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很冷静,应了声是,沈明玉也很矜持,她没有说话,事事以太子为先,两人配合得无比默契,连挑剔的辰帝都倍感欣慰道:“玄睿,迎娶太子妃的事,如何操办自有礼部出面,朕只要你记住,中宫之首非沈氏之女不可。”
掷地有声,带着警告的意味,白离思绪慢了一拍,这殿中并没有别人,辰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除非知道太子有别的心思?
果然,白离看见太子肩膀动了动,沈明玉想必是太高兴了,什么都没有察觉,四人里面,只有白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事情已成定局,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一瞬间,白离心灰意冷,但是,她摸了摸袖子里的诏书,又觉得辰帝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先将她推入绝境,再在绝境里伸手拉她一把,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是不是有一天,太子哥哥也会变成这样?
白离筋疲力竭的回到筠熹阁,丹琴满脸担心的迎上来,翠微解开她的披风,忙着帮她更衣净面,白离的情绪影响着她们,谁都不敢弄出不必要的声响,最后还是丹琴忍不住,趁翠微不在的空挡,她跪在白离前面道:“问兰想见公主,白天在外头跪了一天,因撑不住昏死过去,这才刚醒来,又闹着要见您,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丹琴还是心软,看着昔日的好姐妹受苦,她看不下去,冒死也要进言,但白离此刻也是身心疲惫,不想再用和善的面孔去应付任何人。
白离的脸色越来越严厉,丹琴大气不敢透,白离冷漠道:“让她进来,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是。”丹琴惴惴不安,主子肯见问兰起码是件好事,不管结果如何,趁早断了问兰的心思也好,这也只有主子能够做到。
丹琴带走所有的宫人,不一会,问兰如柳叶扶风般飘进来,她白衣白裙,脂粉未施,全身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可想这段日子没少受折磨。
问兰抱着白离的膝盖哭,她先哭自己忘恩负义,不顾礼义廉耻,贪慕虚荣,弃信背主,后哭三皇子生死不明,她柔肠寸断,不愿在人世间苟活下去,但只求在死前再见三皇子一面,一了夙愿。
白离却不为所动,俯身冷冷的看着她,双眸如寒冰古潭,问兰虽是丫鬟出身,但性子还是太娇了,并不适合在皇后里生存,她若帮她,就是害了她,但若不帮她,难不保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让你见了三皇子又如何,不让你见三皇子又如何?问兰,我问你,让你做三皇子无名无份的妾侍,得不到他的任何宠爱,却要一辈子服侍他和他的皇子妃,甚至,他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这些女人名分在你之上,可以随意欺负你,践踏你,即便是如此,你还是愿意吗?”白离辛辣的问道。
问兰愣了许久,久得泪眼在她脸上风干,留下浅浅印记,她剪剪明潋的眸光黯淡下去,复而升起一抹倔强的光芒来。
“公主……奴婢愿意的,如果不愿意,奴婢不晓得还能为了谁更好的活着。”问兰吸了口气,像是拥有了莫大的勇气,她继续道:“奴婢出身微贱,不管怎么努力,一辈子都是丫鬟,若是老老实实跟着公主,奴婢相信自己会像丹琴一眼,受到公主的善待,以后有机会,公主也不会亏待奴婢,为奴婢找一户好人家,但奴婢不甘心啊,奴婢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三皇子他就像奴婢的神一样,从他出现的那刻起,奴婢这辈子就认定了,就算不得善终,奴婢也心甘情愿,起码,奴婢没有白活过。”
白离*口气,全身无力的塌下来,原来,原来事到如今,她才是真看低了问兰的人,问兰比她勇敢,比她有骨气,比她敢作敢为,是性情刚烈的女子,原来,她才是最没用最懦弱的那一个。
“小姐,您就成全奴婢好不好?”问兰将头磕在地上,砰砰砰的响。
四肢麻痹到疼痛,白离动了动指尖,她闭上眼,痛下决心道:“好,我告诉你一个法子,这会是你唯一的出路,倘若不行,那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怨不了任何人。”
丑时刚过,长喜连跑带爬的闯进筠熹阁,在寝宫门口被守夜的翠微拦下,翠微知道此人是皇上身边的人,并不敢拿掌事宫人的派头,笑着道:“公公这是怎么了,天还没亮,公主睡得正好呢。”
长喜拍了下脑袋,急道:“姑姑看我的这笨脑袋瓜子,差点就闯了大祸,多亏姑姑提醒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翠微侧开身去,道:“公公慌不择路,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长喜脸色一沉,道:“姑姑,劳烦你去唤醒公主,皇上要见公主呢。”
“这个时候?”翠微一怔。
长喜忙笑道:“皇上近来只喜欢公主在身边服侍,姑姑有所不知,御医为皇上开的药方,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喝一次,那些姑姑们哪有胆子深更半夜叫醒皇上,以前还有我师父近身服侍,也只有我师父有那个能耐敢吵醒皇上,只是此刻我师父有任务在身,不在宣德殿,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摔了药碗,惊着了皇上,皇上现在正发脾气呢,要打要杀的,宣德殿都快闹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二回
翠微还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唬得差点跳起来,道:“公主这个时候过去,那不是正往枪杆子上撞吗?”
长喜叹气道:“怎么不是呢。”
翠微犹豫了。
长喜催道:“姑姑快去叫公主吧,去晚了,皇上说不准就迁怒到公主身上了。”
翠微小声嘀咕:“皇上的脾气……太易怒了。”她只说了这一句就紧紧闭住嘴巴,长喜也全当没听见,翠微面上一红,赶紧往内室跑去。
白离坐在软轿上,下巴落在胸口,昏昏欲睡,翠微小跑着追着轿子,从外头递进来帕子,道:“公主将它敷在脸上,会好受些。”
白离半信半疑,将帕子贴在脸上,*的,一阵凉气袭上面颊,她全身一震,帕子里包着冰块,天气虽热,但还不到用冰的地目,这一浸,白离倒是睡意全无。
“公主,到了。”长喜掀开轿帘,伸手扶白离下轿。
翠微本想跟上去,却被侍卫拦下,白离与长喜畅通无阻,但在寝殿门口,长喜也站住了,低声道:“除了公主,皇上不想见任何人。”
白离心思沉重,辰帝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看来,自己注定要被牵扯进这无休无止的麻烦中去。
白离进去前,一旁的宫人将药碗端给她,白离深吸了口气,端正身姿走进去,屋子里头一盏灯都没有,凭着透过窗纱的月光,白离依稀辨别出软榻上的人影,她轻轻唤了一声:“父皇,儿臣来了。”
人影动了一下,辰帝声音沙哑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白离缓步走向软榻,将药碗搁在圆几上,轻声道:“太黑了,请允许儿臣点灯。”
辰帝没有说话,白离就当他默许了,她摸索着走向烛台,用火折子将羊角灯点燃,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她看了眼漏刻,道:“父皇,寅时二刻了。”
辰帝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喃喃道:“天要亮了。”
白离见他面色平和,并没有发怒的痕迹,轻声道:“父皇,药还热着,您该喝药了。”
辰帝伸出手,白离忙将药碗放在他手上,他维护着帝王天生的威仪,不肯让人喂药,而且一口气就将药喝个干净。
白离舒了口气。
辰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冷笑道:“那些狗奴才端来的药,朕是不会喝的,阿离,朕只相信你。”
白离一惊,她端来的药也是经过宫人之手,并不是她亲自煎熬的啊,白离紧紧盯着辰帝的脸,生怕他有什么不测,自己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在,辰帝并无异样,他自己打坐,白离就安静的待在一旁,她完全可以理解辰帝日渐严重的疑心,他眼睛看不见,一夜白头,他不想让人知道,就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害他,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怜,每每想到这些,白离就忍不住难过。
“阿离,诏书呢?”辰帝忽然开口问道。
白离忙站起身,从袖口拿出诏书奉上,道:“在这里。”
辰帝并不接,只道:“你先好好收着。”其他的话也不说,白离不敢揣测圣意,只好将诏书重新收回袖中。
辰帝不再说话。
白离等不到下文,脚站得又酸又疼,她轻微的动了动,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慢慢的,屋子里柔和的龙吟香令她昏昏欲睡。
当淡淡的金辉落在白离的眼睛上,她觉得不舒服,伸手挡了一下,身子一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白离捂着胸口,一身冷汗的醒来,天光大亮,她环顾四周,许久,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辰帝依旧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他面容平和,像是睡着了一眼。
“父皇。”白离轻轻唤道。
辰帝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白离胸口突突的,宣德殿太静了,静得没有一丝人气,辰帝是个极敏感的人,白离相信,就算他在熟睡,身边有任何声响他就会醒,可是,她叫他,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正常。
白离害怕极了,她不愿胡乱猜想,但眼睛又不受控制的观察辰帝的面色,这样的柔和平和的神情在他脸上并不常见,白离想叫人进来,她不该轻举妄动,但手却已经伸上去碰到辰帝的胳膊,辰帝倒在软榻上,气息全无。
“皇上!”白离一惊,她措手不及的往后退,脚踝一崴,她坐在地上。
“淳和!”
沈明玉站在拱门外,一脸的吃惊,她的宫人冬怜端着茶盅,看样子是来请安的,白离脸色顿时煞白,沈明玉快步上前,正要伸手扶白离,她看到软榻上的辰帝时,尖叫一声,一下子昏死过去。
冬怜扔掉盘子,扯着嗓子喊人,长喜领着御医跌跌撞撞的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御医果断的先走向辰帝把脉,他骇然变色的大叫:“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长喜等人扑通一声跪下,齐齐哀呼:“皇上驾崩了!”
随后,吕昌盛从凤仪宫赶回来,跪在宣德殿门口大哭:“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一时间,宫中陷入空前绝后的悲伤中,帝后双双过逝,消息传到各宫中,嫔妃们都除去钗环,换上素衣赶来宣德殿门口哭丧,吕昌盛还没来得急安抚六宫,紫萱宫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