丐你有什么资格跟公子抢!你知道公子有多无奈有多痛苦吗?一心复仇却爱上仇人的女儿、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种痛苦你可以理解吗?公子内心的挣扎你能体会吗?你回答我啊!你回答我啊杀人魔!杀人魔……杀人魔不都很喜欢说残忍的话吗?”
锦弟带着哭腔冲着洞庭洛大声吼叫,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吼出来。与洞庭洛脸贴着脸,锦弟大口喘着粗气,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左眼流淌而出。
“不知道。”
“什么?”
洞庭洛忽然吐出的三个字让锦弟有些无法反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杀死他,不知道我出现在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不知道我还可以活多久,也许一觉睡下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乞丐?你以为我愿意做乞丐?你以为我愿意每日浑浑噩噩,居无定所,过得一日是一日?呵,也是,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明白你们那位大少爷的感情?我不需要感情啊!我只想要尽量活得久一点,不要死得那么快可以吗?你要说我贪生怕死我也认啊,我就是怕死,怎样?”
洞庭洛的双眼如同剩满悲伤的黑洞,却又闪烁着挑衅的光芒。锦弟揪着洞庭衣襟的双手颤抖着,不由得松开来,缓缓垂下。
“真的只要活下去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吗?那你为什么会不顾危险混进戚府救殇歌?真的不需要感情吗?那么殇歌是生是死你也不会在乎,是吗?”
洞庭洛随之目光一紧。“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锦弟撇撇嘴讥讽道:“不是不需要感情吗?为什么现在又一副紧张的模样呢?”
洞庭洛不理会锦弟的嘲讽,只捏紧了拳头,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我问,殇歌现在人在何处?”
锦弟被洞庭洛语气中的凉意镇住,愣了愣,方涩然一笑。“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吗?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欺骗呢?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锦弟望着平静的湖面发呆。他想起公子得知小姐就是仇人的女儿时的表情,那个表情如今想来,到底是恨意多一些,还是痛心多一些?
那个时候,公子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好,好……
那个时候,公子以为,小姐在他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呆了半晌,锦弟长吁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咬牙转身跪倒在离面前。
“锦儿今日斗胆违抗公子命令,私自问小姐一句话。”
离微觉诧异,道:“你想问什么?”
“……如果,如果公子快死了,小姐可不可以原谅公子,在公子死前去见公子最后一面?”
第十一章 求死
“……如果,如果公子快死了,小姐可不可以原谅公子,在公子死前去见公子最后一面?”
闻言,离和洞庭洛都是一呆。
“快死了?”
“……公子说,他要放手,让你走……”锦弟恨恨地瞪了洞庭洛一眼,“谁知道,这个人要带走的却不是小姐……”
“……所以,他想为我杀掉殇歌?”
“……是。”
洞庭洛一惊。“什么?你们……”
“他现在和殇歌在一起?”
“……是。今夜之前,公子已经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可是在公子看来,殇歌是小姐得到幸福的阻碍,不如跟他一起消失。”
洞庭洛浑身一震。“他们现在在哪里?!”
“虚弥离境,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喝下毒药了吧——”
话音未落,洞庭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湖面。
锦弟缓缓垂下头,拳头紧紧攥着。
“在小姐心里,公子就真的没有一点位置了吗?”
“走吧。”
“哈?”锦弟抬头,见离正朝小舟方向走去。风中传来离模糊的喃喃自语,幽幽之声妩媚如丝。
“……虚弥离境么?这名字,取得跟预言似的……”
刚刚走至厅门,就撞上了从门内急冲而出的洞庭洛。离险险闪开,淡淡扫了一眼他怀中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殇歌。洞庭洛脚下不停,从她身边快速掠过。
大厅之内,戚孤湟曲着一条腿,闭眼靠坐在墙角,面如冠玉,笑容浅涩。往事一幕幕就如同一群忽然展翅的白鸽,在他脑海中纷而不乱地掠过,种种心悸,一如当初:
广阔草原,湛蓝天空,还有,千年冰冻的巍巍远山。他和弟弟祈莲曦追着草原上最矫健的苍鹰尽情飞奔,听凛冽的北风在耳边狂野呼啸,他们仰望蓝天的眼睛,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宁静的午后,他轻轻摇着一只摇篮,春蝉不知疲倦地鸣叫,摇篮里的女婴“咯咯”地笑,望着他的双眼明媚璀璨……
晨曦惨淡,母亲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梳着一头及地黑发,他站在门边静静看她,镜子里母亲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表情让他不安。她回头,对他笑了笑,唤他过去,然后紧紧搂他在怀里。在他还来不及喟叹那只属于母亲的温暖怀抱时,她已经把他推开,然后将一把弯刀狠狠刺入她的心脏,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透过满眼迷蒙的血色,看见她的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火焰……
恍惚之中,看见离一身白色衣衫,衬着身后朦胧夜色,缓缓踏入厅门,静立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戚孤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格外清晰。
记忆遥遥,却只是半年前的事。
幽水之滨,他倚坐船头,她立于水中,湿漉漉的卷曲的长发散落一肩,雪白双臂捧上的,是他失手落入水中的玉箫。那时候,她有如青莲般的笑容,一双眼睛明媚璀璨,夺人心魄……
“幻觉吗‘炼玉’不是可以让人平静地死去吗?为什么,我还是看见了你?果然,我还是放不下你啊!幸好,幸好我死了,再也不会纠缠于爱恨之间,让你无辜受苦……
离,那双眼睛还会回来吗?离,让它回来吧。如今,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哥哥,仅仅想做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我祈莲湟,心甘情愿地放开你……”
凝视几步之遥的她,妩媚容颜似真似幻,他微笑着伸出手,却在下一秒沉沉垂下……
清晨惨淡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格子窗,洒在静止不动的他和她的身上,充斥着死亡的宁静气息。
“咔嗒”,一直站在厅门外的锦弟颤着身子,转身默默走开。
想起初遇公子的那一年,江浙正一片汪洋,他失去家人,右眼也在他于江水中挣扎时被尖石击中。从此,公子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从此,他怕水;从此,他的右眼不会流泪。可是,为什么大人的世界那么悲伤,一只眼睛,又岂能把那么多的眼泪流完。
想起蓝哥拍他的肩头。“锦弟,再长大一些吧,和我一起保护公子!”
可是蓝哥没有说,当他和公子都不在了的时候,他要和谁一起,保护谁。
那么,他为什么还活着呢?既然大家都不在了,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他其实早就应该死在那一年的那片汪洋之中吧!
足尖轻点树枝,锦弟用尽全身内力,奋力冲向惨白的天空,又如被利箭射中的雏鹰,直直坠落在园中的假山上,滚落于碧绿的湖中。
离闻声心头一颤,回头看去时,只见汩汩鲜血延着假山凹凸不平的表面,弯弯曲曲地流淌,湖面荡开层层涟漪,浮起浓浓血晕。
静立许久,离端起桌上烛台上即将燃尽的红烛,用一种让旁人看了也会绝望的表情,点燃了雪白的帘幕。
冰冷晨风中,火势渐大,大火迅速蔓延戚府几乎全是木质结构的西面主屋,偌大的戚府,不断被火吞噬,却如一座死城,没有凄厉的哭喊,只有风与火的“呼呼”声和梁柱、窗棂“噼啪”断裂的声音。
这是一座死城,城中只她一人,孤身立于这熊熊烈火之中,看一切在她的眼前崩塌、毁灭、化为灰烬。灼热的火舌,“噼啪”下落的房梁,不断弥漫的呛鼻的浓烟……当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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