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河关光复。
要说这宋老将军也是久在军中,深谙军心的了。他在追击残敌开始的两天后才公布了至尊的死讯,一架棺木往神京起运,却又趁着士卒慌怒,宣布要替至尊报此血仇……神京来的下一批犒军金银,也“恰”在此时到得前线,
神京中也同时拥立了裴贵妃之子为新帝,贵妃自然做了太后,却宣称不干政史不垂帘——这话说出来似是做了极大的退让,然而,知情的都知晓,她坐不坐在朝堂之上,实实并无分别。新帝自然还不能理事的,朝中政事,还是由几位宰相拿主意。
可巧的是,几位宰相要么是姓裴的,要么是隔三差五往裴家跑的,要么,是朝中有了名的老好人。
但这话,却不是白说的。太后已然说了她不干政,朝中几个想着攻讦牝鸡司晨的老臣,也便只能将写好的奏章撕了,丢进火盆中烧个一干二净。
新帝登基的典礼,进行得亦是分外顺利。
十六娘自然高兴,虽然她是见不到这一次典礼的。但到底,换了个有裴氏血统的皇帝,便意味着她家族不会再猝然遭逢皇帝的猜疑。
想来,裴氏的族人,大多也都该高兴的。
然而这“大多”,却并不包括六娘。
十六娘初时不曾想到这么一出——直到至尊的灵柩回京。
按着理儿说,新帝已然登基了,先帝也已然作古,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局了。便是国葬本身,那也是按着礼典上写的做便是。
然而,偏就在至尊的灵柩到得神京的那一日,裴六娘再次站在了秦云衡夫妇面前。
此次她没有哭,只是眼神毒厉,声音也尖得骇人:“敢问十六妹夫!你说出的话,全是骗人的吧?!”
秦云衡却道:“我如何骗你?”
“你说了至尊会安然无恙!”裴六娘抬起手,却是指着十六娘,道:“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手指也在颤,十六娘却丝毫觉不出她可怜来。
一个女人,对错误的人用了情,那便莫要怪这情伤人!更何况,这位六姊当真对至尊有情么?她是不敢信,要知道,在那场寿宴之前,六姊并不曾见过至尊。
如此,她还要戴牡丹……呵,这不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又是哪般?
至尊死了,她的伤心,大抵不是为了情——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我说什么了?”十六娘蹙眉,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曾与六姊说过什么有关先帝的话呢。”
她将“先帝”二字念得极清晰,便看着裴六娘身子一抖,仿佛是被烧热的针戳了一下。
“你怎可这般——你们,都是算计着我的是吗?!”六娘终于嘶喊了出来。
“算计?”十六娘微微侧了头,道:“莫要说这样的话!是谁先算计谁的,六姊还记得么……谁在十一姊的寿宴上戴了那一朵牡丹花,谁又……呵,死者为大,不敬的话,我不说了!”
六娘看住她,许久才恨恨道:“你会后悔的——我便是死,也会在阴曹地府,日日咒你不得安宁!”
这话说出来,十六娘便不禁变了颜色,她面色时红时白,半晌,才恨恨道:“是么?如若你的本事便是诅咒,那么……就去诅咒吧!”
“阿央!”
许是这话说得太过硬气,连秦云衡都唤了她一声,似是提醒她莫要说有不敬鬼神之意的话语。
“没什么可隐晦的——二郎,心存恶念的人,便是念佛,佛也不会应。善恶之道,岂是一个人口中的诅咒,便能逆转得来的呢?”
不欲有知
“善恶?”六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咯咯地笑起来,只是配着她那神色模样,这笑意惨得叫人心里头都哆嗦起来——晴天烈日之下,这个直至此时还穿着华丽衣裳的女人,笑得却如同火狱中爬出来的厉鬼:“你还配说善恶?如今竟是人人都用这个词儿给自己开脱了么——这世上谁说善恶我都信!唯独不信你裴氏说出的!”
“你自己不姓裴?!”十六娘仿佛挨了一耳光,身体都颤了起来。
她知道这六姊算不得自己人,然而会听到这样的话,却还是她从前不曾想过的。
“我宁可不姓裴!裴家哪里有个人把我当回事儿的,你倒是说说看?!”
“我们对你不曾好过?!”
“那是为了借着我巴结至尊,好把那个贱婢从冷宫里头弄出来——我帮了你们,却把至尊也害死……”
“闭嘴!”十六娘大惊,厉声叱道:“谁害了至尊?谁敢害至尊?!你当真是失心疯了!再者,你帮了裴氏?休以为无人知道你说的都是些甚,可有一句是为家族说的?”
“我凭什么为你们说话?!”
“看看,方才还说你帮了裴家呢——从来你都只当这姓氏带累了你那孩儿,却不想,你若不姓裴,谁会正眼看你?街市上风流俏丽的寡妇多了去了,可有谁能进宫,有幸面圣一回的不能?真真是……”
“我是你阿姊!哪里有你这样说话!”
“你也配是我阿姊?你这般愚蠢的女人,真不知是谁生养下的!”十六娘很想再骂得狠一些,然而那些听说街市妇人会用的词儿,到得唇边却骂不出,不免丧了几分气势。
“你骂我生母?在为人子女的面前辱骂父母,你,你会下拔舌地狱的!”
“那如何?你会的不过是诅咒我罢了!”十六娘狠狠一笑,转头对秦云衡笑道:“你看,妾生养下的,多半就是这幅德行!”
秦云衡却微微蹙了眉:“六姊,我若是你,现下便住嘴。”
“你还好意思与我建言?”裴六娘竟踏前两步,对上秦云衡的眼,怒道:“是你说至尊一定安全!可你们根本就是有意要害死他……”
“……”秦云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是从眼皮子底下看的。六娘比十六娘矮,冲到他跟前更显得“短”许多:“这也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诬陷秦某,现下是不打紧的,然而若说陷害先帝,那总要有同谋吧,秦某的同谋是谁呢?无有证据,诬告朝廷命官,不敬自家父兄——你有几条命够赔的啊?”
“我……我有证据!”六娘的胸膛剧烈起伏,一片雪腻竟似要挣开襦裙的上沿一般。
秦云衡却笑了,他微微前倾身体,靠近她耳边,以身边的十六娘也能听清的声音道:“六姊,秦某再尊称您一声六姊,再莫做傻事了。证据这东西,若是没有人信,也没有人看,更没有人为你主持,那么,有了还不如没有。知道的东西越多,人会死得越快……”
“死就死,你当他们能放过我吗?!”裴六娘的手指扬起,直似要戳上十六娘的鼻尖儿:“我是以至尊侍人的身份跟着去的,如今至尊死了,那个贱婢会杀了我陪葬!你当我不知道她安了什么心吗?我的孩儿,也是她害的!不是她在姚庶人面前摇唇鼓舌,姚庶人怎么就非要杀我的孩儿?!”
“让你陪葬?依我看那倒不会。不过,死么……如若您再这般闹下去,可就难说了。”秦云衡微微一笑:“就算太后想要你有幸陪伴在先帝身边,大概大臣们也不会允许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去……呵,你要知道,太后和裴公,可都是从善如流的。”
“是啊,六姊怎么会叫你去陪她的夫婿呢。”十六娘轻轻笑了:“如若你知道进退,也难说裴府会容你养老,可若是再这么闹……神京南边儿那片荒坟岗子上的野狗,又有福气了呢。”
“你们!”六娘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后退了一步:“你这样心狠?!”
“脏的心,该用狠的心,才对付得了……”十六娘跨前一步,眼眸微微眯起,她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听到“我有证据”的一句时,便朝着挽不回的方向滑落了。
这一对姊妹间,如今也似是从前秦云衡兄弟间一般,竟是你死我活,再无法容让一步。
“你想做什么?”
“我做不了什么。”十六娘扬起下巴,微微笑了:“但是总有人能做什么——业障自造,因果自背,就是这样啊。”
“是……”
“送客。”
六娘看着她的目光,已然没有方才的凶横,却染满了惊慌与畏惧:“阿……阿央……”
“别叫我阿央——你既然不认自己是裴氏女儿,凭什么唤我闺名……还要我叫奴子来将你推搡出去么?此处,请不要多留!”
六娘竟是完全慌了神,她猛地跪了下来:“求……求你,别,别杀我!”
“不是我杀你,是被你伤过的人要杀你啊。”十六娘道:“既然做了出来,便有些担当,认了吧。”
她转过身,正要进屋门,手腕却被人大力带了一下,登时便跌了过去。
她是摔在秦云衡身上的,可这一撞之后,却觉得手臂上一阵火辣辣钻心的疼。
定睛看过去,却是自己右臂上被刀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便沿着伤口涌出来。秦云衡的手臂似是欲护着她,如今也是血如泉涌。
而那刀,便在这一刻,从六娘手中呛啷滑落。
“你……”十六娘浑身打颤儿,她倒不是怕血——只是,若秦云衡方才再晚一点点,六娘这一刀下来,她便是侥幸不死,也会重伤!
六娘摇了头,却仿佛是刚刚这一刀将她全部勇气都用尽了一般。
“来人!快来人!”十六娘哭了起来,声音尖得几乎破音:“这个畜生!畜生!杀了她!”
“我……”六娘往后退了一步,却自己踩了裙缘跌倒。
十六娘疯了一样推开了抱着她的秦云衡,冲上去便照着六娘的身上头上一阵子狠命踢踹。六娘抓着她的腿,十六娘站立不稳,跌跪下去,仍在不要命地和六娘厮打。
秦云衡这才一步冲上,将十六娘拖起来,甩到了自己身后。
六娘尚来不及站起,几个奴婢便冲了过来,将她架住了。
“杀了她!这个逆人伦的畜生!”十六娘顿足哭喊着。
六娘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她面色苍白,满脸是汗。
“别说了,再别说了。”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