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明亮的光线,沈明玉眯了眯眼,对上白离的目光,她胸口激了一下,似乎嗅到了一丝挑战的气息。
“好。”沈明玉自信满满。
白离露出耀眼的笑容,道:“娘娘,臣妹先行一步。”她用力甩了一下马鞭,一道雪白的弧度优美的划出去,她的裙裾和衣带在空中飞舞,像仙子一样轻盈。
白离一口气奔出很远,耳边只有呜呼的风声,她不知道沈明玉有没有追上来,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想这样一直一直跑下去,不知能否跑出这吃人皇宫的桎梏?
终于,她的马长长嘶鸣一声,在悬崖边缘转了七八圈,才停下来,白离不禁呼了口气,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掉下去了,马儿似乎有很强的灵性,它似乎感到主人的低落,转身往回跑,直奔出很远才肯停下,白离望了望四周,奇怪的是马场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沈明玉与她走的不是一条路?
白离在马场转了一圈,还是不见沈明玉等人,就连随侍的宫人太监都不见身影,白离跳下马,小白马娇气,适才跑了那么远的路程,它只顾到一旁吃草去了,白离寻到一处有阴凉的石头坐下,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脸上的汗。
远远的,有一人骑在马上,素色的锦袍临风拂动,一片蔚蓝空阔下的背影孤寂寥落,有种说不出的清贵落魄,白离呆立许久,眼睛一酸,她起身追过去,明明看着很近,伸手碰触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她想起他曾经的笑容是那样的耀眼,他那般真心真意的待自己好,可是……成为阶下囚的他,在受尽折磨的时候,她并未全心全意的去救他。
他明明有更多的机会绝地反击,为了她,他都放弃了是不是?
眼泪模糊了白离的双眼,她太自私,她心里装着别人,却利用他的善良和不忍,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四哥哥,四哥哥……”白离一路奔跑,一路大叫,那人纹丝不动,不受任何的干扰,白离胸口急痛万分,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重重的摔倒,等她用擦破皮的手掌撑起身体时,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云淡云清的草地上,仿佛一切不曾存在过。
白离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盛满浓浓的悲伤,如果再见到他,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他待自己是毫无保留,自己待他,终究是不过尔尔。
☆、第二百四十六回
“皇上,您亲眼看见了,公主她是有多伤心,公主她宣见过蜀国使臣,原本是要央求将离宫的日子往后延迟,公主放心不下的,是四皇子的安危。”问兰一身雪白的儒裳,她惶恐的跪伏在地,裙裾上开出大片大片的桃花。
崇帝眼中有深深的厌恶,他冷笑一声,道:“谁让你来这里吹埙?谁让你穿这身衣裳?又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问兰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皇上发怒了,皇上发怒了……那个人说过,如果皇上发怒,那就是信了她说的话,欣喜和恐惧同时充斥在问兰的胸口,她只顾得上拼命的磕头:“皇上,奴婢所述都是实情,奴婢是公主带进宫的,奴婢不愿意见公主伤心,就算皇上认定奴婢是受人指使,奴婢也一定要为公主说话,公主尊敬皇上,将皇上视为亲兄长一般信赖,愿皇上也能疼惜公主,不要令公主空留余恨啊。”
“混账东西!”
崇帝一拳打在粗壮的树干上,树叶簌簌直落,群鸟俱惊,鲜血迸溅到问兰面前,问兰吓得面孔雪白,半响,她猛地惊醒,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双膝跪着爬到崇帝脚边,双手奉上荷包道:“皇上,求您看看这个。”
崇帝目光落在她手上,瞳孔剧烈的缩了缩,他攥紧荷包,声音沉得可怕。“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问兰扯着他的龙袍拼命哭道:“皇上可还记得,苍桐镇的那场大雨,公主为了救皇上,连命都不要了,奴婢当时就在场啊。”
崇帝身形晃了晃,当时的场景……除了阿离,其他的都记不清了,崇帝紧紧皱起眉头,手捂着胸口,脸色惨淡,这幅躯囊早就不堪一击,但偏偏……阿离,你的疏离竟然是为了他吗?
“皇上!”问兰目瞪口呆。
一道黑影闪过,赵公公用力托住崇帝倒下的身体,他二话不说,先输了一口真气过去,手指搭在主子的脉搏间,顿时脸色大变,他拦腰抱起崇帝,飞奔回行宫。
七八名御医在寝宫内穿梭不息,宫人和太监都守在外面大气不敢透,沈明玉也屏住呼吸,她想靠前一步,却被赵公公挡住。
“娘娘别着急,皇上他吉人自有天相,有皇族天尊保佑,不会有事的。”
沈明玉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平静面容上,她心神已乱,并未察觉赵公公的僭越,无措道:“要不要请更高明的御医来,皇上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
赵公公看了沈明玉一眼,立低头恭敬道:“娘娘宽心,全天下最好的御医都在这里,皇上他是太过劳累了。”
沈明玉眉心蹙了蹙。
御医们聚在一起商量的半天,其中一名御医走出来,跪在沈明玉面前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这是气血攻心,邪火入体,外加上旧疾复发,圣体才致亏损,臣等用金针为皇上打通心脉,已经暂时稳定住病情,皇上一定要静养,不能受任何的干扰。”
沈明玉紧张道:“本宫在旁伺候也不行吗?”
御医为难道:“为圣体考虑,恐怕要委屈皇后娘娘了。”
沈明玉握紧手指道:“本宫明白了,传旨下去,皇上要在外苑静养,暂时不见任何人,若有冒犯,一律宫规处置。”
她金口玉言,掷地有声,屋子里外的人都胆战心惊的跪下去,沈明玉对着床榻福了福身,道:“皇上,臣妾告退。”
这一仗,她赢得漂亮,却始终赢不了他的心,沈明玉扶着冬怜的手快步走出寝宫,四周凉风四起,一瞬间,她的心坠至冰谷。
白离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火红的枫叶开始凋零,落入她眼中的全是荒凉,丹琴站在她身后,无声的用帕子擦着眼泪,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丹琴抬起红红的眼,吁了口气道:“公主,长喜回来了。”
白离一震,她猛地转过身,手打在花台坚硬的棱角上,丹琴惊叫的冲过去捂住她的手,只见食指骨端已经红肿破皮,丹琴忙去寻玉露膏,白离却急不可待的问:“皇上怎么样了?”
长喜行过礼,秀气的脸上写着担忧道:“公主,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奴才只知道所有的御医都赶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白离面如白纸,她跌坐在床榻上,许久未语,丹琴拿着玉露膏小心的涂抹在她手上,白离突然站起身,玉露膏被她带落在地上。
“不行,我要去看看。”
“公主,您不能去。”长喜忙拦住她的去路。
白离困惑的瞪着他,道:“为什么?”
长喜不安道:“皇后娘娘下了令,谁都不能打搅皇上,想必……想必是为皇上的圣体考虑,有御医在,公主该放心才是。”
放心?她要如何才能真正放下心?
丹琴小心翼翼的扶住失魂落魄的白离,将她引到床榻坐下,白离身子一松,深深闭上眼,丹琴心里一痛,赶紧将她抱在怀里,长喜见此情形,悄悄地躬身退下。
寝宫的烛火一明一灭,风吹打在窗柩上的声音像呜咽,崇帝摩挲着手中的埙,她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他的心却犹如被千刀万剐,疼得无法呼吸。
崇帝俯身咳了咳,赵公公从黑暗中现身,他跪在床前,担忧道:“皇上,御医说了,让您别费神。”
看到他时,崇帝目光骤亮,他靠在大迎枕上,淡淡的问:“查得如何?”
赵公公顿了一下,道:“有个叫含翠的,是四皇子身边的人,服侍过长公主,当初在慕容府时,四皇子同长公主……一桌吃饭,长公主的寝宫四皇子也是随意进出,长公主午睡时,四皇子就在一旁等候。”
“还有什么,说!”崇帝一用力,手中的埙碎成片。
赵公公大惊,但他清楚主子的性子,若是不问清楚,只怕是不会放手的,他只得道:“当时服侍过的宫人都被遣散出京,含翠是长公主亲自送走的,还赏赐了许多银两,这次奴才找到含翠时,若不是打着长公主宫里的名号,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含翠说四皇子待长公主是一片真心,就连四皇子对皇上起了杀心,也是长公主求情,四皇子才罔顾先后的旨意,将皇上藏起来……”
赵公公的声音越来越低,崇帝墨黑的眸光浮动,仿佛有什么要冲破而出,赵公公胆战心惊,但最后,那里面只剩下荒凉一片。
☆、第二百四十七回
崇帝在外苑养病的事,还是传到了宫里,随后云达单枪匹马来见白离,白离原本没有心情应付此人,但云达一双锐利的鹰眸仿佛能看透一切,他从乌漆抹黑的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瓶,语气傲慢道:“这是我蜀王宫仅有的丹药,可治百病,强身健体,臣相信天朝陛下现在需要这样一颗丹药。”
白离眼眸一亮,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瓷瓶,谨慎道:“你不知道皇帝哥哥的身体状况,怎知这药就一定对症?”
云达似乎笑了一下,道:“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
白离有些心动,他特地拿药出来,自然有他的目的,但能治好皇帝哥哥的身体,让他达到目的又有何难。
云达将瓷瓶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挑衅的看着她。
白离道:“你有什么要求?”
云达道:“很简单,只要王后能收起对天朝的眷恋,死心塌地的跟臣回蜀国,别说是一颗灵丹,就算是奉上一整瓶,我蜀国也能拿得出来。”
白离背脊发凉,她忌惮这个男人,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并不是天朝的人,他骨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尊卑,他是蜀王的人,他强硬的作风从一定程度上能看出蜀王是个怎样的人,她想拖延离宫的时间,想来并没有那么的容易。
“王后,您考虑得如何?”云达一派郑重其事。
既然撕破了脸,就没必要再伪装下去,白离咬了咬牙,道:“有何不可,我本就是要嫁去蜀国的,做蜀国未来的王后,卿的要求,在情理之中。”
“好,成交!”云达爽快的将瓶子扔向白离,长喜一个闪身就接住,他狠狠瞪了云达一眼,云达却不介意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