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姐姐,你若不急着回宫,我们三个打会牌吧。”
商芷郡主最喜玩这些玩意,满口赞成,宣了沐岫进来布置桌子,十一公主文文气气道:“我打得不好,权当陪客。”
白离笑道:“姐姐是见过我的手气,那才叫一个不顺,我今儿个荷包里装的糖不多,你们得多多让着我。”
商芷郡主横了她一眼,恨声道:“别拿什么糖啊枣的糊弄我们,便是输了,也该将荷包交出来,还有你这幅耳坠子,墨色凝重老气,你这个倒是真漂亮,戴着人都清雅了几分。”商芷郡主仔细看了几眼,赞叹地点了点头。
十一公主抿嘴笑道:“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可不敢跟你们玩。”白离道:“别听她的,我们就是打发打发时间,这会出去,前面肯定散不了。”时间拖得越长,翠微要打听事情也方便得多。
三人玩了几盘牌,十一公主的手气最好,从头赢到尾,商芷郡主平手,唯独白离一个人在输,她汗颜道:“我就说自己手不顺。”
商芷郡主道:“输了就把荷包交出来,我见你那荷包上绣的燕子有趣,活灵活现的。”
白离摘了荷包地给她,道:“这是我宫里问兰的针线,她的手一向巧,这个荷包是新的,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商芷郡主也不推迟,喜滋滋地受了。
白离看向十一公主,见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禁道:“改明我亲自做一个送给姐姐。”
十一公主颔首道:“你身子骨也不好,别受累了,真想送我,就让宫人做吧。”
她这般通情明理,白离竟有些怀念那个时候娇羞可人的十一公主,似乎人总是会变的,变得不动声色,变得处事淡然,于她也是好事,女儿家都不可能在父母身边待一辈子,出嫁从夫,在夫家生活更是需要心思和手段了。
沐春前来传话,六宫都散了,白离与十一公主听了忙起身整理衣裳,商芷郡主小声惊呼道:“别忘了把金刚经带走。”
十一公主听她这么说,笑着先随沐春过去,商芷郡主拉着白离的袖子,将金刚经塞给她,轻声道:“你仔细些,别再与四皇子接近。”
白离狠狠一惊,她看向商芷郡主,袖子中被握住的手暗暗用力,商芷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什么话都没再说。
白离有些恍惚地赶到前殿去了。
“你好久没陪本宫说说话了。”皇后歪在软榻上,沐春跪在一旁拿美人槌捶腿,气氛还比较融洽。
白离端端正正坐在小杌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微微浅笑,道:“儿臣多灾多病的,晨昏定省总有缺席,母后又忙着七公主的婚事,每每能来请安时想与母后说几句话,见母后既操劳又辛苦,儿臣满心愧疚,更不敢打搅了。”
皇后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白离清瘦的小脸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伸出胳膊,沐春忙扶她坐起。
“来,到本宫身边来。”
白离暗暗诧了一下,忙站起身挨过去,皇后拉过她的手,细细看了两眼,道:“说来惭愧,是本宫没有照顾好了,你进宫才多长时间,恐怕经历的事情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还多,难为你小小年纪,竟从未听你抱怨过。”
白离温顺地垂着眼睑,心中却大骇,皇后这么说的意思,是在暗示自己用心太过了吗?进宫前,娘亲曾无不担忧地警醒她要处处低调行事,枪打出头鸟,身为女子,德行端正比什么都重要,聪明伎俩都是花哨的面子,而真正聪明的人,手段都藏在里子里。
皇后似拉家常般地道:“本宫一生生育太子与四皇子,于皇家列祖列宗问心无愧,但于江山社稷……”她目光氤氲悠长,远远望出殿外,嘴角渐而浮起潋滟摄魄的笑容,她五官妧媚精致,尽管韶华已逝,但那份沉淀下来的优雅与美丽,依旧让人惊叹。
“本宫不该跟你说这些的。”皇后神色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白离的头发。
白离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却感觉不到那只柔荑的半分温度,她笑了笑,满腹狐疑道:“母后突然这么伤感,可是在担心太子哥哥或是四哥哥?”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自己亲口说出来。
“哦……你是怎么想的?”皇后看向白离的眼神愈发柔和。
白离嫣然一笑,道:“儿臣想得很简单,太子哥哥和四皇子都是父皇钟爱的皇子,文学武功又是一等一的好,子强家盛,家盛国昌,母后位居尊位,父皇又正值壮年,这是再好不过的天伦之乐,母后才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皇后眼中露出诧异,颇为赞叹地笑道:“这些话,很得本宫的心思,你果然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
话说到这里,白离也不好继续深探了,拿了旁的话接下去。
沐春亲自将白离送出凤仪宫,见翠微与张公公侯在一旁,且有轿子随行,她道:“长公主,奴婢不送了。”
“有劳姑姑。”白离客气道。
沐春向她福了身,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回宫,翠微上来扶住白离,道:“公主,日头正烈着呢,您上轿吧。”
白离看了翠微一眼,她腕子上的那对赤金镯子,已经少了一支,她拉回飘散的思绪,道:“回宫。”
宫人奉上今年的新茶,是紫鹃细尖,茶味闻着极香,就是汤色太深,沐春将茶盏里的茶倒了一小口在自己常用的杯子里,细细尝了味,新茶就是胜在香,倒也还能入口,她用漆金牡丹纹的盘子托了,奉到皇后面前。
皇后端起茶盏,用茶盖拨了拨汤叶,微微抿了一口,然后放下,动作说不出的柔和动人,沐春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见主子心情平和,便道:“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娘娘说过宁愿和聪明人做对手,也不愿与鸾妃一流说半句话。”
皇后冷笑一声,道:“她聪明,不过也是个小女孩罢了。”
沐春犹豫道:“可是皇上……似乎很中意长公主。”
皇后目光沉了沉,道:“中意也晚了,淳和是他亲口许给蜀漠的王后,除非淳和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沐春叹了口气,道:“难得娘娘也喜欢她。”
这话说得有几分试探性,皇后半响无语后,道:“本宫不过是有些心疼玄慎,他做得再多,都是枉然,但本宫又不能点透他,反是教他心存一点念头,他骨子里的皇者霸气,竟都激了出来,他也肯用心收服慕容家经营百年的那些门生,这也是本宫为什么还留着淳和的原因。”
沐春道:“如今盯着长公主的人何其多,能否全身而退,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言语之间透着小心翼翼的惋惜。
皇后想起白离适才说的话,心念一动,这个女孩子,果然比自己想得要聪明有计谋,所以不能让她再靠近四儿,不慎过了头,受伤最深的,恐怕就是四儿了。
☆、第一百四十七回
回了自己的宫殿,丹琴端了泡着玫瑰花瓣的温水为白离净手,然后仔细匀上一种浅红色的香膏细细搓着,白离见装香膏的盒子里有内务府专用的黄色笺条,忍不住道:“一会我还要写字,擦了这个也是要洗的,白白浪费了。”
丹琴笑道:“不敢拂公主的意,奴婢是想到当初在白府,夫人在保养这件事情格外注意,才养得一双手犹如七八岁的少女似的,奴婢可不敢马虎了。”
白离想起娘亲柔软娇美的手指,不禁笑了笑,道:“你早打着这个主意,才敢有恃无恐。”
“奴婢不敢。”丹琴笑着应了,捧着主子的手瞧了瞧,香膏涂得很均匀了,十指纤纤,白白嫩嫰的,她很满意,福了福身下去了。
翠微扶了白离去软榻上坐,知道她要写字,便准备了小桌摆在软榻上,笔墨纸砚一律备下,白离从袖子里拿出金刚经,仿着商芷郡主的字体,认真地抄写。
翠微在一旁站着,秀净的脸上有些魂不守舍,待抄好了一张宣纸,白离才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翠微早就在等这句话,有些迫不及待道:“回公主的话,青落姑姑说在公主醒来后有一次,四皇子未时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没有过多久,有宫人来请青落姑姑,说是殿中摔了一只水仙瓷骨的茶盏,青落姑姑吓得半死,这水仙瓷骨原本是一对,是皇后娘娘的钟爱之物,如今摔了一只,恐怕另一只也不能用了,青落姑姑便忙换了釉胎青花瓷去奉茶,她刚走进去,只听皇后娘娘说了一句‘本宫不管是契机,还是上天注定,若不是你,只便宜了那贱人的儿子’,青落姑姑唬得大气不敢透,悄悄退了出去。”
白离怔了怔。
“还有一件事。”翠微匀了口气,道:“奴婢也是无意间得知,四皇子原来一出生就被抱去慕容相府抚养,这件事,六宫的人并不知情。”
“为什么?”白离惊诧,外戚再得势,也没有抚养皇子的权利啊,何况是嫡皇子,也不知皇子不在宫中抚养,是如何瞒过众人的,要知道这可是在宫中,哪个人不是生了一双火眼金睛。
翠微道:“青落姑姑说漏了这句话,就十分恐慌,任凭奴婢如何旁敲侧击,她都不肯再透漏半个字。”
白离点点头,掠了一眼神色颇为兴奋的翠微,她是个能办事的人,不过性子还是欠缺些火候,不适合说得太多,白离略略沉思一番,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
翠微受了赞扬,既是高兴又是迟疑,主子怎么没有下一步的考虑?她见白离一脸平和,别无杂念抄写经书的模样,不敢多言,请了安悄悄退下了。
白离知道丹琴就守在门外,却不想宣她进来,很多画面在白离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有些东西明明离得很近,但一伸手就什么都没了,白离缓缓吐了口气,静下心来超经,佛学渊博,一字一珠玑,短短两个时辰,就抄好了一卷。
白离举起自己写的和商芷郡主的比照,差不多的小隶体,不仔细看便分辨不出来,渐渐,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在这后宫,皇后是最大的掌权者,但鸾妃十几年专宠,地位极其牢固,白离不是没见过她飞扬跋扈的一面,但自从三皇子回宫后,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依旧声势浩大,却是余威之慑,后有惜妃,还有年轻的海妃。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妃子再得宠,也不如有皇嗣傍身来得重要,那些年纪尚小,母妃