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所有人都似他这般三思而后行,比如宇文老爷在片刻愣怔之后,便立即震惊的问:“摔下山崖?怎么会摔下山崖?惜月,你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怎么叫‘已经死了’?”
这孩子,莫非是有什么想不开,跑去寻短见?
宇文老爷心下大惊,两只眼睛当即瞪得跟丸子一样大。当年他不是没看出惜月对辉儿的情谊,只是那时夫人坚持要珞瑜做儿媳妇,况且两家有婚约在前不好违约,又不见辉儿有何表示,他才以为惜月只是一厢情愿,也就没乱点鸳鸯。
原本想着惜月或许只是习惯了和辉儿在一起,未必就是真的动情。待以后为她寻个好夫婿,自然就不会再把辉儿放在心上。
可少女的心思哪是他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可以猜透的。
若惜月真是为了辉儿的婚事才寻的短见,甚至心灰意冷的嫁给了衣不染,那教他日后怎么有脸面对惜月九泉之下的爹娘!
而如今,惜月已嫁,辉儿将娶,缘分真是尽了。他连补救都不知从何补起。
见宇文老爷神色复杂,一脸悔意,五夫人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快意。刚刚还是一时没忍住,赌气说了那样的话,但即使逞了口舌之快的她还是做不了心狠之人。毕竟,宇文老爷对她的疼爱是做不得假的。
邱珞瑜不懂她为何没有回来报复,那是因
为三夫人教会了她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惜她没有三夫人的慧根,当一个个故人站在面前时,终究还是有了怨心。
不过,她解怨的方式,并不是要他们内疚。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把话说的那么重,只得自己又圆了回来:“我的意思是说,当年我伤的很重,若不是老爷和几位姐姐救了我,恐怕今日伯伯就见不到我了。那次出事以后,我领悟到很多,说不上彻底的脱胎换骨,也称得上是一次新生了。所以往日的白惜月已死,如今活着的是衣家的五夫人。”
至于为何摔下山崖,她现在还不想说。
宇文辉还想追问,可她却借口乏了想要早点休息,直接起身回房了。徒留下宇文辉怅然若失的目送她离开,生生的觉出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曾经万般呵护的人,却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可笑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多年来只是盲目寻找。五夫人虽然没说多少,可是他却隐隐的猜到了一些,当下更是心潮翻腾。
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妒忌心?
夜里,五夫人与四夫人一起睡在主卧,姐妹俩都仰面躺着,睁大眼睛盯着墙角的蜘蛛,看它一步步的将捉住的一只苍蝇吃进肚子里。
“干得好!”四夫人居然学地痞流氓那样吹了声口哨,神情就像在称赞一个表现良好的孩子。
她一向是崇尚武力、奉行弱肉强食的生存原则,也总是这样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可今夜陪她一起看这种画面的五夫人,好像显得更加异常。
不若四夫人那样大呼痛快,五夫人心里闷闷的,又不像是在可怜那被吃掉的苍蝇。她总觉得,掌控一切的蜘蛛,未必也就过的快乐。
当然,看蜘蛛捕食只是助兴表演,四夫人今夜的拷问才刚开始呢。
她干脆坐起来,双腿盘膝两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凑到五夫人面前,眨了眨眼说:“这个宇文老爷,看起来也不像恶人啊。”
不至于认贼作父吧?
宇文家和白家的恩怨,五夫人还是保留了一些,没有全数说出来,也不想现在说。
她只是平淡的别开眼,看着床边摆放的那张据说是爹生前亲手制作的摇篮。
娘说,那时爹虽然生意失败,身体也不好,可是心情一直不错,每天都开
开心心的期待着她的降临。只是可惜,在娘临盆以前他就撒手离世了,就连这摇篮也没能最终完工。
她现在只要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坐在摇篮旁敲敲打打着。她知道,那就是从没见过面的爹。
坟前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居然又留了下来,在月夜里划过一道亮光。
她顿了顿说:“并不是只有恶人才会做错事的。好人也会有一念之差,可惜大错一旦铸成,是做再多事也难以补救的。”
唉!可怜的小五。四夫人重新躺下,刚好挡住了五夫人的视线,让她无法望见那些叫她流泪的物件。
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四夫人刻意打趣道:“小五,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三姐了。”
要是真像三姐也就省心了。五夫人无奈的看她一眼,勉强笑了笑。
四夫人就接着说:“其实我倒觉得,你并不恨他吧?”
只怕她最难受的,不是恨,而是不恨。
可以恨,起码还有解恨的法子;若是连恨都没有,心里的苦闷要如何排解?
连一直自诩铁石心肠的四夫人,都觉得心疼了。五夫人却擦了擦眼泪,将她的手打自己肩上拿开,叹口气说:“我试过,可是真的恨不起来,他至少肯将我爹娘葬在一起,我还恨他做什么?四姐,其实我现在真的谁都不恨,只是觉得若是他们可以受点苦,我心里会舒服许多。”
说完,她突然神态一变,调皮的笑了笑:“所以,四姐,你一定要好好的配合我啊!”
气氛就在这一瞬间奇妙的转变了,等到第二早起床后,两人神清气爽的出了门,先是和管家打了个照面。
管家狐疑的看了她们一下,只说了句:“别太过火。”
他未说出口的是,休想他给善后。可是两位夫人相视一笑,心想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再看见宇文父子,咦,短短一夜这两人看起来似乎都沧桑了不少啊。那一脸倦容,似乎是一夜未眠吧?五夫人只当没发现,没事人一样打了招呼,用了早膳,然后就启程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宇文府,宇文夫人正在指挥下人布置喜堂,听报老爷带着惜月小姐回来了,她不禁挺直了腰杆,刻意理了下头发又整了整衣襟,这才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
“老爷,你们回
来了!”迎出没多久,就见人已到近前,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宇文老爷。
老夫老妻见面,都是客气有礼的笑了笑。
然后,宇文夫人才看向五夫人。她已从不同人口中得知如今的白惜月如何如何,都不如眼见一个优雅从容的女子站在面前来得惊讶。
“惜月?”她不确定的问道,眼神不自觉的带着探究和防备。她不知白惜月都跟老爷说了什么,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应对。
可五夫人只是点了点头,施礼道:“宇文夫人,近来可好?”
他们就站在从大门通往喜堂的甬道上,四周随处可见喜庆的大红色,幔帐飘扬,喜字遍地,忙碌的下人勾勒出了好一番忙碌的景象。
可在宇文夫人眼里,自打五夫人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那些红似乎已然开始褪色。
“来了就好。”她说。“想不到,你真的来了。明日就是你哥大喜的日子了,大娘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咱等办完喜事再慢慢聊好吗?”
说到这,她居然已经近乎哀求。
旁人也许看不出所以然,五夫人却在心里冷笑,说起来她最佩服的就是能屈能伸的宇文夫人。怕她闹场吗?难为宇文夫人这么多年都对与邱家联姻如此坚持,她怎么好意思不给人家这个面子。
“夫人言重了,吃苦说不上。我们这次来只为讨杯喜酒,明日喜宴一结束就得赶快回去。至于闲聊,就没有必要了吧。”
五夫人这话一说完,宇文夫人笑的越发和蔼,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这样,到时我也不多留你了。不过你可要记住,宇文府是你的娘家,有空要多回来走动走动。”
两人这一来一往,就算是彻底断了宇文父子的念想。他们的惜月,是决计不可能搬回来了。而她们两个,却手拉手的看着对方笑的十足灿烂,怎么看都是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可四夫人就是觉得,那两人的笑比画上的还要假。她很小声的对管家说:“儿子,你看到没有,两人眼里的杀气都好强啊!”
管家面无表情的与她拉远了距离,表示他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也不想认识她这样一个口无遮拦、喜欢惹事的女人。
他这次来,嗯,只为看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王少:噗,先吐一口血。小五,我总算把原来的你找回来了,这几章写的我好郁闷啊,各种卡!
小五:你就不怕把我写的太邪恶,会被人拍砖嘛!
王少:砖头在哪里?
众霸王:在!这!里!
☆、第 14 章
和白家村不同,五夫人对宇文府的一切是再熟悉不过了。
被宇文夫人安排住进了以前她们母女住过的那个小院,兴许是宇文老爷或是宇文辉的吩咐,这里竟然还维持着原样。连她房间窗前的那丛月季花,似乎都开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踏进这里,过往的记忆便纷纷涌了出来。她好像能看到一个温婉的女子带着娇小的女娃,蹲在花圃里种花。
“惜月,以后就算娘不在了,还有这花陪着你。”娘当时是这样说的,可惜她竟然没有听懂。
那时她想的不过都是宇文辉,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就跟中了魔一样。
她甚至红着脸对娘说:“娘,我好喜欢辉哥哥,我长大以后嫁给他好不好?”
当时娘的表情是苦涩的吧,可她没看见,她看见的是娘笑了,虽然笑的没有以往好看。娘无奈的摸着她的头发说:“好,等你长大,娘就去求老爷同意,让你嫁给辉儿。”娘对她总是宠溺的过了头,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于是,她开心的跑去找宇文辉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要告诉他:我娘说我可以嫁给你的,大娘说的都是骗人的!
她怎么会知道,那时娘忍辱负重的先去求了宇文夫人,却只得到一个无情残忍的回答:想让你女儿嫁进宇文家?月娘,你自己嫁进来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