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消磨,便一直等到了夜里。十三娘子已然穿好了嫁衣,进了行障中坐等。而十六娘同裴氏几个姑嫂也守在此处,女眷们谈笑着打发时间,倒也不太难捱。
又过得一阵子,有婢子跑了过来,叫道:“秦家郎君来了!”
隔着行障,十六娘愣怔了一下,她那一晃神间竟以为来的是秦云衡——呵,他走前还同她说过莫不会想他呢!
今日的新妇子是十三堂姊!她自嘲地笑了,却立时便听得外头喧闹。
秦云朝来的好快!这般迅速哪里像是迎亲呢,抢亲时策马直入中堂也不过是这么快吧?
正想着,外头便抛了一只雁进来。那雁由红罗裹了,五色绮缠住嘴,裴家几个姊妹立刻笑着上去按住那仍想扑腾的雁,大声笑道:“十三姊夫来得好快!速速给十三姊梳妆罢!”
这一来行障内外登时热闹起来。秦云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不紧不慢念起的催妆诗:“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且由着他念去!”十六娘笑道:“咱们给十三姊梳妆,便一直拖到明儿早晨!”
几个姊妹哄笑着应了,有给十三娘子上粉的,有张罗着寻花子的,亦有什么好事儿也不做,只是瞎捣乱的。
行障外头催妆诗始终未曾停下,一首接一首念出来,直念到东方微微现了白,十三娘子才站起身,举了团扇遮住面颊,那行障撤去,她便站在一群人面前了。
十六娘微侧了脸,但见秦云朝一身喜服,面上却并无几分当真欣喜之色,心里便是微微一怔。可秦云朝亦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撞之时,笑容里却陡添了几分温情。
她忙垂了头,不敢再多看。
十三娘子上了车,一行人便向着秦府去了。他们总要在府上住个几天,待时日差不多了才搬去昌宁坊的宅子里的,十六娘便并不急于随上。她熬了一夜早就乏了,只吃了些早点便赖在出嫁前住的屋子里睡了多半日。
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她梦到秦云朝,与他相识来的一幕幕似乎都在重复……他进秦府时,表情平淡中带着刻骨的仇恨,然而转天看着她,笑起来却颇柔和;他可以带着嘲讽之意挖苦秦云衡,却在面对她的时候说出那般坚定温暖的话语——虽然对象是她阿姊……
之后,她梦见他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大惊,想收回手,却挣不开他铁一样的掌控。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弟妹,你便看不出么?”
“看出什么?”她慌乱,问出的话,简直算作明知故问。
“……看出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
她想说什么,然而口中发不出声音——他紧紧吻住她的口唇,那痴缠的触感,潮湿温润的契合同从前秦云衡吻她时亦无二致,可那狠狠的力道,却彰示着他与她的夫君决然不同的一面。
要躲开,她的心疯狂地跳动。然而手腕和身体被禁锢着,她躲,亦无处可躲。
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大呢,单是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而另一只手已然控住她的头,唇瓣摩擦,全是因他的动作,她是一点也动不了的。
她的身体渐渐失去力气,全然瘫在他胸前。男人的手在她腰臀徘徊,口唇离开她唇瓣后便在她颈项与前胸吸吮啮咬,而原本好好穿着的衣裙,不知怎地便脱落下来,露出她雪白身体来。
“成全我。”耳畔的声音有些嘶哑,那是被身体里的火焰点燃的欲望。
“阿兄……”她低声道,快要哭出来。她并不想与他苟合,那是她夫君的兄长,是她堂姊的夫君!
“你也喜欢我的不是么。”男人的声音像是一场漫长的诱惑:“你自己也知道……你喜欢的,当真不是二弟,是我……”
梦里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听着这样的话语,便多少有些惊诧,惊诧之后,模模糊糊也便信了他。
不再挣扎反抗,让他得到她所有的骄傲与羞辱……不知何时被放在了榻上,男人赤着结实精壮的上身,她看着便觉得脸烧了起来,而目光,怎生也不敢往下移动半点。
他挑逗她的身体,一点点勾起她的渎念,之后进入,撩拨,冲撞。她如同那些不知羞耻的女人,婉转承受,娇声求欢……她的身子亦不受控制地回应着,两具肉体紧紧契合摩擦,快意越来越强烈,直到两人同时爆发。
而在那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
是做梦吗?这一切都是梦吗?幸好,那都是梦……
十六娘的手指握着被角,整个人软软躺回榻上。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亦真亦幻的畅快,然而整张脸已经烧红了。
她居然做了这种梦!若是梦到自己的郎君,那还好说,可梦到秦云朝,那算什么呢?
对堂姊的夫婿做了这样的梦,那自己同六姊还有什么分别!
然而,她分明未曾想过要同秦云朝怎样的,当真未曾——那么,这梦究竟从何来呢。只是因为秦云衡那日说过的“新郎同我相似,新妇同你相似,见他们成亲你岂能不思夫君”么?
她抬手捂在胸口,心脏依然剧烈跳动。她当真想秦云衡了,若他在,她该不会做这般羞耻的梦吧?
只是,梦境里头,秦云朝说她喜欢的人不是二郎,她怎么就会相信呢?怎么……就那样应许了他,由他施为了呢……难道,自己也并不是真真喜欢二郎的?
她捂着脸,轻声抽泣起来。
从不曾有一刻这般鄙夷自己,亦不曾有一刻如此心神不宁。
十六娘自觉无法再面对秦云朝,更无法面对十三堂姊——在她的吉日,做堂妹的竟然梦到同她的夫婿同床共枕,这是何等无耻的事情!
返了秦府,她自将自己关在房中,有意不见秦云朝了。然而便是如此,她还是难以放下梦里那一场……每逢想起,便恨不得永远不要出门。
婢子们看在眼中,却无人知道娘子是为何如此。连拥雪都不能从十六娘那边打听到半点儿消息,空着急罢了,到底不能劝解她。十六娘情况不好,她们也只好早早服侍她歇下了。
这么过得十几日,十六娘甫一入梦,便被隐约的男人声音惊醒。睁了眼,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贴得离自己极近,似是要亲吻上来。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便直接扬手,狠狠掴了那男子的脸一掌——她只当那是秦云朝,正是恼羞成怒,却不料那人疼得吸了一口冷气:“你做什么?我刚刚回来,便忙着看你,你却……”
十六娘惊得彻底醒了:“二郎?!”
“你打我作甚?这次我又如何惹了你?”
“……奴以为是做梦……”十六娘急中生智道:“奴梦到二郎那么多次,醒来都是假的,这次便……”
“那亦不至于抬手便打吧……奎我不同你计较的!”秦云衡口气冲,唇角却带着些笑意:“你梦我做了些什么?”
“……忘了。”十六娘情急之下编不出谎话来,索性卖个娇痴,道:“二郎总归是回来了!奴做了那么多梦,哪里还能全都记得呢。”
秦云衡这才真真笑了出来,他低低“嗯”了一声,道:“连至尊都没有回到神京呢——我赶着宵禁之前打马狂奔回来,以为你会在门口候着,没想你已经歇了。婢子说你近来不甚舒适,是怎么了?可请了女医看过?”
十六娘不言,只纵身扑进他怀里,靠了好一阵子,才道:“没怎么,二郎回来,奴自然好了。”
秦云衡用面颊贴了贴她的脸蛋儿,才道:“你先躺下吧。我刚刚回来,一身风尘,脏的很。先去沐浴,过阵子再来陪你。”
十六娘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道:“便在奴这里沐浴亦不是不可啊……”
秦云衡一怔,复又笑出声来:“过阵子我回边关,娘子可要求个恩典,随我一同走?军营里虽住不得,可周近总有城郭。这二十多天,你便成了这样,往后我一走几年,你要怎生是好?”
十六娘拉下脸来掐他手臂,夫妇俩很是嬉闹了一阵子,她的心跳方渐渐恢复平和。
秦云衡同秦云朝长得太像,尤其是在这烛光都不甚亮的时候,她险些没有认出来的。同他说话,她心中都别扭得慌。
妾承君恩
“二郎呢?!”
睁眼时并不见昨夜回来的人,十六娘心里猛地一颤,失声朝外头叫道。
“郎君天不亮又走了。”拥雪忙跑过来,道:“说还要回城外营地,今日随至尊再入城呢。”
十六娘轻轻舒了一口气,靠回床屏上。
她着实把自己惊着了。若是他并不曾回来,难不成又是她做了那样的梦,那叫她情何以堪。
“娘子寻郎君吗?”拥雪又问道:“现在便要起?”
“无事。”十六娘从内推了床屏,坐起来道:“便是现在起也好。我今日想去探看一下十三堂姊,得赶早些。”
她昨夜同秦云衡说了好一阵子话的,心里头那疙瘩,慢慢也算消减了些。到底只是个梦罢了,便是心存忌讳,日后绕着秦云朝便是了,这究竟是一家子人,总不好因为一个梦便疏远了。
再说,秦云朝家中那叫做挽云的妾,明眼人都看得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儿。十三堂姊治家严不严,她是片点儿不知的,然而那样出身的娘子,怕是并不知晓如何管下头的妾室吧。
她总该去看看。
洗漱绘妆毕,她先去跟秦王氏请了安,提到精神爽利了想去探看十三堂姊,秦王氏亦不曾反对。
这婆媳二人都知道,今日至尊回宫,但凡文武百官,总不好留在家中装死。秦云朝不在家中是一定的,那么,十六娘这时候去便最是时候。既不必避嫌,又不算是太过不关心堂姊。秦王氏亦不愿叫裴十三娘对自己生了嫌隙,这般往后才好叫她帮忙,自然是一口答应。
十六娘念着至尊入城定然是赶个大早,若是去晚了,秦云朝怕已经回来,便叫马厩备了马同拥雪及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子走了。从秦府所在的明旌坊去昌宁坊,打马快走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