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人文地理一窍不通——课程的大部分内容是关于经济、文化以及人类是如何改造环境——每当讨论从山脉、河流转到政治体系、人口统计时,我就感到一片茫然。
尽管我关于人类的知识有限,地理已经是我所能希望的最容易的开始了。老师很乐于助人,我能跟上绝大部分的讨论内容,我想再过几周自己就能完全赶上了。
随后的数学课则完全是另一码事。刚听了五分钟,我就知道麻烦大了。我在学校时只学了一点数学基础知识,过去明白的那点东西已几乎全忘了。我会做除法和乘法,但我的水平也仅此而已——我很快发现,这差得远着呢。
“你是说,你从来没做过代数题?”我的数学老师斯马茨先生叫道,他的脾气比较暴躁,“你肯定做过!别把我当傻瓜,小家伙。我知道你是新来的,但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逍遥法外。把书翻到第十六页,给我做第一组题。下课后我会检查你的作业,看看你的水平。”
我的水平差着十万八千里。我连十六页上的题目都看不懂,更别说解它们了!我翻到前面几页,抄了上面的几道例题,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东西。斯马茨先生从我手里拿走我抄下来的东西,说他午饭时看一下,下午上科学课时就还给我——随他去吧——我灰心到了极点,甚至忘了感谢他肯这么快看我的东西。
课间休息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十分钟里,我一个人闲逛,院子里的每个人都盯着我。我试图和我头两节课上的同学交朋友,但他们毫不理睬我。我一路看,一路闻,表现得很奇怪,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对头。老师们还没发现我的异常,倒是孩子们发现了。他们看出我不是同类。
即使我的同学想使我觉得他们欢迎我,我也得努力去适应。对于他们谈论的电影和电视节目,以及摇滚明星、各类音乐、书和漫画,我一无所知。他们说话的方式也很奇怪——他们的好多口头语我都听不懂。
课间休息后是历史课。它曾经是我最喜欢的科目之一,但教学大纲要比我们那时的现代得多。课程内容主要集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正是我作为人时最后几个月里学习的东西。那时我只需了解二战时的几次重大事件,以及各个国家的元首。但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按照循序渐进的教学体制,我应该详细了解战斗的前因后果、将军的名字、战争的广泛社会效应,诸如此类的问题。
我跟老师讲,我在原来的学校专学古代史,同时为自己能想出这么聪明的主意沾沾自喜——但随后她说,马勒学校有一个专门为古代史学生开设的小班,她明天就把我转到那个班去。
啊——咿——咿——咿——咿!
接着是英语课。我正担心着呢。历史和地理这样的课程,我可以说教学大纲不同而蒙混过关。但怎么解释我英语上的问题呢?我可以假装没看过别人看的那些书和诗歌,但如果老师问我到底看了什么的时候我可怎么办呢?我完了!
教室的前面有一张空桌子,我只好坐那儿。我们老师来晚了——因为学校很大,老师和学生上课经常稍稍迟到。我花了几分钟,焦急地翻着我上星期五买的诗集,绝望地记下了零零碎碎的几句诗,希望靠它们能把老师骗过去。
教室的门开了,喧闹声停止了,大家起立。“坐下,坐下。”老师说,径直走向她的讲桌,放下她的一摞书。面对同学们,她笑着把头发向后一拂。她是个年轻漂亮、皮肤微黑的女人。“听说我们来了新生。”她一边说,一边环顾教室来找我,“请你站起来好吗,让我们认识一下。”
我站起来,举起一只手,赶紧笑了一下。“在这儿。”我说。
“很靠前,”她向我微笑示意,“好兆头。好,我把你的名字和个人情况记在哪儿了,请稍等,我来……”
她侧过身去在她的书和纸中翻看着,突然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一样,眼睛直直地瞪着我,向我走近了一步。她欣喜地叫着:“达伦·山?”
“嗯,到。”我紧张地一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她是谁,我在记忆库中快速搜索——她和我住在一个旅馆吗?——突然她的嘴巴和眼睛的形状拨动了我大脑中的某个开关。我离开桌子,朝她走了几步,直到我们仅隔一米远的距离。我打量着她的面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黛比?”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了。“黛比·赫姆洛克?”
第六章
“达伦!”黛比尖叫道,张开胳膊把我搂了起来。
“黛比!”我也叫了起来,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的英语老师是黛比·赫姆洛克——我从前的女朋友!
“你简直一点儿都没变!”黛比气喘吁吁地说。
“你可变多了!”我笑道。
“你的脸怎么了?”
“你怎么成了老师?”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不再问下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着疯狂的光芒。我们也不再拥抱了,但手还拉在一起。周围的同学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仿佛他们见证了宇宙的末日。
“你到哪儿……”黛比又开始问了,然后环顾了一下周围,注意到我们成了注目的中心。她松开我的手,羞涩地笑了。“达伦和我是老朋友,”她向班上的同学解释道,“我们失去联系已经有……”她又停住了,这一次皱了皱眉。“请原谅。”她咕哝着,抓起我的右手冲到外面。她带上门,把我甩到墙边,查看了一下大厅里确实只有我们两个,然后向我靠过来,嘶声问道:“你这些年到底跑到什么该死的地方去了?”
“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我微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脸庞。对她的巨大变化暗暗吃惊。她还长高了——现在甚至比我还高。
“你的脸怎么还是从前那样?”她叫道,“你看起来几乎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你看上去只长了一两岁,可已过了十三年啊!”
“时光飞逝啊,”我心怀鬼胎地笑道,然后趁她不备飞快地吻了她一下。“能再见到你真高兴,赫姆洛克小姐。”
黛比被这个吻弄得愣了一下,接着向后退了一步。“别这样。”
“对不起,这是因为见到你太高兴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可要是让人看见我在吻一个学生……”
“噢,黛比,我其实不是学生。这你知道。我太大了,都可以……好了,你知道我多大。”
“我本以为我知道。可你的脸……”她的目光顺着我的下巴颏一路看上去,嘴唇、鼻子,最后落在我右眼那块小三角疤上。“你去参军打仗了?”她问道。
“你真是料事如神。”我笑道。
“达伦·山。”她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达伦·山。”
突然,她给了我一巴掌!
“这是干吗?”我嚷道。
“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跑了,把我的圣诞节搞得一团糟。”她也冲我吼道。
“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难道你还把它挂在心上吗?”
“赫姆洛克家的人是很记仇的。”她说,但眼里却闪着喜悦的光芒。
“可我给了你告别礼物啊。”我说。
她的脸上现出一阵迷茫。然后想起来了:“那棵树!”
那年圣诞夜,在黛比家中,暮先生和我除掉了那个疯吸血魔莫劳,就是用她做诱饵将莫劳引出老窝的。离开前,我在她床边放了一棵圣诞树,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早就给黛比和她父母下了药,所以莫劳闯进来时,他们已失去知觉)。
“我早把那棵树给忘了。”她喃喃地说,“对了,还有——那天都发生什么事了?有那么一会儿我们还坐在一起吃晚饭,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圣诞节都快过完了。妈妈和爸爸从床上醒来,也不清楚是怎么跑到床上去的。”
“唐娜和杰西好吗?”我问道,试图躲开她的问题。
“很好。爸爸还在周游世界,工作地方换到哪儿,他就玩到哪儿,妈妈也开始新的……不,”她戳着我的胸口说道,“先别管我怎么样,我想知道你怎么样。十三年了,你始终是我珍藏的美好回忆。好几次我想去找你,可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你又潇洒地回到我的生命中,逝去的这些年就好像只过了几个月似的。我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我有的是时间。”她不屑地说。
“不,你没时间了。”我反驳道,向关着的教室门点了点头。
“该死,我把他们给忘了。”她几步跨过去,把门打开了。里面的孩子正大声交谈着,但看到老师,都停了下来。“把书拿出来!”她叫道,“我马上就回来。”她又转向我说:“你说得对——我们没时间了。我整个白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午餐时我要和其他老师一起开会。但我们还是得赶紧找个时间一块聊聊。”
“放学后怎么样?”我提议道,“我回家换换衣服,然后我们见……在哪儿见?”
“去我那儿吧,”黛比说,“我住公寓楼的三层。邦戈洛夫街3C。从这大概只需走十分钟。”
“我会找到的。”
“不过得给我留几个小时改作业,”她说,“别在六点半之前到。”
“好主意。”
“达伦·山,”她悄声道,一丝浅笑浮上她的嘴角,“这真让人难以置信啊。”她向我凑了过来,我想——希望!——她是来吻我,可她停下了,换了副严厉的表情,从后面推搡着我回到了班上。
眨眼间上完了课。黛比虽然努力表现出对我很不关心的样子,但我们的眼神不时相遇,都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别的孩子注意到了我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午饭时这该成了全校谈论的话题。如果说起初学生们对我还只是抱有疑心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则完全警惕起来,每个人都对我敬而远之。
我愉快地上完了接下来的课。即使对讨论的话题无法理解甚至一无所知,我也无所谓了。我不再着急或者不懂装懂了,我的心中只想着黛比。甚至连斯马茨先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