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此节更尴尬。
“新婚便遇着这般事儿。咱们……”
“怪我考虑不周,这般阴毒主意,并不是你出的。我单看那历英书十分得意于他这位娘子,只想着这个,竟忘了他年过四十,最是怕娘子心头记挂少年郎君的了。”秦云衡苦笑一声,道:“说起来,他那娘子是填房,才刚十七,难怪他不放心,有个风吹草动便疑心了!”
“为了这样的郎君,奴看,不值得。”十六娘看出秦云衡追悔,她自己心下又岂是好受的。
秦云衡默然良久,才低声问:“我错了是不是。”
“这怪不得二郎,是那历英书无耻小气。”十六娘说着,伸了手握住他手指。
“这样无耻小气的男子,我报复他,算不算是赎罪?”秦云衡苦笑:“这事儿我倒是很纠结了一阵子。说起来,他那娘子的事儿,有多半是我的罪过,可叫我如今忘记他有意污你名声的一桩,我决计不能。如此放过了他,真有些……”
“……二郎便当没有他娘子这一桩吧。那位娘子,是死在她良人手上了。先是夫婿猜忌殴打,复又不听她解释,接着休回娘家,但凡这历英书还有几分人心,都不至于因一张笺子十个字儿将自家的正房娘子逼到如此地步。再者,他之所以疑心娘子会同旁人私通,岂不正是因了他自知配不上她的缘故?”
秦云衡看了她一阵子,缓缓点了点头:“好。”
说出这般话来,十六娘亦不好受。她也是个女子,心知这位历家的娘子是死得极不甘的。好好一个清白女儿,被当做淫,乱妇人赶回娘家,又挨了兄长们的羞辱,这才是真真的无妄之灾。而于她而言,祸事的起源确是在于秦云衡想了这么个以眼还眼的损招。
如今,他们这一对惹下祸事的,反倒要将责任推给别人——即便这位“别人”的猜忌也算得上元凶,可这样行径,简直叫她自己心中都不齿自个儿。
这还不算完呢。秦云衡的计划,目的是叫历英书与秦云朝反目,狠狠挑拨这两人关系,历家娘子的死只是个意外,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停止之前的一切筹备。
秦云衡既点了头,那么若一切不错,差不多也就在这两日里头,历英书就该发现给自家娘子的那封信笺上字迹出于谁手了。
两个人坐了一阵子,秦云衡又道:“再过个二十天,便是阿娘的寿辰,你可看着办了吧。彼时历英书那边的事儿该发了,咱们也好趁着这机会,同旁人说个清楚,还你好名声来。”
十六娘正要应了,突然想起一事:“二十天,那不正也是乔氏的娃儿满月么?”
“……”秦云衡提到这事儿的时候原还是有欣喜之色,到底过了那一日,他与十六娘便还能过回寻常夫妇的日子。眼看着他新婚时至尊额外赐下的长假也差不多要到头了,十六娘未曾传喜信,这还真是压在他身上的好大一桩事儿了。可听着十六娘这一句,他便不能不犯难。
这小娃儿的满月,是过,还是不过呢?乔氏分娩之时他不在,那还可以推说外头有事,假作他不在府中,只要叮嘱好了下人并无大碍。可那小儿郎的满月与他亲娘生辰一天,他总不能在那一日也避出府去!
灵娘的来历,秦府上下尽人皆知。然而她同他们兄弟两个之间的龃龉阴私,便不是人人皆知的了。倘若他连这个满月都不为小儿郎办……
秦云衡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几案,笃笃笃的,听着也挺有节奏,然而看着这人的神情,便知他决计不乐了。
“说起来,现下不给乔氏这孩儿定一个身份,正是为了叫大郎信咱们不和,信我还有心思让她复宠的。如若……那一日,也差不多该撕破脸皮了。”秦云衡道:“满月什么的,你给她钱,叫她自己个儿办吧。我这做叔父的去作甚?”
“难不成你自称是做叔父的,也要告诉她?”
“这随你。不过,我以为,你只需暗示便好了。该懂的,自然会懂。”
十六娘缓缓点了点头,她心里头已然有了计较——秦云衡要把大家都知道的,伺候过自己的女人给秦云朝,那自然是需要个理由的。这二人有私,便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这话自然要叫阖府下人心里头清楚却不敢说出去!反正,自打有人传她与秦云朝有私之时起,秦云衡便已然丢了够大的面子了,如今将与人私通的女子,从正房嫡妻换做无名无分的一个歌伎,反倒是捡回个便宜来。
而府中帮着秦云朝的,见到这一幕,除非是傻得猪油蒙了心,否则总知道自家郎君娘子是不是看不出人手腕的蠢货!就算碍着手足亲情与面子,拾掇不了秦云朝,叫他们生死不能,那还不容易么。
“那么,奴便去筹备。”十六娘轻声道:“近来奴都不常去阿家那边,虽然有你替奴说着,总觉得十分不好。不是个做儿妇的道理呀。适逢这寿辰……”
“你便多去阿娘那边儿问问,她大抵是要对你使些性子,这样才真。可你若能忍辱负重,不与老人家计较,到时候办出像样儿的寿宴,咱们的戏便更要精彩几分。”
十六娘扑哧一声笑了:“你就会指着奴去扮苦情!被不知情的阿家痛骂,实实是个贞洁女子的儿妇,难不成不该去自悬柴房么?”
“那是痴愚女子。”秦云衡道:“你试想,惹了夫婿与阿翁阿家不快,但凡未曾被休出门去的,不思好生伺候着维护家中安宁,反倒一死了之,便是显了自己节烈,却不全了大义,也不是为人子媳孝顺之道。”
“做个女子,没有什么是不难的。”十六娘叹了口气:“也罢,我便若二郎所言,演出这么一场戏吧!只是,二郎的计划,可否与奴细说?”
秦云衡踌躇半晌,道:“看看门窗可曾关好。这事儿,一句话都莫要与旁人提。”
宫中赐
次日,十六娘果然一改这些日子的萎靡,去了秦王氏处问早。
几个随侍的婢子,并无一人知道郎君昨日来访是说了什么,但见娘子今日气色略好,对了个眼色,也便跟快了几步。
十六娘听得后头脚步声与前些日子不同,唇边微微一挑,也不说什么,只是接着走过去了。
秦王氏自然知道其中情委,见十六娘如此,当着几个下人的面,却是冷冷一笑:“你还知道来?是念着我是你阿家呢,还是念着我是你姨母,抑或是气我还没有死呢?”
十六娘登时跪了下来。她当然可以不这么做,然而不苦情,如何能保得住那一日对秦云朝狠狠一击的成效?
糟蹋她名声的人,她一个都饶不过!
“跪下做什么?”
“阿家,儿冤枉。”十六娘低声道:“阿家信也好,不信也好,儿的清白天地鉴日月知,是不会……”
“你若真是清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却急着嚼什么嘴!”秦王氏微微摇了摇头。她这话语,若是在旁人理解,怕是在讥嘲儿妇,可十六娘听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儿省得!左不过一个月,定能叫阿家看到儿清白。”十六娘道:“且不提这个,阿家生辰在即,儿想着,总该叫王家的亲眷们来会一会……”
“不必了,府中闹出了这般事情,我还有什么脸见亲眷们?莫说我了,便是你阿娘,也该将一颗心操碎了!你若是有心,还是回家中去住一阵子,讨她原宥吧!”秦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虽然知道一切都只是演戏,可十六娘看着秦王氏对着自己使出原初只对下人用的手势时,胸口还是闷生生一疼。
但抛去这个不谈,她也还有旁的疑惑——秦王氏叫她回家是什么意思?这多半不是如旁人所想,是叫她回去同母亲认罪!秦王氏和她都清楚,她这“秦裴氏”娘子,做得无可指摘,根本不需要回去向母亲辩白!做阿娘的,又怎生会不清楚自家小娘子的秉性呢。
难不成,裴家有事?
十六娘想着,猛地打了个寒颤,倒是将堪堪跟在她身后的踏雪吓着了:“娘子这是怎的?可是觉得冷吗?”
这大夏天的,若是还觉着冷,那是要病了吧?十六娘心中默道,终究还是摇了头:“去替我备车,阿家叫我回娘家住个几天。要选好车快马,越快越好!”
踏雪登时愣在当场。娘子要归宁,那自然不好拦着,然而此时,府上刚刚多了个不知身份的小儿郎,老夫人也转眼要庆贺生辰,娘子却要走——走也罢了,还要走几天!
统共剩下十九天,娘子这一去,便是往少里算,只住三天,待来回折腾收拾休息,也便只剩下十五天可以用来筹划老夫人的寿辰了。
可娘子的命令她哪儿敢不尊。她可是自恃家生子身份的,处处要行得端坐得正,好给那些买进来的婢子做表率的!再者,娘子话中还提到,要她回娘家小住的是秦王氏,那可是这府中的老天爷!
想到昨儿郎君来时无怒无喜的神色,踏雪的心直朝下沉。她如今简直恨死了自己那一句多嘴——不说能如何呢,若不是她没说清楚,娘子和郎君也许不致如此呢!相比对秦家,她并不是死忠于十六娘的,可一个忠仆,哪里能盼着主家不好!
跺了脚,她还得给十六娘预备马车去,候着她拾掇些闲杂东西便好回裴府。可十六娘急着回家去探看是不是出了事儿,哪儿还有心收拾东西?两府同在神京,她嫁过来时便有衣裳首饰留在娘家,此时便是直接去了,也不愁没的用度,是而踏雪的马车备好时,十六娘已然换了行路衣裳到了。
此次归宁,十六娘并不曾事先打好招呼。她马车到了裴府门前,才有两个家人,匆忙迎出来,然而面色上却不见对她的怠慢:“十六姊怎生忽然回来了?也不同咱们说一声,手忙脚乱,叫人笑话了去!”
十六娘摆摆手,道:“想阿娘了,那边也没什么事儿,便回来住几日无妨,阿家也同意了的。”
两个家人自已开了门。十六娘下车,秦府的车夫却还记得问一声几时来接。
“不必来接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