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隔看着她,皱着眉收回空了的手背至身后,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走吧。”
他脸上温和不变,只有背在身后紧握着扇子的手泄露了心事,难得的动了气,甩了甩衣袖,两步便跟上她。
她背着手悠闲地在遥家的后花园里踱着步子,唉声又叹气。
原来她真与九王爷是叔侄关系,凤氏家族十五年前,曾是皇族,她爹凤汝杨官居一品,是凤皇朝的王爷。因为多年前与另一名前朝宰辅在金銮殿上有争执,引来了杀身之祸,具体是什么,遥臣并没有说清楚,这个答案听起来敷衍且没有说服力。
虽然说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也该收拾细软回天山,可……到底是意难平。她爹官居一品,又是王爷,怎么会因为与宰辅在金銮殿上争执就赔上凤家九十多条人命?
她不信,于是没有立刻收拾包袱走,听说……那个宰辅还活着,而且住的宅子只要绕两条街就能到,所以,在她查清真相前,只好先对香缇姑娘说抱歉了,她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明天夜里,她就上门将他绑来,好好拜访下吧,她自顾地点点头下决定后,绕过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就要往厢房而去。
“凤红临!”香缇杏眼瞪着,怒气在脸上舒展,提着裙子三两步就跨到她面前,拦下她的去路。
“香缇姑娘?”她不解地看看天气,再看看满脸怒气的香缇,这遥家小姐早晨还约了好几个官家小姐,浩浩荡荡说去放纸鸢,现在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就已经回来了。
是因为风不够大?不对呀,她隐约可以听出树叶被风吹
表妹好销魂
起的沙沙声,虽然轻,但放纸鸢的话是绰绰有余了。
“不要一副没事的模样!”香缇一只纤手横过去,重重地哼了声。她就知道,凤红临对表哥有企图,明明事情解决了,身世也摸清了,按理她早就该收拾包袱回天山去的!
她一接到丫头报告说凤红临还在遥家的后花园里悠闲地散步的话,就立刻丢下那些姐妹,冲了回来,果然正如丫头所说,凤红临在遥家后花园背着手,悠闲地散着步。
“呃?”她有些迷茫,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地看着香缇。
“你为什么还不走?”香缇咬牙忿然。“信也送到了,身世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她顿住,眉折得好深。是呀,师傅的信送到了,身世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还不走?因为不信凤家九十多条人命会丧于朝上争执?还是有其他原因?“还有些事。”
“你喜欢表哥对不对,所以你留下来,要跟我抢表哥对不对?”香缇半点不留人,步步朝她逼近。
苍惶地退了好几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喜欢遥隔?
她没想过,这个念头,从在无泪城遇到遥隔开始,就没有落到思绪里。她一直以为,遥隔只是暂时的主子,能带领她到凤城的人,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因为喜欢遥隔,所以留下来?
红临想反驳,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不是两个字明明低到不足挂齿,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冷下心去,开始后悔此次的遥府之行,她与遥隔本不是同路人,原本就没有同行的必要。
可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变得不舒服起来。
“因为你喜欢表哥,所以你不走对不对?”香缇沉着脸问,一双眼里尽是冷意。
“我……”她不敢接香缇的目光,别过脸去,背在身后的手握得紧紧得,直到手指泛白,顿了好久,才轻淡道,“明日会离开。”
香缇呆住,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半张的嘴许久都没合上。许久之后,扁了扁
消失在夜幕里
嘴,脸上浮起些许懊恼,她错怪她了?
“答应香缇姑娘的事,红临会做到的。”她吐出一口气,答得轻松,背在身后的手却没有放开,反而越握越紧。
“你――”香缇顿了下,收了冷脸,柔下声来,试探地问,“你不是还有事?”
“是有些事。”她笑了笑,松开背在身后的手,仰起头深吸口气,将胸口烦乱的心神压下去,才看她,“香缇姑娘说得很对,红临有事要办,但也不必非住在遥府里不可。”
“凤――”
“麻烦香缇姑娘代我向夫人和老爷告别。”凤红临打断她的话。
“表哥呢?”香缇脱口而出。
她唯喏了一会,想说些什么,耸了耸肩,朝她微微一笑,终究没说出口,转身离开。
香缇呆呆地看着红临走远的身影――她明明笑得很开心,眉弯弯,眼弯弯,甚至从眉梢里都能看出笑意。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抹笑里,带了一抹涩意,仿佛那朵笑,苦苦地,在她眼里绽开,惹得她良心不安起来?
第八章
是夜。
西厢房内烛光摇曳,将房内的人儿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窗外。
身着月牙白衣裳的人轻靠在朱红色的盘龙柱子上,摇着折扇,挑着眉,目光若有所思,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静静地看着窗子上的影子。从窗子的影子里,隐约可以看出那女子,黑发如瀑。
厢房内。
红临摘下脖子上的香袋,把它摊在手心,看了许久,重重地叹口气后,松了手,将它轻轻地放至桌上,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吹熄蜡烛。
开门,跨出去,关门。
她仰着头看天空一眼,心突然空了一块似的,叹口气,运气,跃上屋顶,几记弹跳后,消失在夜幕里。
月光从树叶间一片一片地钻下来,轻轻地打在靠在盘龙柱子的男子脸上。在银光下,男子眉折得好深,唇紧紧地抿着,温和的双眼黝黑一片,看出不来什么情绪。
半晌后,才收了扇子,走至方才女子消失的房间前,
消失在夜幕里
推开门,点亮烛火,捻起桌上的香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抬头向外望,准确地盯住刚才女子消失的方向,优雅一笑,仿佛蓄谋已久。
他想留的人,至今还没有留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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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客栈门前步子跨了又退,退了又跨,叹气一声比一声晌。
晌到掌柜的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上前,关心地询问,“姑娘要住店?还是吃饭?”
这姑娘在他店门前进了又退,退了又进,唉声又叹气的,搞得他以为这间店太脏了还是什么的,让她如此左右为难?像他们这种小本生意,自然是客官至上,他可是个好说话的人,客人要是有什么意见,他是很乐意听且采纳的。
“唉……住店。”她垂头叹了口气,才抬眼看那掌柜回答。
遥家的人有没有找她,会不会因为她不告而别忙得人仰马翻,遥隔会不会――来找她?
从跨出遥家的门开始,她就开始胡思乱想,整个人不对劲起来。
唉,她又好长地叹了口气。
“姑娘对小店……有什么不满?”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这姑娘真是奇怪,既然要住店,却在门前唉声叹气,一副要住非住的样子,害他以为自家店是不是有什么毒蜘蛛之类的爬行动物。
“没有。”她看了掌柜一眼,又叹口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遥隔应该不会找她吧,毕竟――她只是个挂名管家而已。
“那――姑娘为什么叹气?”掌柜不甘心又问,明明在一直叹气,还不承认对小店有不满。
“咦?我有叹气?”凤红临歪了歪头,不自觉地又长叹一声,反问掌柜。
“没――没有。”这姑娘明明又叹气了嘛,还死不承认,掌柜的抖了抖嘴角,把浮上喉咙的话吞了下去,客人至上,客人至上。
“嗯,给我间静些的房间。”她点点头,吸了口气,终于决定在这家客栈住下
尴尬
,伸脚跨了进去。
她以为离开遥家就好了,唉,没想到,一离开,心里念的,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遥家的事。摇了摇头,她将脑中的想法甩去,遥家对于她这个可有可无的管家,应该不至于上心到会满城找她吧。
他们在一间房间外停下脚步。
“姑娘――觉得小店的环境不好?”见她摇头,掌柜立刻察言观色地询问。
“没有。”她摇摇头,环视了下四周,嗯,这间客栈看起来还不错,前面闹哄哄的,没想到一到客房,就安静了起来。
“可是――”掌柜有些委屈地吞吞吐吐,这姑娘刚才明明摇头,一副对客栈很失望的样子。
“呃?”她挑起一边眉,看着掌柜。“还有话要问?”
“没有。”掌柜立刻气虐,伸手推开眼前的门。唉,他只不过是想多收些客官的意见,呜,居然也这么难。
“任何人找我都说没见过。”她跨进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砰地一声,然后迅速地关上门。
留下一脸错愕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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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好人皮面具,换上乔装的衣裳,她吐了口气。
距她离开遥家,过了好几日,凤城依旧一派平静,遥家的人果然没找她,街上行人不变,该生活的生活,该做什么做什么。
胸口闪过压抑的情绪,凤红临有些自嘲地摇头笑自己多想,因为没有人寻过她,所以心底莫名地难受,所以她其实,希望遥家的人找自己?
动了动唇,她长长地叹气,果然,天山下的世界有她没她都没有分别。
既然如此,天山下的一切,就不留恋了吧。
今日去探完十五年前与爹有过争执的岳林,明日,她就动身回天山。终此一生,不插手天山下的事,至于遥隔,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淡了吧。
甩了甩头,她推开房门,却愣住。
掌柜站在门前,欲敲门的手僵着,一脸尴尬地看着她。
姑娘很猴急
“有事么?”她弯了弯眉,问。
“客官,早上有个姑娘到小店来,硬是说要找你,我推辞了,可是她却留下一封信,说一定要交给你。”掌柜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
“信?”她疑惑地看着掌柜许久,才接过信,她在凤城根本没有任何朋友,谁会给自己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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