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的,怎生不说?奴不知二郎从哪儿听到这样无稽之谈的!倘真有了,咱们府中却缘何无人说我与大郎不清不楚?”
“想着他娶妻都挑着你裴氏女儿,还偏要个与你面容极似的,我心中便不甚舒服。”秦云衡皱紧了眉头,恨恨道:“一想到他对着你那堂姊,心里头念的不知是不是你,便不由我不恨起他来。”
“可奴……”
“我知道了,阿央,知道你清白。”秦云衡看着她,终于微微笑了:“为夫的信你。旁人要说,由他们说去。只要你心思还在我身上,旁的,我不在意。那些嚼舌根的,早晚有一报!”
十六娘低声道:“奴好生生的良家女子,如何由他们这般嚼舌!郎君可否告诉奴,这话,是谁说出给郎君听的?”
“同僚罢了。”秦云衡面色复又沉下,道:“大好男儿,嘴碎得同村中半老丑妇一般!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儿,犹拿来口口相传……我倒不是不信你,只你清白名誉……呵,这样的人,活着还不若城中野犬村下疯驴!”
“……同僚?”十六娘一惊,秦云衡的同僚,多半也是领军之将,只怕……
“怎么?”
“二郎试想,那一日,在大郎住处的,除了咱们的婢子家奴之外,便只有大郎那边的人。啊,还多个女医——只是,女医怕是不会识得二郎同僚的吧?”十六娘此时方才听得自己的声音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紧张了:“咱们府上既然没有流言,那也不会是咱们的奴婢多嘴,是也不是?这般说下来……那唯一可能将事情夸大其辞,说出去给涉及兵部之人听的,会是谁?”
“是大郎……旁的,还能有谁?盼着你我失和,盼着府中不睦,这办法,倒是聪明得很!只有一桩,我心下未明。他说的话,如何会在这几日内便传到兵部官员的耳朵里头去?虽然阿爷在时颇为疼宠他,也带他见过些人,只是阿爷人都不在了,这些旧日相识,又有何用?”
“二郎怎生不想想,他只凭自己一姓,便能叫人勾搭他呢?!”
“这是如何说?”
“若兵部之人,有意为难二郎,用大郎做刀,岂不是……最好吗?还有什么,是比兄弟阋墙更好看的戏?”
“……我……”秦云衡默然几许,突然冷笑道:“你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先前种种,我未曾留意的,此时想来却颇多蹊跷——你说,为何我那长兄明明只是个九品微末官员,却可以在神京中吃喝玩乐,好“顺理成章”地识得乔氏?又为何,能买通教坊中一应人等,叫他们齐心协力诳我,只道乔氏腹中的孩儿是我的?这般谋划所费钱财,总得有位恩公去承担了!我这兄长,为了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香饵计
十六娘盯住自己的指尖,不敢稍有抬头。
她坐在榻边——这屋子是秦府里头极不引人注目的一间,与旁的屋舍皆不连通。她素未进来过,却不知此处竟是里外相隔,一当物件,尽皆齐全。
而且,家具摆设上,也丝毫未曾落灰。这屋子并无人住,想来,是秦云衡有意嘱咐婢子们打扫的。
她身为主母,居然都不知有这般事情,母亲要她上心府中事儿的嘱托,那当真是无错。
而秦云衡坐在她面前数步开外的高足胡椅上,眉头紧锁,显是心意已然沉郁之至。
就算他早就知道了长兄对自己不怀好意,也未见得就能接受,自家人会连着外人一起整自己的吧?
十六娘尽量将呼吸放得轻些,更轻些,好不要惊动他。她自己心中也纠缠——虽然人尽说此事与大郎相关,她自己也并非不信,可还是难以真正接受。
那样一个人,对她说会善待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的人,用那样无惧无畏的目光与二郎对视的人,便是个坏人,也该坏得光明磊落。
怎生……会是那样的小人呢?
她竭力去回忆有关大郎的一切。击蹴场上,他曾接住摔出场外的她——可是,如若不是有心,他来观看,又如何会越过矮墙站到场子里头去?秦云衡接她从宫中回府,他曾冷声讥笑过二郎快做阿爷了还是不守礼——可若不是故意为了提这一桩,他只为了散心,又如何要走到府门口?堂姊失去孩儿的那一日,他曾翻过里坊高高的墙——可是,如若不是早知道妻子将会出事,没有婢子去告诉他,他又怎么会急着回来?
细细想起来,每一桩与他有关的事情,都那么可疑……
到底是她太幼稚,什么事儿都想不透。她只当他是个怀念母亲的儿郎,只当他命运堪叹,可未曾想,他与自己的夫婿,虽是兄弟,却绝无相容之理。
眼前晃动过人影子,十六娘猛地抬头,正看到秦云衡起了身,走到桌边,绰了笔,像是要写些什么。忙也站起,趋前道:“奴为二郎研墨可好。”
“不必。”秦云衡竟将笔锋蘸了桌上莲花盆子里的水,激得那莲花微微荡起:“我用水写——如今屋中无有火盆,有些东西,白纸黑字落下,便难以抹消了。”
十六娘这才注意到,这屋子中,有笔,有墨,有砚,却独独没有纸。
既然没有纸,还放着墨,那是为了在什么东西上书写啊?难不成,这墨,只是为了装出写有人在此写了什么的模样来……
若如此,也怪不得她不知道这屋子有何用场——倘二郎果真是喜欢在此独处,寻思事情,那么会叫旁人知道才奇了呢。
“要奴……陪着么?”她想了想,实在不愿走开。
“随你。”秦云衡似是不愿说话,提了笔,在桌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秦云朝。
十六娘盯着他的笔,但见下一个名字,是“姚茂德”。
姚皇后父辈的排行……她纵是不知那人是谁,猜也猜到,那必是姚皇后的叔父,如今的兵部尚书。
“姚启恩”。
“历英书”。
“文承嗣”。
“裴……”
十六娘看着那几个名字,心中自知那是与此事有牵连的人众。可看着这“裴”字一出,她心中便不由一震。
难不成是她族人么。
“裴令蕴”。
她大惊,道:“二郎,这……”
秦云衡抬头看了她一眼,举手拂过桌子,那些水写的字迹被抹得淡去。又是夏日暑热,那字迹不多时便不见了。
“你看到了,便当没看到。”秦云衡将笔掷回笔筒中,道:“此间人,皆是相牵连的。若是有谁你知道的……”
“奴……并不知道那是谁。”十六娘道:“二郎既然疑心,自然有道理的。只是,奴不知……二郎到底如何知道这些人与此事有牵连的?”
“我想了很久,虽然亦不能肯定这定有关碍,然而,牵连多少都有。”
“……”十六娘默然片刻,她想不透其中关节——她所知道的,如今已然告诉了他,但他所知晓的,却未曾告诉她。
他是不愿她知情,还是不愿她操心?
“这屋子,原是做什么的?”她想了一阵子,见秦云衡再无接着写什么东西的意思,才有意岔开了话题,道:“奴看洁净得很。”
“你看它像是做什么的?”秦云衡反问道。
“四壁皆不与其他屋舍相邻,便不会有人偷听……不备纸,便不会有遗墨落入谁眼中。”十六娘道:“怕是二郎念着心里头的事儿之时,便来此处吧。”
秦云衡抬了手在她额心花子轻轻一按,道:“你倒是机灵。只此处今日你知道了,往后,若见我心里头有事,又急着找我,便来这儿——这一间,唯独你与阿娘,三弟知晓。便是我随身的奴子,也不知道的。”
“二郎如此放心奴?”十六娘道:“今日带奴来此处,本是想问奴是否与大郎有不该有的事儿吧?却将奴带来这儿,难道彼时二郎心里头,就知道奴的清白?”
“我……只是想问问罢了……”秦云衡抿住唇,想了想,才有些犹豫地道:“大抵,我心里头,也不愿信你许会对不住我的。且喜你果然……如我所想。”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怪了——二郎,你不愿信,便不会信么?难不成,当日你愿意信灵娘她……”
“这个,莫问了吧。”秦云衡微微侧过脸,目光沉沉,可终究还是答了:“那自然也不愿相信。可她是真的做了那般事儿,由不得我不信。”
“所幸奴再未做过更叫人心里生疑的事情。”十六娘道:“他们既然用这般名头诬陷奴,若奴有那么一丝半点儿行止不当,叫他们知晓了,这罪名,不就坐实了么……到那时,倘伪证亦看着确凿,二郎怕便不会……”
“你又不蠢!让人能拿得出确凿到无法生疑的伪证,这样的事儿,我猜你大概做不出。倘真有一日这般,我怕是没心思同你折腾到底真相如何。”秦云衡突然盯住她:“我会休你出门,终此一生不复见,你可信?”
“……信。不过,女子若不贞,那本来便是该被休弃的啊。再者,既不为夫妇,还提什么相见……二郎这话,说得却好生没缘由!”
秦云衡看着她,突然笑了:“说这些作甚,你既不会做出那般下作事情,何须再提这样事体?只你我既为夫妇,如今是这般景况,自要心力一致的!你只在府中,细心为我监看着那些下人便是——还有一着,那灵娘……”
他俯下身,切近她耳轮,低声私语。须臾他直起腰来,十六娘才慢慢点了头。
颔首之时,她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从不曾用这般法子去构陷一个人。然而事到如今,她不动手,好好的名声,却要被毁个干净了!
翌日,沁宁堂一片鸡飞狗跳。
秦府的婢子奴子们,没一个敢靠近沁宁堂的。而伺候十六娘的,除了拥雪踏雪两个不能不候在房门口之外,剩余的下人们也尽数挤在下房门口,绝无一人敢来触晦气。
娘子昨日独个儿一人回到沁宁堂时,脸上分明有个掌印,定是郎君掴的。而过不了多一阵子,面色铁青的郎君又过来,一进屋门便将下人们撵了出去。自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