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悠久的岁月,可是以后,那是未知的。所以如果人生有一个剧本,我也只看得到过去和当前,而未来,谁知道那是什么样呢?”
安华生惊喜非常,他一瞬间就明白了白潇话里的重点。如果不是他正在开车,他几乎就要立马站起身来,大吼一声以示自己当真中奖了!
白潇在这里,竟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冒险的,而又绝妙之极的拍摄设想!
演员在参加拍摄之前,通常是要看全剧本的,而主角更是如此。当先通读剧本,细心揣摩角色在每一个阶段的心理变化,再将之融汇成一个完整的人物灵魂,然后再分阶段出演,这是每一个优秀演员的惯常功课。
可是,真正的人生,会让人先知道结局吗?人在青涩稚嫩的时候,会明白自己历经沧桑后的模样吗?
白潇的意思,是不先通读剧本,而是将剧本当作人生,只读过去和当前。剑走偏锋固然当不得堂皇用途,可对一个曾经完全不知演戏为何物的人言,这样的入戏,似乎才是快速进入角色的最佳途径。
安华生最惊喜的倒不是白潇提出的关于分阶段读剧本的意见,而是白潇能提出这个看法的背后所显示出的东西。这应该是表示,白潇已经非常认真地在思考戏与人生了,而且她不但认真的思考,更可贵的是,她是沉入进去思考的,她甚至,未见剧本,便已似入戏!
这是多么惊人的悟性啊!
安华生觉得自己原本的安排完全可以推翻了。他原计划是先让白潇到影视城观摩别人的演出,然后找些情感为主的电影陪她一起看,为她讲解其中前辈们的经典演绎技巧,再安排一些简单的短剧让她试演,以期让她在短时间内进入职业演员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对比白潇的悟性而言,那些常规的、技巧性的东西,根本就只会破坏她的灵性。短时间内,说要掌握多少技巧,本就太过艰难,与其艰难地在技巧的漩涡里喘息,确实还不如干脆放弃雕琢。素面朝天之所以说是冒险,那是因为没有碰到冰肌玉神的那一个人,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那还要脂粉眉黛何用?
安华生忽然就觉得自己最近被“女主角事件”折腾出来的一肚子郁气全然消散无踪,整个人就像三伏天吞下一盆冰雪,那是从里舒爽到外,从头舒爽到脚。这一舒爽甚至连掩埋许久的冲击奥斯卡的豪情都再一次被翻腾了出来。安华生忽然就想要妄想一回。
既然起用白潇是冒险,不做培训是冒险,那为什么不能再在这部电影的成就上投入更高的期望值?
“白潇这个人,虽然牛犟牛犟地惹人讨厌,但总的来说,其实还是满可爱的嘛。”安华生心里想着,又觉得越看白潇越是顺眼了。
“哈哈,很好,非常好!”安华生说着话,一脸带笑,表情充满了劲头,“白潇,等下去换装,一旦你换下衣服,那你就是昙花仙子了!学校你也不要回去了,我给你安排住处,一周后,我们直接奔赴黄山!”
这个时候,沈错正在和薛希蓝谈话,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其他一切,他这个时候,只是全力关注在自己谋划已久的那个计划上。眼看将可摘取果实,以沈错之定力,也不免有些欢喜兴奋了。
正文 三十回:骗人者先入魔
当白潇换上昙花仙子的雪白衣裙,戴上垂过膝弯的长发后,她就几乎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剧本的前传是这样设定的:鸿蒙初判,三界将定之时,天地清气孕育了宇宙第一朵仙葩。此为昙花,万花始祖,精灵之王。昙花瓣如飞雪,四季长开不败,所过之处天地清辉自动汇集,灵气自然氤氲,几乎可以说,哪里有昙花,哪里就可成洞天福地。
这样的本领令得昙花无时不经受三界仙佛神怪的觊觎,但昙花清气未泄,孤傲绝世,受鸿蒙初判之时天道法则的保护,谁也对她用不得强。
于是当时,以玉帝为首的三界强者,也只能将昙花仙子好好的贡着,由得她随处游荡,自由漂泊。
然而谁又知道昙花的寂寞呢?
世界如此之大,沧海桑田也都看遍了,昙花不管落在哪里,却都是高贵的,疏离的。人人都称赞她美丽,可却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掬一捧清水,灌溉入她的根系,透进她的心灵。
世间有千般好,可都不是我想要的。
昙花想要什么?谁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厌恶看到那些讨好的,干巴巴的笑容。
这就是昙花,遇到韦驮之前的昙花。
白潇现在就是要成为这样的昙花。
安华生安排她一个人在麓山半腰的一栋小别墅里住着,别墅布置成自然返古的风格,前后摆满了鲜花。山上气寒,鲜花都是花高价用暖气管养着才保持盛放的。
这些白潇都不管,她只要记住一点,就是从此她成了昙花仙子,将要一个人孤寂地度过千万年的岁月。
每天清晨,天光微微透过雪白沙帘间隙的时候,昙花仙子自然醒了。她将简单的白色睡袍退下,换上百褶反复的雪白宽袖长裙,长裙的斜襟之上隐约镂着银线花纹,轻纱的裙角如雪如雾,一根红绫带系住她的细腰,昙花仙子带着一把乌木小梳,提着一个小花篮和一只小花锄,轻轻盈盈地出门了。
她在山路上走着,走到小小山溪边,停下。捧一捧清水漱口,然后将小梳子打湿了,就着溪下一洼小池,恍若对镜,梳起了乌黑垂顺的长发。
事实上小溪转折的一个小坡上,正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在缓慢地倾倒着桶装的矿泉水。可怜如今环境污染日重,C城近日又天燥,麓山之上又哪里来的不断流的山溪?实在没有,为了贴合这意境,也只好暂时人工制造了。安华生对此,可谓煞费苦心。
这些白潇都不需要知道。她已经是昙花仙子了,这一切在昙花仙子看来,自然是本该如此的。
昙花仙子梳洗完了,随手就将乌木小梳插在没有任何装饰的乌发上,又提起花锄花蓝,随意走着,看到喜欢的小花小树便停下来为之松松土,有时还与小花们说说话。
昙花仙子说的是什么呢?
白潇初时是这样想的:“我要说什么?是昙花仙子的话,应该说什么?”显然她还没到境界,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忽然把什么都忘记,只记得自己是昙花仙子。
对昙花仙子而言,与花儿说话是很正常的,对白潇而言,没事不去找点正事做,而找朵花说什么话,那却是极荒唐可笑的,可笑到白潇完全可以把做出这事的人称之为花痴。
可白潇现在必须要“花痴”一把了,还得“花痴”得理所当然。
白潇想了想,终于问了出来:“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对象是一朵草从里夹着的紫色小花,这种小花很不起眼,山上到处都是。
小花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只见一些山风吹来,小花柔嫩的茎秆微微摇摆。
“你在跳舞吗?那意思就是能听懂啦。”白潇微侧着头问。山风微凉,泥土和草木的气味沁人心脾,目光稍远处,雾气有若轻纱,飘荡着还未肯散去。
不知是此刻气氛实在太好,还是白潇本来就在状态之中,此刻入境更深,她竟然不再觉得与花儿对话很蠢,而是觉得清新有趣。是的,非常有趣,还让人心情很好。
“你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去,你愿意吗?”山风太小,小花的花瓣微动,肉眼几不可见。白潇望着小花,望得很专注,还是看见了。
她不无遗憾道:“看你动得这么勉强,看来是不愿意啦。也是,你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同族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一个人的话,去到哪里,都是没意思的。可我的族类,三界之中,却只有我一个。”
这一刻,白潇是多么的寂寞。
她本来就寂寞。大都市里,眼前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能陪她倾听内心,她的秘密也无从诉说,她甚至还需经常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只怕秘密被别人发现了。
这一刻,白潇仿佛当真化身昙花仙子。无限光彩是无趣,三界无人入得眼内。千万年了,便是如此寂寞。并且,她不知道前路如何,她还将继续寂寞下去,寂寞啊寂寞,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昙花仙子微笑着起身,她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回到小别墅的客厅里,白潇在桌上看到了蔬菜和果汁,那是她的早餐。早餐为什么会忽然出现?那不奇怪,她是昙花仙子,她是神仙嘛。好的,神仙,就要习惯一切奇怪的事情。
白潇觉得自己仿佛当真置身时光交错之中,一时之间,恍恍惚惚的,似乎也分不清是昙花在自己的梦中,还是自己在昙花的梦中了。
一个人待在山上的日子,清闲清幽也孤寂寂寞,尤其此前,白潇才刚从繁华的都市当中走出。习惯了都市里的霓虹闪烁、光怪陆离,又如何习惯山上的清冷单调?
可白潇就是习惯了,不但习惯了,还总恍惚觉得,人生就该如此。
七天哪,一个人在山上,没有电,没有通讯,没有一切现代化的东西,连天黑了,都只能点亮油灯,灯火昏黄,暖度微弱,恰恰只能照得一切都显着古旧。
多古旧,连要看书,都只有一册《山海经》可以看,还是繁体字的,竹简装的。
白潇几乎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究竟是白潇,还是昙花仙子,她只是觉得,寂寞已经渗透到了空气里的每一处,可是她无从摆脱。
到第七天。
那是一个天气微晴的上午,几个想要爬麓山又不想买门票的年轻人找到一条小路,正爬到半山腰——他们忽然惊呆了。
那是什么?他们看到什么了?
荒僻的山林之间,一株枝桠粗壮的桔树之上,似乎坐着一个白衣的精灵。
她黑发如瀑,白衣如雪,红绫如火,容颜似雾……山林之间,枝叶阻挡,他们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可是那一刻,这几个年轻的男女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精灵了。
精灵仿佛受到了凡俗的惊吓,瞬间从树上落下,在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白裙飘然,几闪之间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一个女孩子伸出手来,仿佛要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