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辰时,太子和沈明玉相携而来,一见面,沈明玉温和道:“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白离笑道:“我都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张公公正领着小太监往马车上装箱笼。”
沈明玉看了眼太子,上前一步拉住白离的手,歉意道:“我们本是想多待几日再回去的,实在是宫中的事耽误不得,你的身子也需要御医好好诊治调养,这一路上颠簸,只怕你会觉得难受,不如就和我坐一辆轿子,我也好看着你。”
白离被唬得一跳,跟沈明玉坐一起,只怕会更难受不自在吧,她忙挤出笑脸道:“玉姐姐,我一坐轿子就犯困,一向都是走一路睡一路的,玉姐姐你还是别担心我了,你与太子哥哥坐一辆轿子才是正经。”
沈明玉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道:“什么正经不正经的,我是怕委屈了你。”
白离讪讪笑道:“不委屈,我有丹琴陪着,她会照顾好我。”
沈明玉叹了口气,道:“也罢,到底是你身边的人服侍好,若路上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派人告知我,有御医随行,你别硬撑着就行。”
白离温顺的点头,余光瞟到太子脸色肃沉,似有不悦,白离暗忖,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的太子妃不和他坐一起,难道要和小姑子坐一起么,姑嫂这种关系,和睦相处的多,真心交付的……应该不太常见吧,何况她们还只是名义上的姑嫂,能亲近到哪里去。
白离一副不讨喜的低着脑袋,沈明玉难得也有些心不在焉,太子目光顿了顿,道:“启程吧。”说罢,他迈着长腿出了暮观殿,沈明玉跟在他身后,丹琴上前扶着白离,白离却故意慢着步子,想与前面保持距离。
上轿前,白离看着太子亲自扶着沈明玉的手上轿,她才要挪开目光,太子深沉的目光射过来,不同以往的平和,锐利得令她有些心虚,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白离在原地愣了愣,直到太子也上了轿,丹琴在一旁提醒,她才坐上轿子,路径前殿时,透过帘子她看到大师穿一身绯色袈裟,格外打眼的站在众僧人的前头,像是在为他们践行一样,白离最后看了眼殿庙宏伟壮观的八十四尊大佛像,心中未免唏嘘,来时她的心情是忐忑的,待要回去,却是这么的不舍,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此番回宫,想必她的处境就更艰难了,一想到这里,白离的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离记得太子说过,大师会观天机,算命理,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算天气的变化,大批队伍已经出了天帝山,就要经过苍桐镇的一片树林时,突然下起了大雨,那雨来得十分急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已转变成石破天惊之势,队伍想往前行是不可能的,太子的侍卫从四面打探地形和寻找避雨之所,好在半里外有一间简陋的茶舍,虽然不大,但避雨还不成问题,太子走出轿子,将抬轿的少监都换成了孔武有力的亲信侍卫,他亲自骑马在前面带路,只允许公公和宫人们跟去避雨,后面的那些侍卫本就是行伍出身,还不畏惧雨势,留下来看着马匹和装着箱笼的马车。
雨一盆一盆的从天上往地面倒,尽管白离坐在轿子里,也挡不住那风雨往轿子里灌,丹琴用披风紧紧裹住她的身子,白离也觉得身上潮潮的,迎面扑来的水渍混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外面天色也暗得厉害,似乎短短的一瞬间,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白离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里的茫然直接反应到身子上,不知是冷,还是有种未知的恐惧,她颤抖起来。
丹琴本是张着双手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变化,立柔声安抚道:“公主别怕,有太子殿下在,不会有事的。”
“丹琴……”白离茫然的唤了一声,一阵强风袭来,将轿帘子高高的撩起,浑浊迅猛的雨势中她似乎看到太子高大的身影在前面移动,他骑着马,任由大雨淋着,身姿却依旧笔挺如松,他突然回过头,目光刚刚触及到,轿帘子落回原处,什么都看不到了,白离心中稍安,喃喃说了句:“这雨可真大,我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子下雨。”
丹琴像拍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肩膀,嘴里不停说着:“公主别怕,公主别怕。”
白离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害怕不是因为下雨,但丹琴的怀里很暖和,她一时不想动,就由着她去了。
☆、第二百零九回
在雨中每行走一步都很艰难,雨愈急风愈大,太子又叫了一倍的人来护着轿子,他常骑的那匹汗血宝马不停嘶鸣,突然不肯再走,而是围在原地打圈,太子担心白离她们撑不住,他立跳下马,逆着风雨前行,半里路走了快一个时辰,那间茶舍早有侍卫打点了,茶舍的主人是一对壮年夫妇,有个七岁多的儿子,茶舍是两层的阁楼,平常一楼专门作为喝茶的地方,二楼可供住宿,有四间客房,因为这茶舍的生意并不好,寻常也没有人来投宿,店家把两间客房用来堆放粮食杂物,真正能住人的房间便就只剩下两间。
白离和沈明玉从轿子上下来时,裙摆都能在地上拖出水印来,形容狼狈,沈明玉一看见太子,就紧紧的挨过去,她苍白的小脸有些惊慌,但也没失了端庄,白离靠在丹琴身上,只觉得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太子看了看两人,道:“你们上楼去换件干衣裳,如今的情形不明,少不得忍耐些。”
沈明玉脸色变了变,她拉着太子的袖子道:“玄睿,怎么办,我的衣裳都在马车上。”
白离听见了,道:“玉姐姐,丹琴正好备了两身我的衣裳,放在轿子的座位下面,好在没有打湿,玉姐姐若不介意,先穿我的衣裳,等雨势小些了,再派人回林子里去取。”
沈明玉眼眸明亮,语气感激道:“多谢,真是帮了大忙。”
丹琴对同样冻得脸色发青的冬怜道:“姐姐,我也有两套干净的衣裳,姐姐先换身吧,湿衣裳穿着难受。”
冬怜感激不尽道:“这回多亏有你。”
白离扶着沈明玉上楼,沈明玉突然转过身,忧心道:“玄睿,你的衣裳也湿了,可怎么办才好?”
白离愣愣盯着他湿透的锦袍。
太子微蹙了下眉,道:“不碍事。”
白离脱口道:“还是换下来用火烤一烤,不是有两间房吗,我与玉姐姐一间房就够了,太子哥哥自便吧。”
太子面色迟疑。
沈明玉笑道:“玄睿,是你说的,目前的情形,少不得忍耐些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
白离脸上臊了一下,暗骂自己僭越,这种事情,合该由太子妃来说才是合情合理,她也该管管自己的嘴巴了。
沈明玉余光瞥见白离泄气的神色,肩膀不由得挺了挺。
房间的布置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张杨木小床,挂着灰白的帐子,一张小小的梳妆台,桌面上唯有一面打磨得粗糙的铜镜,一扇小窗户,连橱柜都没有。
丹琴拿出干净的衣裳,白离捧着由沈明玉选,沈明玉随手指了一套水蓝软烟罗的长襦裙,冬怜感激的从白离手里接过衣裳,就到床旁边那扇小到不能再小的屏风后面去换衣,剩下的那一套粉白的云缎裙子,白离一刻都不想穿湿衣裳,也没那么多的顾忌,直接在床边换了衣裳,她和沈明玉几乎同时换好衣裳,沈明玉打量着自己的衣裙,笑道:“没想到还挺合身。”
冬怜笑道:“太子妃今儿个穿长公主的衣裳,又站在一块,瞧着就像是亲姐妹一样,好看极了。”
沈明玉瞪了她一眼,道:“别贫嘴了,快换了衣裳来。”
丹琴和冬怜去一旁换衣,白离见沈明玉的发髻散了,道:“玉姐姐,我为你梳头吧。”两人巴巴站着你看我,我看你,着实尴尬,还不如找些事来做。
沈明玉眉眼弯弯道:“好啊。”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白离并不用桌上那把寻常的木梳,而是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把小小的玉梳,解释道:“这个是新的,我没用过。”
沈明玉冲她笑了一下。
白离卸了她发髻间的珠翠钗环,轻轻梳理她一头极好的青丝,梳头白离并不擅长,不过见身边伺候的人梳多了,也会些简单的把式,她用一支玉簪挽了髻,道:“玉姐姐,你看这样行吗?”
沈明玉照了照镜子,笑道:“我穿这身衣裳就不适合带这幅翠玉的头面,看来只需簪几朵珠花便可。”
白离道:“那太素净了些。”
沈明玉透过镜子看着她,端详了一会道:“你头上这支墨玉簪子打造得真好,这样子的玉,是极少见的,又清雅又贵重,便是少戴些钗环,也不会失礼。”
白离微愣,含笑摸了摸发间的簪子,道:“这个确实珍贵。”
丹琴和冬怜都换好了衣裳,冬怜笑着上前接过白离手中的梳子,道:“长公主歇着,奴婢来吧。”
她极快的替沈明玉戴好钗环,将用不上的翠玉头面用帕子仔细的包起来放好,沈明玉道:“你去看看太子殿下。”
冬怜领命去了,白离磨蹭到床边坐下,这屋子里也没的别坐的地方,气氛一时冷下来,沈明玉起身走到窗户边,微微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道:“这雨是要下到什么时候?”语气隐隐透着担忧。
耳边传来雷霆之音,白离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天色越来越黑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冬怜带着笑脸回来禀报道:“太子殿下说雨势渐小,只等雨停了可以出发了,奴婢刚才与店家在厨房做了一桌的吃食,奉太子殿下的旨意,请太子妃和长公主下楼。”
沈明玉明显松了口气,白离眉心微微动了一下,这样的暴雨不易遇见,但事出有因,晚一日两日回宫也是情理之中,沈明玉却好似十分担心行程,透过窗户,白离见外面依旧灰蒙蒙的天色,原本踏实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太子还是穿之前的衣裳,显然是烘烤过了,不见水渍,他端正的坐在一张脱了漆的长矮凳上,他面前是一张小小的方桌,上面摆着各色时令蔬菜,也有两道肉菜和一条黄花鱼,鱼的气味很大,似乎是腌制过,还有一碟白面馒头,太子神情淡然,眸色清炯,他原本生得清颀高大,气质尊贵,便是在这样简陋粗野的地方,久居上位者的威严还是一展无遗,小小的茶舍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