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智勇双全,所向披靡,万夫莫当,两军一经交战辽人即刻大败而逃。当逃至东南谷时,伏兵四起。徐将军座下神驹乌云踏雪脚程如电,后发奔至敌方主将耶律淳身后,长戟前伸搭在耶律淳肩上,大喝一声!”
茶楼里热热闹闹人头挤挤,楼上楼下俱都坐满了人,还有拼桌的,搭着白毛巾的小二将铺满茶杯的大平盘举过头顶在人群里穿来插去,一路吆喝着小心小心,唯恐滚烫的热水撒到客人们身上。间中还被人叫住,要他补些花生果子吃食到桌上来,旁边就有人嘘嘘连声,面红耳赤地示意他们吵着自己听书了。
说书先生在茶楼最中间的桌子边坐着,说得满脸涨红口沫横飞,说到要紧处却收了声音,咳嗽一声端起茶来。
上下顿时群情激动,一时间噪杂声四起,有人摔了杯子站起来:“大喝一声怎么了啊?快说下去啊!”
说书先生咽下茶水,拿起竹板一拍桌子,眉飞色舞地继续:“那耶律淳被喝破了胆子,猛然回头,将军长戟一挑,顿时将他挑起丈余,鲜血飞溅数丈开外,四周辽兵俱是肝胆吓裂,徐将军神威到处,自是全歼敌军,将他们赶他娘的,一直赶到苏哈尔山那边去了。”
说书先生讲得兴起,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茶楼上下也是欢声雷动,人人都听得面泛潮红,就好像自己正在沙场上,亲眼目睹将军神威似的。
我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两只手捧着个杯子小口小口啜着,边听边想着师父驰骋疆场的样子,两只眼睛都是雾蒙蒙的。
入仙楼是城内有名的茶肆,靠近将军府后门,小时候师父曾对我提起过这个地方,说他回京城省亲的时候,他母亲便带他到这里听书,说书先生都是跑江湖的,说些红拂夜奔或是落魄书生独占花魁招揽客人,每日都坐满了人。
是以太师父将我带到京城之后,我便自己寻来了,想看看师父当年来过的地方。
不曾想现今入仙楼的说书先生竟是日日都在讲师父的赫赫战功,师父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事迹被说得活灵活现如同他亲眼所见那样,我听得入了迷,日日都跑来坐一会儿,看不到师父,听听人家嘴里讲的他也好。
说书先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搁下杯子之后又开口:“话说徐将军全歼辽国先锋耶律淳的人马之后……”
我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桌与桌之间狭窄拥挤的小道间又挤进两个人来,前头一个身形灵活,不时用手将两边人几乎碰在一起的肩膀推开叫他们让出路来,走在后面的那个则戴着顶面纱低垂的帽子,连面貌都看不清。
这两人在我桌前停下,先头那人对着我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却是透着一股子不客气。
“起来,我家小姐要坐这张桌子。”
靠窗的桌子原本窄小,只是占了一个角落而已,这时只坐了我一个人,我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自己。
“你跟我说话?”
“不是你还有谁?快起来。”
“为什么?”
“你没听到吗?这桌子我家小姐要坐。”她讲得很是理直气壮,小二赶过来问。
“怎么了怎么了?”
那女孩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小二,这张桌子我们包了,快些清场,这个就赏给你。”
小二一愣,然后半信半疑地拿起那锭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对她们道:“是是是。”又转过脸来对着我:“这位小姐,你看……要不我替您另找张桌子?”
我见他捏着那锭银子一脸馋涎的样子,忍不住浊气上涌,想想也不与他说话,只对着那两人。
“我不能让,总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吧?”
“你!”先头那女孩两条细细的眉毛倒立起来。
不等她再开口,外头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奔走呼喊的声音盖过楼内的嘈杂,让捏着银子的小二都忍不住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有人从外头跑进茶楼直着脖子叫:“大伙儿快去城外啊!徐将军要班师回朝了!神威军已经过了十里亭了,快走快走!”
这一嗓子叫完还了得?茶楼里顿时如同沸水开了锅,所有人都闹哄哄地往外跑,老板急了,跳着脚要小二们拦着人结账,小二听到老板的叫声,赶紧放下那锭银子,虽满脸不舍但还是说了声。
“几位稍候啊,我马上回来。”说完就跑下楼去拦人了。
不消片刻,茶楼里的人跟退潮似的跑得七七八八,二楼只剩下我与她们俩,我看看空荡荡的四周,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站起身来,客气地:“还要坐吗?我走了。”
说完也不看那女孩精彩纷呈的脸色,放下两个铜板的茶钱就往外走去。
当先那女孩气得咬住嘴,张开手像是要拦住我,但手才伸出来就被人按住了,正是那位立在她身后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千金小姐。
我也不多做停留,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耳边飘过很轻的声音。
“子锦与徐……徐将军今日就到了?怎地早了两日?”
那声音莺莺鹂鹂的,真是过耳难忘,但令我脚步停顿的却是她所说的话。
她刚才说的是子锦吗?难不成十二皇孙的名字街头巷尾都晓得,廉价到这个地步了?
我在满腹突然升起的疑惑中忍不住手扶楼梯抬头,却见那小姐已经走到窗边,一只手掠起纱巾往外看了一眼,十指纤纤,露出的下颚肤若凝脂,当真是美不胜收。
那女孩见我抬头,顿时没好气了,叉着腰道:“看什么看!挖你的眼睛哦!”
我“……”然后再不与她们多啰嗦一句,拉起裙子转头继续下楼,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谁认识或者不认识子锦都与我没关系,我只知道,师父回来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第 43 章
我才跑出入仙楼,就差点与人迎面撞上,抓住我的是小树,跑得气喘吁吁的,一只手扶在膝盖上喘了半天才能开口。
“小玥姑娘,徐管家叫你快回去,将军提早回来了,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好。”我答他,尽量克制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有时候太过思念一个人,到了真要见到他的时候,反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就像现在的我。
我与小树回到将军府,府里的人果然个个手忙脚乱,徐管家不停地发号指令,其余人奔来跑去,弄得我眼花缭乱。
我问徐管家:“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徐管家转过头来看到我,吃了一惊地。
“小玥姑娘你怎地还没换过衣服?迟些将军就回来了。”
我愣住,低头看看自己:“我这样不行吗?”
徐管家急得冒汗:“一会儿府里都是来道贺将军的文官武将,见着你一定是要问起的,快去打扮打扮。”
“问起我?”
“是啊。”徐管家理所当然地点头,又有些兴奋地补了句:“好不容易将军府里添了人丁,自然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一下的。”
我愣住,想说我真的可以算作将军府里新添的人丁吗?话到嘴边却难过起来,心脏被什么东西压住那样,沉甸甸的,回到房间里这感觉都没有消失,让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师父出身将门,父亲便是大将军,我常听师父提起他,虽然徐老将军早已过世,但我总以为将军府里会有许多的徐家人住着,不曾想满府孤单冷清,竟是没有一个师父的家人。
我小心翼翼地问太师父,师父的其他家人去哪里了?说话的时候太师父正准备离开,背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裹,手里还抱着我为他准备的一大包零嘴,嘴里哼哼唧唧的,脸上全是不情愿。
“徐持让你住着你就只管住着,问那么多干吗?”
“可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将军府里没有人啊?”
太师父抓着头发:“都没了自然就没有人了。”
我震惊:“都没了?”
太师父努力露出“这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哼哼道:“徐家一向是单传的,徐持他爹娘都死了,他又没讨老婆生出小的来,自然就没人了。”
我“……”
太师父很是烦恼地看着我,踌躇半晌才极为舍不得地从手里捧着的纸包里摸出块甘草糖出来,放在我手里哄了声。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现在他不是有你了?”
我又“……”这次连头都低了下去,只留给太师父一个慢慢涨红了的额头。
门外突然爆发的喧嚣声令人震耳欲聋,将军府紧闭许久的大门缓缓开启,准备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军大人。
我换了衣服与徐管家他们候在门外,徐管家在百忙当中还对我的打扮懊恼了一番,不住念叨着该早几日就带我去成衣坊里置办新衣。
面前的人群如潮水一样往两边退去,当先出现的是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银甲将军策马缓缓前行,骁骑队长们紧随其后,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与叫嚷声。
我的心脏一直用一种不规则的节奏跳着,整个人都坐立难安,任何姿势都觉得是不合适的,所有的喧闹都汇成一种奇怪的嗡嗡声,涨满了我的整个大脑,让我分辨不清那些热情的面孔究竟在说些什么,包括徐管家的。
乌云踏雪行至将军府前,将军在马上回身,对夹道欢迎的人们抱拳,示意众人散去,我听到不止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像是又有人晕了过去,但我没法确定,因为我错乱的心跳突然间变得激烈,让我连张开嘴都不敢,怕它会从嘴里跳将出来。
徐管家第一个迎上去,将军下马,回身时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唤我。
“玥儿。”
奇迹一般,我激烈错乱的心跳平静下来,耳里的嗡嗡声也消失了,我走过去,也对师父露出笑来,手已经伸出去了,却又在即将碰到师父的手的最后一秒交握到了自己的背后。
但我真是高兴的,高兴得,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