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石氏原欲问,话在舌尖打个转儿,却又咽下去了,道:“娘子嘱咐,奴必然遵循。”
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石氏心性灵光,亦猜出了那一日裴府里头怕是生了什么说不得的变故,是而这对夫妇定要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去了。
能叫秦云衡和十六娘如此上心,这事儿,定是小不得!
石氏这边应了,那边踏雪又来,道是十三娘来访。
十六娘诧异,但想着自家堂妹受了惊吓,做姊姊的来也是常理,便也叫来于花园子里头,一并见了。十三娘是个心意简单的,听闻堂妹昨儿的事,便随身带了些礼来。她家境不好,便是送再怎么贵重的,在十六娘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是而这一番却带了自己绣的香囊,里头添了安神定意的香与十六娘,却也是一场心意。
石氏假作好奇,将那香囊要去嗅闻一番,眼波却是微微一动。待复递与十六娘时,便道:“这香是极好极贵重了,可照奴看来,十三娘子这份心,却比波斯远来的香药可贵得多呢。”
十三娘立时笑了:“哪儿有这般好!这香是郎君拿来与奴的,他,他哪里弄得到波斯来的贵重物事?”
石氏一怔,道:“那许是我认错了——这嫁了人,从了夫,几年不见这般物事,眼也拙了,鼻子也不灵光。想必如今是比不过娘子的月掩了。”
十六娘失笑:“哪里有人同猫儿比鼻子的事情?”
妯娌三个说话时是言笑晏晏的,可十六娘心中却揣着事儿。
她可不信石氏认香料能认错!在她的记忆中,那次同至石家铺子,石氏对香药宝石的辨认,那是几近天生的本事!
自家这堂姊,不似个会骗人的。若她真以为这香药不值钱,怕,也是秦云朝在骗她呢!
一个校尉能弄来一套纯金的首饰与妻子做仪物,已然是极罕有的了。能叫石氏也面露惊色的香料,那却不是金子堪比其价的东西!
待了一阵子,十三娘便说家中有事——上次却是将名为络云的妾打发出去了,挽云仍留着,倒也还叫她宅子里不宁静。这可不又闹出事儿,叫做娘子的出来也不得安心了。
十六娘不便问这挽云又做了什么,只得送了十三娘子走。
紧接着,石氏便拽了她袖,道:“这香囊,娘子素来还是少带在身上的好!”
“香药有异?”十六娘惊得瞪大了眼睛。
“香药并无异常,可是……这样的香,若是娘子用,那定不会叫奴诧异至此。然而大阿兄也有,就叫人心下生疑了……”
十六娘看了石氏一眼,并不曾再接话,几许忖度,方道:“我会上心——这香对我身体可有影响?”
“奴不是医者,也说不清。只是女眷到底少用些香为好。”石氏道:“娘子可是疑心这香……”
十六娘苦笑,道:“我哪儿敢不把心提到嗓子眼去——你说,二郎这转眼又要走了,我这身子,偏没一点儿动静。”
“儿女福气,那是上天赐下的,哪里是人力能强为。”石氏道:“奴从了三郎这好些日子,不也无所出么?不过,奴便是生养了,也是个庶子,娘子这儿,当真该……”
“我,我听闻你们胡人或许有法子……”十六娘低声道。
“那般药只能叫男子在房中……更激狂些,却无有叫女子更易受喜的道理——只奴想问,娘子与郎君,这事儿上……”
“说少,可也不少了。每个月也有那么七八次。”十六娘脸色绯红,然而周围无有旁人,她想要个孩儿的心思又迫切,便也顾不得颜面,对石氏道:“怎生就,就不见动静呢。”
“敢问娘子,这七八次,都是在什么时候?总需在两次癸水之间,那才好生养的。”
“我那癸水……从嫁进来,便不太准了。”十六娘低声道:“我初婚那段日子,你也知晓,过得不甚如意。女医说这事儿与心绪极相关的,我不还病过一场,也是因这个的?如今这癸水也不准,哪怕后来好了,心底下还是……”
“这却也勉强不得,只是这世间,两情不合的夫妇多了去了,娘子同郎君却不是这般。还是把心放宽些的好——娘子大家出身,自然知晓做郎君的都是什么样人,因乔氏这样的人,长久憋着自己的心思,实实有些行不得。”
“我岂是不知道。只是,一看着他对我笑啊,对我说话啊,我便想着,当初他带着乔氏来阿家房中,甚至还牵了乔氏的手。那时他笑得……呵,那时我看着,想杀了乔氏的心思都起了啊。”
“乔氏已然是个乌眼鸡了。”石娘子握了十六娘的手,道:“娘子试想,若郎君待她还有片分心意,如何连她生了个小儿郎都未曾去看过?这要么,是彻底被她伤透了,要么,就是真真不在乎了!可娘子见过郎君伤心么?”
“他为谁伤过心呢。”十六娘道:“我还没见过他为谁难过。”
石氏原想说什么,听了这话,复又沉默,许久才道:“三郎是为谁都会失色的,可奴也看不出他是有多伤心。说起来,这兄弟三个,都是把事儿闷在心里的人。”
十六娘想辩驳秦云衡不是把事情捂着的那般人,可话到嘴边,终是又咽了下去。
数重罪
听得门响,秦云衡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侧过身来。
进门的果然是十六娘。
她自送走石氏之后便忙着要寻秦云衡,与他说西突厥封锁汗庭的事儿,可返回沁宁堂,却不见他踪影。
那一刻,她当真有些慌了。直待婢子进来,道郎君留了话,说娘子知道去何方寻他,她才恍然,拔了脚便去秦云衡带她去过的那间屋子里头。
果然就在这里!
她掩了门,却恰看到秦云衡对她微微笑着,甚至张开了双臂,对她道:“来。”
有些许犹豫,然而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手臂收回便能抱她个满怀的地方便停下,道:“你好了?”
“有些疼。”秦云衡还是将她搂住了,微笑道:“别的倒也无妨,你呢,是来寻我的么,怎么这一头都是汗?”
十六娘走得急,复又是夏末,暑热最重之时,哪里能不出汗的。她便就势垂了头,在他肩上蹭了蹭脸,道:“急着寻你呢——二郎,方才石氏同我讲,西突厥那边仿佛是生变了!汗庭都封了呢,商队什么的,都一律是过不去了。”
“你怎生同只猫儿一样,蹭个不住的。”秦云衡低声笑了,侧了脸在她额上轻触:“偏生这么赖人!我出征了你可怎么办?”
“偏不听我说话?”十六娘身子朝后仰,不叫他觉得自己赖着他,道:“奴说西突厥那边……”
“我听到了啊。”秦云衡道:“他们都派了精锐一路追杀到神京了,若没出事儿,那才怪了呢。只是我如今倒想去看看那辆毁了的车。”
“这是为何?”
“那些出手袭击咱们的突厥武士,想来定无一个活着。那些人本便悍勇重情,一击不成,便是咱们的守卫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自戕,避免落入咱们的人手中受辱。如今想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事情来由,已然不可能。咱们事先也并不知晓,是而所有的物证,只剩下了那辆车。”
“……或许那车被人做了标记,又或许是有人假传消息,叫他们以为要追杀的人在咱们车里……”十六娘道:“二郎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云衡点了头:“那车是裴家的,若是被人做了标记,显是裴府内有鬼。若是车子并无异样,那么……是那些追杀而来的突厥人,为他们提供消息的人,与咱们有仇。”
十六娘瞥了那桌子一眼,秦云衡素来是蘸了水直接在桌上写字儿的,这桌上此时却殊无字迹。想来他要么是还没有写,要么便是已然写完很久,只是在此处候着她来,好同她说话罢了。
“二郎便说罢,奴懒得想。”她索性笑得更甜些,却引得秦云衡无奈:“尽皆要我说,倘我不在神京时出了事,你要怎生是好?”
“二郎昨日受了伤,奴不也做得很好么。怎么,你能想,何必还为难奴……昨日飞来横祸那一吓,奴是真真怕了,现下还勉强……”
“这不是飞来横祸。”秦云衡的面色微微沉下:“是有人故意的!你且想,为什么那些人会射裴府的车?裴家不曾招惹他们,他们之所以下手,必是信那位叛逃的贵戚,或者别的什么极重要的人在车里头!这般确信,一定是提供消息与他们的人有心坑咱们了。单是我们两个死,其实,并不是很要紧,可是若能把裴氏牵连进去——尤其是在惠妃有身孕的时候……”
“这是要叫至尊疑心,咱们裴府私自勾连外藩?”十六娘惊道:“否则,缘何那重要的人,要坐裴府的车呢!”
“便是如此。那位贵戚来了神京,按理说总该先去见至尊,对不对?哪儿有直接投奔当朝大臣的道理,这不是找着叫人猜忌的么?私自勾结外藩,这罪过,是要命的。此桩但凡是闹到御前,甚至不需真正的指使者说话,至尊的猜忌一起,对裴家便是大大不利。”
“……姚家人做下的?”
“也许。”秦云衡微微侧了头,望着面色不佳的十六娘,道:“你怕么?”
“姚氏下手一向狠。我……”
“不仅狠,还蠢。”秦云衡冷笑道:“他们也不想想,这样的事儿是他们该干的么?真闹到御前,明着是裴家秦家吃亏,暗着……等死的会是他们自己!”
“怎么?”十六娘虽诧异,可听着这话,心中却着实欣喜:“二郎何出此言?”
“捏造证据,栽赃大臣,是罪过;中宫无德,残害皇嗣,是罪过;勾结外藩,许其携武器入神京,是罪过;设计截杀,谋害朝廷命官,是罪过。数罪并罚,莫说只是个姚氏,便是再牵连了谁,那也死得展了!”秦云衡冷笑:“更何况,咱们是从裴府出去的,好巧不巧,那天早上,至尊恰好去裴府做了件亏心事!他和你六姊的事儿虽然荒唐,人却不是个糊涂的,否则也做不得至尊了!谁是谁非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