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妃摸了摸女儿的脸,对扶桑道:“你去一趟地牢,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查出来,看什么人去见过长公主,若是白家的人,我们就不管了,那是皇上的事,如果是这宫里的人,速来报我。”
“是。”扶桑应下。
地牢的时间过得很慢,白离睡了醒,醒了再睡,等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身上发霉的味道,她才爬起走了两圈,牢门大叔估计见她可怜,搬了张椅子过来陪她聊天。
“看你的年纪不像是宫里的妃子,难道是公主?”大叔不绷着脸的时候,其实长得也不凶恶。
白离讪讪道:“可不是嘛。”
大叔吃惊道:“怎么会把帝王家的闺女关到这种地方?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白离有点尴尬,人家一片好意陪聊,她不能太不给面子,她咳了咳,愧色道:“我犯了宫规,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不想大叔还很八卦,小声道:“那日我见有人来看你,外边的守卫是铜墙铁壁,除了重犯,根本不会放人进来,他既然进得来,那官位肯定不小,是你的意中人吧,你们两人倒是郎才女貌……不对啊,你不是公主吗?这世上的男人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大得过你?”
大叔把自己绕晕了。
白离扯了扯嘴角,含蓄道:“名分上我虽是公主,其实出身寒微。”
大叔见惯了大场面,惋惜道:“我瞧你眉目清秀,不像是坏人,就这么白白……真是可惜了。”
这几声叹,倒是让白离心底拨凉拨凉的。
等了几日,皇上终于肯见白离,兴许是时运不济,那日下起了大雨,有两名宫侍来接她,白离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早不能见人,她脱下手腕上一对玉镯,和一串南珠手链,塞给两名宫人,道:“姑姑们行个方便,我这幅尊荣是见不得驾的,劳烦姑姑帮我找一套能穿的衣服。”
其中一名宫人道:“长公主放心,奴婢已经安排好了。”她言语间甚是恭敬,白离倒是一愣。
她们先到一处偏殿,里面沐浴用具一应俱全,看着温泉池中热气腾腾的水雾,白离顿时觉得浑身腻得难受,她也顾不得面子,自己脱了衣服走进去,两名宫人跪下要帮她搓背。
白离吸了口气,忙道:“姑姑,我怕痒。”
那宫人掩唇笑了笑,道:“奴婢们在外面候着,公主洗好了再宣奴婢。”
“好。”白离求之不得。
她们出去后,白离这才算真松了口气,她看了看这间浴房,虽然布置简单清雅,但光看池边那两尊晶莹剔透的祥兽,便是上好的古玉,镇邪破煞,非寻常人能用,待身子泡得发软,白离才从里面爬起来,软榻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服,她穿上后才叫宫人进来。
白离披头散发站在那里,宫人道:“奴婢替长公主梳妆。”
穿过一道屏风,白离发现这浴房里头还梳妆台,一宫人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一双巧手三两下就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她还想往白离脸上涂粉,但被及时制止,另一个宫人打开首饰盒,里面珠光宝气,煞是灿眼。
白离挑了一支素净的玉簪,道:“我用这个就好,其他都收起来吧。”
宫人诧异地对看了一眼,亦不多语,拿过一件披风替她系上,然后直接去见正主,直走到前殿,白离越发觉得这地方熟悉,原来是凤仪宫。
☆、第一百零四回
皇上坐在正殿上方,皇后坐在旁边,六宫众人齐聚,连许久不露面的鸾妃也在场,她精神抖擞,艳光四射,并不像是缠绵病榻之人,反倒是将年纪轻轻,却一脸蜡黄的惜妃比了下去。
白离伏在地上,这个场景与她预料的有些不一样,六宫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
“你抬起头来。”皇上威严地开口。
白离磕了个响头,然后抬起脸,眼睫下垂,一副恭谦的姿态,皇后见了心疼道:“皇上您瞧,好端端一个女孩子,竟熬成了这样。”
“淳和。”皇上语气微缓。
白离忙低下头道:“儿臣在。”
皇上道:“你亲口跟朕说,那天在灵犀宫,发生了什么事?朕只想听实话,你若有半分隐瞒,朕绝不会轻饶!”
白离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那好,朕听你说。”
白离理了理思路,缓缓道:“事情发生那天,儿臣原是和商芷郡主在宫中游玩,因路经灵犀宫,就想进去探望惜妃娘娘,娘娘为人和善,与儿臣与商芷郡主投缘,才多坐了一会……”
她将那日的事巨细靡遗地一一讲出,其中雪球是如何袭击宫人,宫人为何会晕倒,她说得尤为透彻,惜妃娇弱地倚在椅子上,拿帕子擦泪,皇上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吕公公传来了照顾雪球的宫人,皇后问道:“雪球突然间性情狂躁,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宫人惊怕得很,颤抖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皇后微微蹙眉,道:“雪球是你在照顾,它不仅误伤主子,还企图伤人,你就是十条命都不够抵偿,还不给本宫从实招来。”
宫人吓得直哭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确实不知啊。”
皇后递了一个眼色,吕公公走到宫人身边,呵斥道:“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上面前,也由得得狡辩,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招的。”
他话音刚落,几名太监抬着一张漆黑的长凳和三寸长的板子进来,宫人一见那东西,吓得几乎晕过去,白离听皇后说过,在后宫之中,无论是谁犯错,一般不用刑,若一旦用起来,几板子打死也是有的,那可是刑狱之人专门制做的板子,一板百斤重,再由孔武有力的太监抡板,打死一个娇滴滴的宫人实在绰绰有余。
“还不快说!”吕公公指着宫人声道。
惜妃忽然扑到皇上脚边,凄厉地哭道:“皇上,您要为臣妾的孩儿做主啊,他是枉死的,臣妾夜夜难眠,只要入睡就听到他的哭声,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
皇上亲自扶起惜妃,命正梅道:“好好照顾你主子。”
正梅忙扶住她,惜妃却怔道:“皇上答应过臣妾,要为皇儿报仇,为何,为何现在要查审臣妾的宫人?”
皇后出面道:“惜妃你稍安勿躁,皇上召集六宫在此,就是让所有人都看个明白,敢在后宫兴风作浪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惜妃道:“凶手就是长公主,很多人都看见了,臣妾不明白,难道娘娘是认为此事另有蹊跷,是臣妾冤枉了长公主?”
鸾妃冷哼一声道:“惜妃,有皇上和皇后在,你坐下看着听着就是,若不是体谅你刚有丧子之痛,适才你的言语,便是冲撞中宫,一个小小副妃,这儿还由不得你放肆。”
惜妃脸色一僵,她娇滴滴转眼去看皇上,但皇上脸色冷厉,皇后更是端庄,她不敢再造次,只好回到座位。
那宫人不开口,吕公公挥挥手,两名太监架起她往长凳上按,另外两名太监抡起板子,刚打了两下,宫人受不住疼,哭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吕公公叫停,执刑的人退下,宫人瘫倒在地上,道:“长公主到访的前一天,雪球跑到后院去玩,奴婢去寻它,看见一个行为可疑穿公公衣服的人在后院逗留,当时雪球不停围着他转,奴婢心里很奇怪,雪球平日很娇气,除了惜妃娘娘和奴婢,它是等闲不让人接近的,却肯亲近一个陌生人,就在那天,雪球不肯吃东西,晚上也发过一次狂,奴婢不敢报上去,所以才发生后来的事。”
宫人口齿清晰,众人都听得清楚,白离心中敞亮,不疑有他,那个人自己也撞见过,是十八堂口的人,雪球定是被情香的气味迷惑才会发狂。
惜妃脸色苍白,抚着吃疼的胸口道:“臣妾竟不知自己宫里有外人进出,这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皇后严肃道:“不只是你宫里,辰央宫还有更骇人的事,宣豆蔻!”
“宣豆蔻。”吕公公尖声唱道。
鸾妃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冷笑,她悠然地端着茶盏品茶,这出好戏才刚开始,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带豆蔻进来的是一位嬷嬷,嬷嬷手里拿着一个药罐,豆蔻跪在地上,表情呆滞,蓬头垢面,显然已经是被关押了许久。
皇后看向白离,问道:“你可认识她?”
白离摇摇头,不过豆蔻这个名字她是有印象的,皇后宣来尔蓉,她一见到白离,眼泪就簌簌直落,白离安抚地对她点点头。
皇后道:“尔蓉,你是辰央宫的大宫人,熟悉辰央宫的大小事物,你说有人在你主子的汤药里下毒,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六宫面面相觑,惊吓不小。
尔蓉敛了敛神道:“回禀娘娘,自长公主病后,煎药的事一直都是豆蔻在负责,公主怕苦,每次药喝不完都会倒在一株玉兰花盆里,后来奴婢发现那株玉兰花竟然烂根死掉了,公主没有追求此事,奴婢不放心,便将烂死的花盆交给御医查验,才得知,原来有人在长公主的药里下了赤毒。”
“真是赤毒?”皇后脸色一变。
看守豆蔻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呈上药罐道:“娘娘请看。”
皇后抬了抬眼,吕公公接过东西里外看了一番,奇怪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药罐,并没什么特别的啊。”
皇后冷声道:“下毒之人的用心是何其歹毒,吕公公伺候皇上多年,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吕公公额头冷汗一冒,忽想起一桩旧事来,他将手伸进药罐摸了一圈,在罐柄口果然有个夹层的*,眼睛看不出来,但将毒药事先放进洞口,药汁煮沸的热气就会融化毒药,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吕公公在洞口内掏了许久,指尖沾了些粉末,他凑近闻了闻,道:“皇上,是赤毒没错。”
皇上龙颜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碎一只豆绿稠釉的茶杯,他痛恨道:“妇人无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也敢做出下毒这等龌龊肮脏事,只怕有一天,朕也会遭此毒手!”
皇后闻言忙起身跪下,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制无方。”
六宫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跪了一地,皇上负手站起,冷厉道:“皇后,给朕查,好好地查,朕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无论是谁都给朕揪出来,朕都会让她付出不可挽回的惨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