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夫·伦纳德)的突然出现,更令我吃惊十倍。
紧张了好一会儿,斯蒂夫放下箭枪,把它插进背后的皮带中。他伸手抓住我的左肘,把我拽了起来。我顺从地站起来,在他手里我简直像个木偶。
“我让你受惊了吧?”他问,然后笑了。
“你不想杀我了?”我艰难地喘着气说。
“应该是吧!”他握住我的右手,用力摇了起来,“你好,达伦。真高兴再见到你,老朋友。”
我瞧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然后看看他的脸,接着张开双臂,死命拥抱起他来。“斯蒂夫!”我在他肩膀上抽泣着。
“别这样。”他嘟哝道,我听到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你再这样,会把我也弄哭的。”他把我推开,擦了擦眼睛,咧嘴笑了。
我擦干面颊,满脸兴奋。“真的是你!”
“当然。难道天底下你还能找出第二个长得像我这么漂亮的人吗?”
“你和从前一样谦虚。”我挖苦道。
“没什么可谦虚的。”他不屑地说,接着笑了,“能走吗?”
“我想我最多能跳着走。”我说。
“那就靠着我走吧。我不想在这久待,那钩子可能会带朋友回来。”
“钩子?哦,你是说那个吸血——”我打住话头,心里盘算着斯蒂夫对吸血族到底了解多少。
“吸血魔。”他补完了我的话,显得很从容。
“你知道他们?”
“当然。”
“这个钩子手的家伙就是杀人凶手吗?”
“对,但并不只是他一个。我带你离开这儿,先去洗洗。”斯蒂夫让我靠着他,领着我往回走,我走在路上,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曾在巷子里被打得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腿上的疼痛——这绝对真实——我真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斯蒂夫把我带到一栋破败的公寓楼的五层。经过楼梯平台时,我发现许多门都横着木板或完全垮掉了。“真是些好邻居。”我讽刺地说道。
“这是一栋废弃的楼,”他说,“里面的一些房子住着人——绝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老人——但大部分房子空着。我宁可住这儿,也不愿去住别的房子或旅馆。这儿又大又安静,很合我意。”
斯蒂夫在一扇褐色的破门前了停下来,门是用一把挂锁和链子锁着的。他把兜儿翻了个底朝天,找出钥匙打开挂锁,挪开链子,把门推开了。屋里的空气很差,但他毫不在乎,把我让了进去,随手关上门。屋里一片漆黑,他点起了蜡烛。“没电,”他说,“下面几层的房子还有电,但从上周起这层就没电了。”
他扶我来到乱糟糟的客厅,把我放躺在一条沙发上,这沙发以前应该不错——现在已磨得破烂不堪,金属弹簧从几个破洞中探出头来。“别扎着自己。”斯蒂夫笑道。
“你的室内装修工人在罢工吗?”我问。
“别抱怨了,”斯蒂夫批评我,“干了一天活,回到这个窝里多方便。要是我们住讲究的旅馆,我们就得解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弄了一身脏又是怎么回事。还得解释这些家伙……”他从肩上卸下那对箭枪,放在地上。
“不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斯蒂夫?”我平静地问道,“你怎么会在那条巷子里,你背着这些家伙干吗?”
“待一会儿吧,”他说,“等我们料理完你的伤口,等你——”他拿出手机扔给我,“——打完电话。”
“我给谁打电话?”我问道,充满疑问地看着电话。
“钩子是从你朋友的屋子那儿跟上你的——那位皮肤微黑的女士。”
我的脸马上白了。“他知道黛比住哪儿?”我紧张地喘着粗气。
“那是她的名字吧——没错。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跟着她,但如果你不想冒这个险,我建议你还是打个电话告诉她——”
没等他说完,我就开始敲上了按键。黛比的电话铃响了四声,五声,六声,七声。我急得连伤腿也顾不上了,正要冲出去救她,这时她拿起了电话说:“喂?”
“是我。”
“达伦?怎么——”
“黛比——你信任我吗?”
那边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你在开玩笑吗?”
“你信任我吗?”我喊道。
“当然啦。”她答道,感觉到我是认真的。
“那现在就走。拿袋子装点随身用的东西,赶紧走。找家旅馆过周末吧,就待在那儿别出去。”
“达伦,发生了什么事?你——”
“你想死吗?”我打断了她。
一阵沉默。然后她平静地说:“不想。”
“那赶紧走。”我按下结束键,祈祷她一定要听从我的警告。“吸血魔知道我住哪儿吗?”我问道,不由得想起了哈克特。
“我也不清楚,”斯蒂夫说,“如果他知道,也许在那儿他就会袭击你。据我观察,刚才他是无意中发现你的。他本来跟着一群人,挑选下一个牺牲品,看见你后,就尾随上了你。他跟着你来到你朋友的住处,在外面等着,你离开后他继续跟着你,然后……”
后面的我都知道了。
斯蒂夫从沙发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急救箱。他让我向前弯下身,检查了我的后脑。“破了吗?”我问道。
“是的,但不太糟。不用缝针。我把它洗干净,再包起来。”看完我的头,他又来看我的腿。腿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我的裤子都被血水浸透了。斯蒂夫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把裤子剪开,露出下面的肉来,然后用棉绒擦拭着伤口。擦净后,他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拿来了一卷肠线和一根针。“会很疼的。”他说。
“我这又不是第一次被缝起来。”我笑着说。他开始给我缝针,活干得很漂亮。痊愈后只会留下一道小小的伤疤。“你以前一定干过吧。”待他咬断线头后,我说道。
“我上过急救课,”他说,“我估计这会有用,没想到现在真会用来治病救人。”他问我想喝点什么。
“喝点水就行。”
他从水池旁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了几杯。“抱歉,水不凉。没电用不上冰箱。”
“没关系。”我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看着水池,“水也停了吗?”
“水倒没停,可你不会想喝的——洗东西还行,要是咽下去你就会连上好儿天厕所。”
我们从杯子边抬起眼睛,望着对方笑了。
“好吧,”我说。“请告诉我这十五年来你的情况如何?”
“你先说。”斯蒂夫说道。
“不——不。你是主人,该你先说。”
“我们抛硬币决定吧。”他建议。
“好啊。”
他拿出一枚硬币,让我挑。
“我要头像的那面。”我说道。
他抛起硬币,用一只手接住,另一只手盖上。手拿开后,他做了个鬼脸:“我的运气怎么总这么差。”他叹了口气,开始讲了起来。故事很长,我们喝了满满一瓶水,又点上第二根蜡烛后,他才讲完。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斯蒂夫对暮先生和我一直怀恨在心。他常常彻夜难眠,筹划自己的将来,梦想有一天会找到我们,把木桩插进我们的心脏。“我简直气疯了,”他喃喃道,“别的什么都不想了。木工课上我做木桩,地理课上我把世界地图背得滚瓜烂熟,不论追踪你们到哪个国家,都不会迷路。”
他到处去了解关于吸血鬼的事情。我当年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收集了一大堆恐怖书,而一年之后这类书的数量又增加了两倍。他研究我们喜欢什么样的气候,喜欢在什么地方安家,最好采取何种方式杀死我们。“我上因特网和别人交流,”他说,“网上捕鬼手的数量一定让你吃惊。我们交换彼此的经验和意见,虽然大部分人只是狂想,但还是有些人真的知道自己谈的是什么。”
十六岁时,他离开了学校和自己的家,走入社会。他靠打零工和在旅馆、饭店及工厂干活来养活自己,有时他也偷东西,或闯进空房子落脚。那是一段难熬、困苦和孤独的日子。他几乎毫无顾忌,奇Qīsūu。сom书没什么朋友,也没别的兴趣,一门心思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捕鬼手。
“一开始,我想装扮成他们的朋友。”他说,“我去找吸血鬼,假装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在书里读到的和网上搜集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垃圾。我认定,除掉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和他们交朋友。”
当然,在他终于捉到几个吸血鬼,并研读了他们诸多不凡的书籍后,他领悟到我们并非妖怪。他发现我们尊重生命,我们吸血时并不要人的命,我们是珍惜荣誉的人。“这使我长久、痛苦地审视自己。”他叹道,烛光映照着他黯然、悲伤的面容,“我发觉自己才是妖怪,就像《白鲸》①中的埃哈伯船长,追逐着一对杀人鲸——可这些鲸其实根本不是杀人鲸!”
『注: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1819—1891)的代表作。该书发表于一八五一年,描写了船长埃哈伯为了追捕一头巨大无比的、邪恶的白色逆戟鲸莫比·狄克,最后同归于尽的故事。』
他的愤怒逐渐平息了。他虽然还在怨恨我跟暮先生走了,却也承认我这样做对他并无恶意。他回首往事,看到我为救他而抛弃了亲人和家庭,并无丝毫诡计和害他之心。
从那时起他停止了这场疯狂的追捕。他不再找我们了,把所有复仇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了,坐下来静静思考该如何度过余生。“我本来应该回去,”他说,“我母亲还活着。我该回家,完成教育,找份普通的工作,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但机会总是青睐那些执着追求它的人们,我在发现吸血鬼的真相的同时也发现了吸血魔。”
斯蒂夫心里放不下吸血魔。他无法想像竟然有这样的怪物,随心所欲地游荡、杀人,这激怒了他。他想制止它们的杀人行径。“可我不能去警察局,”他沮丧地苦笑了一下,“否则他们会让我活捉一个吸血魔,来证实它确实存在。但活捉吸血魔简直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再说,就算他们相信了我,他们又能怎么样?吸血魔光临,杀人,然后走人。等我说服警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