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缓缓开口道:“玄睿,你在担心皇上和皇后娘娘同棺的事,礼部会反对吗?”
太子伸手扶她在旁边坐下,道:“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事,礼部反对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觉得父皇既然告知了吕公公,我若不能办到,只怕人心不服。”
沈明玉脸色羞赧的拉住他的衣袖,道:“今天父亲进宫来看我,父亲是八大臣之一,他说殿下应该趁早继位,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主持朝政,国不可一日无君,相信天下百姓都希望殿下能继位,人心不服哪有人心不稳可怕,父亲说了,凡是殿下的决定,沈家和其他七大臣都会支持,殿下并不是一个人。”
太子看向沈明玉,目光深邃,像古潭一眼幽谧,沈明玉迎上去,镇定道:“还有淳和,皇上驾崩时,只有淳和在身边服侍,殿下不早日继位公布真相,只怕会有各种各样的谣言传出,要快刀斩乱麻。”
太子眼中明暗交织,他似松了口气,道:“是我多虑了,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我若此刻继位,与你的成亲仪式就要取消,封后大典也是和我登殿继位一同举行,委屈你了。”
沈明玉惊了一下,许久,她眼眶微润道:“我不委屈,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一点都不委屈,殿下,明玉会成为一个好皇后,为您治理后宫,生儿育女,这一生,明玉都是为殿下而活,殿下能记得这些,如论怎么样,明玉都不会委屈。”
太子拍了拍她的手,沈明玉身子往前探了一下,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她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出来,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流泪,没有成亲仪式,没有封后大典,她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不让那个人看着伤心罢了,她竟然从不知,自己爱的男子是这样一位痴性的人。不过没关系,她才是陪他天长地久的人,母亲说过,对越有权势的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越觉得美好,时间是最残忍的利刃,它能将人心底的美好一刀一刀的割掉。
有六王爷、八王爷和八大臣的全力护驾,慕容家摆出中立的态度,太子的登基大典进行得很顺利,新帝号崇,追先帝尊号元辰大帝,先后尊号静孝皇后,同棺合陵而葬,崇帝提出此事时,礼部上下一片反驳之声,闹了不过三四日,礼部尚书先作出让步,亲自跪在宣德殿门前请罪,合陵之事极快落成,三个月国丧服满之后,转眼就到了九月,宫中撤掉了所有的白绫,皇后命花房向各宫送去了桂花和海棠,有百废待兴的意思。
崇帝才下早朝,冬怜就守在御书房门口,赵公公看见她,忙满脸对上笑容迎上去道:“姑姑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快,咱家屋里头有前儿皇上赏赐的新茶,可是难得的极品,只有姑姑才配喝这样的好茶,咱家跟着享享口福。”
冬怜无心与他打太极,笑言道:“公公太抬举我了,今日怕是喝不成茶,我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见皇上,怎么公公回来了,皇上却没回来?”
赵公公咳了一下,道:“不巧,皇上约六皇叔去四相阁下棋,言明不让人打搅,也不让人跟着,这么,咱家才被赶回来。”
冬怜不禁急道:“这可怎么办,皇后娘娘是有要紧的事啊。”
☆、第二百三十五回
赵公公不敢猜测这要紧的事是有多要紧,道:“姑姑,不若你先回去复命,皇上与六皇叔下棋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有时候皇上兴致好,就拉着六皇叔下一整天的棋,六皇叔还跟咱家诉过苦呢,可皇上高兴啊,谁能拦得住。”
冬怜听得如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离开御书房回到凤仪宫,跟沈明玉如实禀报了一切,沈明玉想了想,道:“那本宫就亲自走一趟,六皇叔既然是自家人,本宫不用避嫌,也算不上失礼。”
冬怜有心劝道:“娘娘,您没必要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
沈明玉冷笑道:“皇上心里不痛快,自然有发泄的地方。”
冬怜惊了惊,主子已经许久未像今天这样喜怒形于色,她放柔声音道:“娘娘,您别着急上火,皇上甚少插手后宫的事,有时候体谅有失,也是避免不了的,再说长公主大婚是远嫁,这准备嫁妆是有定例的,娘娘不过是关心长公主,才事事上心,想与皇上仔细斟酌,这些事,皇上这会都还不知道罢了。”
沈明玉脸色缓了缓,她端起身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天气热得厉害,凤仪宫早就用上了冰块,宫人在一旁打着扇子,丝丝的凉风吹到脸上,她的气散了一大半,不过是再忍忍罢了。
冬怜见此情形,接过宫人的绢扇,找了个由头将屋子里的宫人都散了,才小声道:“娘娘,奴婢听礼部的人说,有人在前朝提出该选秀充实后宫,娘娘可要趁早作打算啊。”
沈明玉一惊,道:“本宫爹娘是怎么说的?”
冬怜回道:“夫人要奴婢传话给娘娘,沈家旁族会送一位小姐进宫与娘娘作伴,娘娘可以先看画像挑选合心意的,如果哪位小姐有福气入了娘娘的眼,沈家会全力安排。”
沈明玉怔了怔,道:“怎么会这么快?本宫成亲不过才三个月而已。”
冬怜忙道:“娘娘别难过,沈家这么做不过是万全之策,皇上是否答应选秀还是个问题,就算真有秀女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群臣的心,给个名分罢了,还有三年的孝期呢,在娘娘的嫡皇长子出生前,别的妃嫔不能有孕,倘若意外怀上了,只怕连妃嫔都做不成,娘娘,这宫里,没人能越得过您去。”
沈明玉眨了眨眼,眸光氤氲,她拉住冬怜的手,像是找到支柱一样,神色戚然道:“这些本宫都不在乎……本宫在乎的,不过是皇上的垂怜,冬怜,皇上有多久没来凤仪宫了?”
“娘娘。”冬怜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沈明玉凄惶而无助的扶住软榻,她曾是那样美好的期待过,年幼之时,她长随爷爷左右,见过京城百官,耳濡目染的都是朝廷大事,那时候,她已隐约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做皇后的,成为世界最尊贵的女子,爷爷才会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但如今才觉得现实的残忍,她的良人,她的夫君,眼里心里都没有她的位置,这便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辉煌气派的凤仪宫瞬间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气氛中,冬怜不觉大惊,她极快的擦干眼泪,露出明亮的笑颜,柔声宽解道:“娘娘这是做什么,皇上身边至今都只有娘娘一人,就算皇上不来凤仪宫,那也是在御书房处理朝政,皇上还是新君,天下革新的大任落在皇上一个人的肩上,娘娘该处处体谅皇上才是呢。”
沈明玉猛地回神,是啊,她怎么会变得这般自怨自艾了?难道爷爷的精心教养就是让她来自暴自弃的,沈明玉不觉挺直肩膀,端出母仪天下的矜贵来,她朗声道:“去四相阁。”
四相阁中,六皇叔暗暗打量着对面的崇帝,只见这位新君神色淡然,眉目间瞧不出任何端倪,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崇帝宣自己进宫,真只为下棋?
“六皇叔,你输了。”崇帝落下一黑子,原本看似平和无险的棋局,顿时变得杀机四起,白子走投无路,全无反击之力。
六皇叔看着棋盘,表情敛了敛,恭和的笑道:“皇上棋艺精湛,臣自叹不如,输得是心服口服。”
崇帝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道:“六皇叔,听闻商芷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六皇叔眉眼大展,道:“定的九月十八,多亏皇上您厚待小女,为她破了国丧期间皇家嫁女的规矩,臣心中万分感激。”
崇帝道:“到时候朕会送上一份大礼,六皇叔,商芷是远嫁,只怕日后进宫的机会不多,在她出嫁前,进宫与长公主话别吧。”
六皇叔闻言一惊,以前他是巴不得女儿进宫,好整整她的规矩礼仪,如今他却祈祷着女儿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才好,但皇上金口已开,哪里还有他反驳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沈明玉乘皇辇到四相阁时,正巧碰到六皇叔愁云惨淡的从里头出来,他并未瞧见皇辇,匆匆忙忙的走了。
冬怜搀扶着沈明玉的手下轿,警醒的道:“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和六皇叔在此商量国事?六皇叔在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平和近人,甚少有这样凝重的脸色。”
沈明玉皱了皱眉,道:“本宫并不曾听前朝有事。”
冬怜忧心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娘娘您还是谨慎些为好,千万别使性子触怒了皇上,夫妻千年才修来共枕眠的福气啊。”
沈明玉瞥了她一眼,不禁笑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冬怜叹气道:“奴婢宁愿惹得娘娘您心烦,这些话也要时时刻刻提醒您,夫人何尝不是这般担心您。”
沈明玉端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进四相阁面圣,早有太监进去通报,崇帝看到沈明玉时,脸色寻常,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沈明玉眼眸明亮,道:“皇上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崇帝看着她,随口道:“都是处理一些各地呈上来有关减赋兴田的奏折,我朝重文轻武,有人提出武举与科举要同等对待,文兴国,武安邦。”
沈明玉嘴角挂着浅笑,并不往下接话,她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小口才道:“臣妾来时看见六皇叔,还未进来,就有些后悔来打搅皇上。”
☆、第二百三十六回
崇帝道:“皇后有什么事吗?”
沈明玉正了正身子,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缓缓道:“礼部将淳和出嫁的礼单都拟出来,臣妾仔细看过,并无什么纰漏,不过想着这些日子蜀国送文定礼的使臣也该到了,文定礼自然都是要给淳和添箱的,终究淳和是先帝的嫡长公主,身份不同一般,不如皇上移驾去凤仪宫,看看那些礼单,也好决定再添些什么宝物才好。”
崇帝神色无异,声音再平常不过道:“这些事,皇后拿主意就行,朕要回御书房批奏折,那些礼单就不看了。”
“皇上。”沈明玉有些着急。
崇帝想了想,道:“不如皇后陪朕一起回御书房,该用膳了。”
沈明玉还想说什么,冬怜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盏,轻声道:“茶凉了,娘娘仔细喝了伤胃。”
沈明玉沉默下来。
两人一同去了御书房,御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