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沉着道:“罢了,好在淳和化险为夷,凡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正是。”嘉卿城主笑道。
永信宫是四皇子居住的地反,宫殿极大,有东西南北四宫,因皇子的东宫要避讳,一般作为上书房,嘉卿城主住在西殿,他刚与四皇子分开,回到寝宫时已经是晚膳时间,宫人们提着食盒在外间候着,嘉卿城主换了宽大的锦袍出来,宫人们无声无息地将饭菜摆上桌,嘉卿城主正要用膳,他的内侍韩枫从外头进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嘉卿城主用膳不喜人伺候,他挥了挥手,宫人们鱼贯退出,韩枫却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封素笺,嘉卿城主放下筷子,接在手上打开,素笺上一个字都没有,他微微挑了下眉。
韩枫长了一张冰冷冷的脸,性子也冷,漠声道:“公子的信表小姐已经看了,只吩咐属下将素笺带进来,其他话也没说。”
嘉卿城主想了想,暗忖,这丫头恐怕是早有这番心思,前些日子进宫不过是为了探个虚实,她瞒得这般紧,搞不好沈家的人也正有此意,沈明玉从一开始,就是相中了太子。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嘉卿城主淡淡说了一句。
韩枫从小就服侍嘉卿城主,是他身边第一信任之人,道:“公子有什么打算?”
嘉卿城主叹了口气,道:“明玉是姨母唯一的女儿,我不好叫她伤心,既然是她心中所想,就由着她去。”
韩枫目光顿了一下,道:“属下知道了。”
用过晚膳后,白离巴巴坐着等到天黑尽了,翠微才进来通报,永信宫来人了,白离猛地一下子起身,道:“拿我的披风来。”
丹琴忙去取了披风替她系上,担心道:“公主,不如让奴婢陪着您去吧。”
白离道:“不可,那地方是铜墙铁壁,等闲不让人进去,我是多亏了有四皇子从中斡旋,你不担心,我去去就回来。”
丹琴尤不安心,正要劝说,白离按住她的手道:“我走了,你们好好守着屋子。”她戴好披风的帽子,素净的碧青色从头遮到脚,在夜色中才不会显眼。
罗敬躬着身子,十分恭敬地打着一盏锦绘宫灯,仔细地为白离照着脚下的路,和气道:“公主小心,这条路着实偏僻,平时极少有人走,路上小石子也多,别是隔着公主的脚。”
白离一颗心悬得老高,她还没走过这种夜路,四面黑黢黢的,她一门心思地低头快行,根本不敢张望,好在这位罗公公为人话不少,时不时地出个声,白离才勉强维持镇定。
“公公,我们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出宫门,难道地牢是建在宫里吗?”白离疑惑道。
罗敬笑道:“公主于宫中地形不熟,难怪没有注意到,适才转过了那道拱门,已经算作出宫,地牢原是圈在宫中的,专门关押重犯,只因沈太后在世时,见不得宫中有怨戾之气,便让人拆了几道宫门,将地牢挪了出去。”
白离明了,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地牢?”
春寒料峭的天气,罗敬怕她身子娇贵熬不住,忙道:“公主再忍耐片刻,穿过前面的长亭,就到了。”
☆、第一百四十二回
皇家这座地牢修建得极其牢固,四面连扇窗子都没有,白离之前虽来过一次,还住了好几天,但那时候她脑子不太清醒,也没甚闲工夫打量地牢的环境,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多了几番感慨。
罗敬被冷脸侍卫拦在外头,唯独白离拿着罗敬事先给她的腰牌,那侍卫正眼也不瞧她一眼,便让过去了。“公主,奴才在外面候着您。”罗敬在后头赶着道。
白离冲他点了点头,从黑漆漆的玄铁大门走进去,地牢阴暗潮湿得很,好在一路的石壁上都有烛火照明,没有人带路,白离走得磕磕绊绊,凭着依稀的印象,终于见着裹着厚棉袄正靠在墙角打瞌睡的大叔。
在这个地方遇见熟人,白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站定,轻轻咳了一声,大叔惊醒,立马站起来,猛瞧见一身尊贵的女子,忙又跪下去磕头。
“大叔,快请起。”白离道。
大叔惶恐,身子伏得更低道:“贵人前来地牢,可有什么吩咐?”
白离见他认不出自己,也不再勉强,温和道:“我来看望惜妃娘娘。”
大叔低着头,恭敬地道:“贵人往左边走,左手第三间就是。”
“谢过。”白离颔首。
“贵人。”大叔似有不安,唯唯诺诺道:“惜妃娘娘这几日叫喊得十分厉害,上头虽吩咐每日准备两顿饭,但都被惜妃娘娘摔了,今儿个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奴才送去的食物娘娘也没动过,像是……”
白离愣了一下。
大叔继续道:“娘娘如今精神极差了。”
白离心中一惊,惜妃是生了求死之意,还是别的缘故?皇上忙着应付外蒙王子,皇后忙着七公主的婚事,都没有时间料理惜妃,看来,等帝后有了空闲,惜妃在这深牢之中,也不想保命了。
也许该劝劝她?白离凝神而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惜妃住的牢房正是白离之前住过的,白离站在走道上感慨万千,惜妃容颜俱毁,衣裙褴褛地缩在烂草堆上,整个身子冷得簌簌发抖,看着她,白离想到自己也这般经历过,那个时候她心里只想,若是谁能救她出去,她定会铭记于心,日后涌泉相报。
只可惜,太子没有给她这个报恩的机会。
白离心思沉了沉,她巴巴在走道站着,乌漆抹黑的光线快要将她淹没,惜妃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人脏兮兮的脸上,唯独一双眸子还算清明,却如频死的困兽一般迸射出狠戾的光芒,她像是突然生出力气,冲到牢门口,双手死死抓着铁栏杆用力摇着,尖声道:“贱人,你为何害我?”
白离轻轻皱了皱眉,道:“我没有害你,我身上的毒原本就是你下的。”
惜妃眼睛瞪得极大,神思渐而清醒,尖叫道:“你中了千虫尸毒也没死,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白离心中也有疑惑。
惜妃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笑声在黑幽的地牢显得格外诡异,她似癫似狂道:“你竟然没死,中了那么深的尸毒,你竟然没死……我知道了,定是有人为你换血,是不是?”
惜妃猛地发难,伸出手抓着白离,她戴着长长尖锐的护甲,不慎伤到白离的胳膊,白离疼得一缩。惜妃扣住白离的手腕,翻过她的手掌,果见有一条长长的伤痕,惜妃手头使了几分内力,结痂的伤口已经有崩裂的迹象。
白离推开她,往后退到安全的地方,眉心蹙起。
惜妃怔怔道:“竟然有人肯为了你去死。”
白离心中一颤,道:“为我换血的人,一定会死?”
惜妃冷笑一声,忽换了一副柔媚的姿态道:“不仅会死,而且是死得很难看,七窍流血,全身腐烂。”
白离慌起来。
她脸色间细微的变化全落入惜妃眼中,惜妃更加得意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教你好过的。”
白离不禁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惜妃狂躁起来,狠狠道:“可是你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养在闺阁的女子,你竟识得情香,我让人查过你,你是前朝虢勋将军白震的独女,这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惜妃森森一笑。
白离手心沁出微微的汗意,这就是她非要来见惜妃不可的理由,如若惜妃由她猜到爹爹就是当年混入十八堂口内部的细作,这件事一旦传到宫外,白府上下百来人的性命就都处在危险之中。
惜妃放低声音道:“十几年前,皇上曾派朝中臣子混进十八堂口,一举端了堂口总部,成百上千的兄弟都丢了性命,这样的血海深仇,倘若至今尚存的堂口兄弟得知那细作的真实身份,长公主,你说说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白离面不改色,心中却早已经翻江倒海,她自持道:“我不懂娘娘的意思,但娘娘失去皇子,总归是由我而起,虽然我与娘娘承诺,不会讲娘娘的身份说出来,但娘娘不信我,才发生这么多事,娘娘下毒害我的事,还有在灵犀宫翻出赤毒,只怕是遮不过去,父皇迟早会处置娘娘的。”
惜妃眸色尽黯,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仰头尖声哭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您为何不停臣妾一句解释,难道就因为赤毒曾差点害死您心爱的人,您就非要处死臣妾不可吗?皇上……”
白离听得目瞪口呆。
惜妃哭得声嘶力竭,终于消停下来,纤细的肩膀一缩一缩,白离又心软了。
“娘娘还有什么心愿,可告知我,如若力所能及,我必定尽心去做。”
惜妃又哭又笑了一阵,眼神猛射向白离道:“你怕我,你怕我对不对?”
白离道:“我是真心想帮娘娘。”
惜妃狠声道:“我就算此刻死在这里,也会有无数种方法让宫外的兄弟们知道谁是毁了十八堂口百年基业的罪人,不过……”她顿了顿。
白离直视着她,惜妃工于心计,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
“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会考虑替你瞒下你所担心的事。”惜妃冷冷道。
白离道:“娘娘请讲。”
惜妃从地上爬起来,抬手理了理像鸡窝的头发,端身凝气道:“你去见皇上,告诉他,颜儿是真心待他,从未有过半分虚假,皇上喜欢看臣妾跳舞,就算要赐臣妾死罪,也该让臣妾再为皇上舞一曲。”
白离愣住,她没想到,惜妃竟是真的倾心辰帝,颜儿,应是辰帝私下对惜妃的称呼吧,这两个人之间……
罢了,白离不愿去想,她对惜妃福了福,算作是对她这份诚心的敬意。
☆、第一百四十三回
白离打算帮惜妃这个忙,亦指望她能遵守诺言,别对十八堂口的人揭穿了爹爹的身份,为白家引来无止祸端。
只是,皇上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寻常不到后宫来也就罢了,就算自己亲自找到宣德殿去,无故为惜妃传话,只怕皇上心中会生疑惑,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
白离正苦恼着,忽有个声音在后头道:“长公主,请留步。”
白离平白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走道上黑幽幽阴森森的,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白离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喝道:“是谁?”
“长公主别怕,我在这儿呢。”
白离顺着声音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