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颇有些委屈,好歹她也是有武功底子傍身的人,只可惜这双脚没怎么走过路,真正是娇懒柔弱,之前那百来步的石阶,只怕是已经磨破了脚皮,才有这会钻心的疼。
白离是被太子扶上去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身长袭紫襦裙的沈明玉笔直挺立在殿庙正门口,一脸平静的迎接他们的出现,白离惊住了,太子则是不动声色的松了她的手。
白离既是尴尬,又失落。
沈明玉俏皮的施了一礼,然后快步走向太子,软玉儒粘道:“玄睿,你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担心你这么久,却不想你是下山去玩了。”
她的表情既俏丽又明艳,丝毫看不出异样,太子淡淡回复一句:“为祭祀的事,你受累了。”
沈明玉剪水秋眸横睨过去,道:“一听就是借口,你不想带我出去玩,却带着淳和,可想是你偏心。”
她走到白离身边,亲热的挽住白离的胳膊,一派无邪道:“淳和,你告诉我,你们去哪里玩了?”
白离不敢说,也不能说,她为难的掠了太子一眼,又望着沈明玉很想知道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两边烤的鱼,里嫩外焦,情绪大为受伤,他们夫妻间的事,不应该扯上她吧!
白离想逃,沈明玉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正在僵立尴尬之际,大师莫名其妙的出现,神色严肃道:“公主,您不是要听贫僧讲经书吗?怎地让贫僧在暮观殿等了那么久?”他语透不悦。
白离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可爱,忙道:“大师恕罪,我这就回暮观殿去。”说着,她可怜兮兮的望向沈明玉。
沈明玉识大体,忙松了手,道:“既然你有事,就快去吧。”
白离一溜烟的跑了,沈明玉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太子身上,她素来心高气傲,此刻却想为自己讨个说法,她真以为他在书房不想见人,她从未去过厨房,为了他,心甘情愿的洗手做羹汤,整整熬了一个下午的汤,她事事亲力亲为,冬怜几次想半忙,都叫她呵斥走了,她这般用心,不过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这世间的男子,唯独他一个人,可以令她不计较尊严得失的去恭维,可是,可是……沈明玉暗暗攥紧手指,脸上的笑意僵硬得几乎难看。
太子目光与她对视,许久,道:“该回朝奉殿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听过一遍就不会忘记,沈明玉全身一怔,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她是堂堂正正的准太子妃,这回回宫后,皇上就会择日定下婚期,等她嫁给他,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她一人,这世间再没有女子能享受这份尊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册封公主,她又何必太较真呢。
沈明玉一想通,脸上的笑容变得绚烂起来,她伸出手,道:“我们回去。”
太子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握住她的手。
五岁那年进宫,她就遇见过这个清秀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那时候她性子娇气,自己偷偷跑到御花园玩,迷了路找不到爷爷而大哭,就是这个时候,少年出现了,他不过也是小小的年纪,身上就有种独特沉稳的气质,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他给她帕子擦眼泪,柔声说话安慰她,后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凤仪殿,离开的时候,他还冲她笑,当时她不知道他是谁,瞧见他腰间的九龙祥云玉佩,隐约猜到他的身份,只奈何从那以后,她进宫再没遇见过他。
沈明玉知道,当初呵护自己的少年,就是眼前她的准夫君,他不是寻常人,他会成为天下至尊,而她要做的,就是听爷爷的话,学习做一名合格的皇室女子,隐忍,坚强,聪明,只要她做得无懈可击,男人的心就会被美好的东西所吸引。
沈明玉心中坚定,没有人能抢走他,他的心,只会属于他唯一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只会是她沈明玉,但这也不妨碍她不待见白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白离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像是插在后脊的匕首,稍有不慎,就会令她伤身伤心,她不能容忍,就要给白离一个警告,不似上次那样,而是要让她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
白离表情纠结的跟着大师回到暮观殿,丹琴机警的守在屋门口,见他们一前一后脸色不好的进来,唬得一跳,忙迎上去扶住主子的胳膊。
“公主,您还好吧。”丹琴忧心忡忡。
白离宽慰的看了她一眼,道:“没事。”别的话不再多说,沈明玉今日的举动,令她幡然醒悟,她不能再为所欲为,不然什么时候被扣上了品行不端的大帽子,别说再出宫,只怕会遭到软禁都说不定,女儿家谋生存可比男子要难多了,何况像她这样的尴尬身份。
进了屋,白离走向软榻坐下,肃颜沉思,丹琴立在她身边,不安的拿眼瞅跟进来的大师,他自行坐下,目光落在面前的地毯上,也在想事情。
丹琴觉得不妥,但也不敢随便出声,她悄悄退到次间端了两盏茶,先奉给大师,大师冲她笑了一下,丹琴赶紧稳住心神,恭敬的将另一盏茶奉到自家主子面前。
“公主,喝茶。”
☆、第二百零二回
白离猛地回神,抬起头看见淡然自若的大师,她脸上微臊,起身道:“今日的事,我还未谢过大师。”
大师哼哼两声,不以为然道:“不敢当,怕是贫僧做事欠考虑,陷公主于不义。”
白离吸了口气,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大师适才帮我解围,我很感激。”
大师郑重的看着她,道:“贫僧有话与公主说。”
白离挺直肩膀,吩咐丹琴道:“你去厨房传膳,今日吃素食,多准备一双筷子。”
丹琴明白主子的意思,福了身就下去安排,她走时,顺便遣走了门外的宫人,白离虚心垂着脑袋道:“大师有话请讲?”
大师双手合十颔首作揖,道:“贫僧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言语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白离道:“这是自然。”
大师做足了姿态,咳了一声才道:“贫僧甚少理会俗世,不过与太子殿下有眼缘,相识多年,相信太子殿下将来继承大统,必然是一位治世明君,身为男子,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但也得注意分寸,天家至尊,本该果断无情,用情太深,必然不寿,想必今日的事,以后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白离先是一怔,她没料大师会说这样一番话,言语间多是警告,对太子的行径也表现出不满,难道他真是太子背后的幕僚?白离不敢明确,但他的话说得太白,毫无婉转之意,似乎也是真的看不起自己。
白离也有几分傲骨,没得被人轻视了,还留人吃饭的道理,她咬了咬牙,从容道:“大师说得对,我记下了,时辰不早了,大师事务繁忙,讲经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太子对他信任到了哪种地步,连与她之间事都没隐瞒?白离的心思不由得浮起来,隐隐的不安。
大师脸皮甚厚道:“贫僧不忙,终日闲来无事,公主此刻不想听经,那贫僧明日再讲,吃饭为先。”
他的意思就是要留下来吃饭!
白离气怔,之前对他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风吹烟散,耐着性子道:“我不方便……”
大师即道:“方便,方便,公主不是吩咐厨房做素膳么,正好,贫僧就在公主这儿吃,少得回去再做,麻烦。”
白离瞪着他,着实觉得他一个出家人说出这种话来,太有违纲常,就算是宫中皇子,也没有这般大刺刺留在她屋子里用膳的说法!
白离女孩家面皮薄,还做不出赶人走的事,她闷闷坐着,片刻之后,丹琴领着几名宫人提着食盒进来。
“公主,饭摆在哪里?”丹琴请示。
白离无奈道:“就摆在这里。”看来,他是真不打算走了。
丹琴利索的和宫人捧饭布菜,白离走过去坐下,她没出声邀请,大师自然而然的寻了位子坐下,丝毫不见尴尬,白离挥挥手,道:“不用伺候了。”
丹琴停下来,恭敬的领着宫人退下,她走到门口就停下,侧身候在一旁,白离抬眼看到门口一角浅绿的裙裾,心也安了不少,少不得暗自夸丹琴行事愈来愈老道。
白离默默拿起筷子夹菜吃饭,自上山来,虽说是在殿庙,她也没特意吃过素,且山上物质丰富,什么野味野菌,厨房都是变着花样做,今日她特意说要吃素膳,一桌菜果然素净得很,连一丝油荤腥子都不见,碧绿汪汪的,看着喜人,吃在嘴里鲜味有余,香味不足,白离早就饿了,她吃相算好,扒了半碗饭,抬头却见大师用筷子戳着一根青菜,满脸的嫌弃。
白离没有看错,他毫无掩饰的露出嫌弃的表情。
“大师,你怎么不吃?”白离忍不住问,嫌她的菜不好吗?可素菜翻来覆去的玩花样,吃在嘴里还不是同一个味。
大师搁在筷子,叹气道:“公主吃的也太素了。”
白离倒是糊涂,道:“有什么不妥?”
大师见她不开窍,斜着眼睛道:“我平日不吃素。”
白离下巴差点砸到胸口,她惊诧道:“你吃肉?”
大师皱着眉头道:“人生苦短,何必拘于吃什么,我心中有佛,佛心中有我,对修行之人来说,这便足以。”
白离感觉他这是在逆天,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一个出家人吃不得的饭菜,她突然冒出来一股邪劲,一口气吃完剩下的半碗饭,自己又添了一碗。
丹琴在外头看着,暗暗着急上火。
白离吃饱后,优雅的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她抬头正视面前的人,大师表情还好,但一双泛着桃花的凤眼有些怔忡,他喃喃道:“公主还是少吃些,小心长胖了。”
白离有些消化不良。
大师咂了咂嘴,这么不文雅的表情由他做来却不难看,他不坏好意道:“吃得这么欢,不怕贫僧下毒吗?”
白离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禁全身戒备起来。
大师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太晚了,贫僧告辞。”
白离冷着一张脸,丹琴忙站出来道:“奴婢送大师出去。”
大师一口饭菜没碰,怏怏地走了,丹琴送完人,吩咐守门的老嬷嬷看仔细院子,她回到屋子,见主子似还没有回过神,瞪着大师用过的碗筷发愣。
“公主?”她唤了一声。
白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挺无聊的,与其在心里纠结大师的道貌岸然,还不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